《风雨飘摇》三七丶羽

13、道三千（中）

　　墨凌月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拧成了一个死结，解都解不开的那种。她用怀疑的目光把墨晨心从上到下扫了好几遍，得到了一个非常悲痛的结论

　　——这人是墨晨心没错了。

　　怎么会这样？！

　　她跟和墨晨心斗了好几十年，对墨晨心的出牌路数不说猜透，也总能摸个八九不离十。可是今天墨晨心这样出牌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墨晨心擅长防守，非常擅长，她的防守属实于铁通一般的严防死守，面面俱到，不留一个破绽，然后让你自己把自己拖死的那种。她最喜欢的就是搞烟雾弹和“抱团取暖”，盟友越多，她的防守成功率就越大。

　　不过幸亏她墨凌月喜欢运用逆向思维，兵行险招剑走偏锋，在不可能的地方找到可能，反戈一击绝地求生。所以这么多年的交锋中，墨凌月胜率三分之二，墨晨心胜率三分
　　之一。

　　但是很悲惨的一个地方就是墨晨心还喜欢给自己留后路，做出一个决定留下一堆退路，你根本就不可能堵的完。所以就算墨凌月的胜率高，她也从来没能碰到过墨晨心的老本。到是墨晨心有几次把她打的抱头鼠窜。

　　墨晨心擅长防守，所以她几乎不进攻，尤其是走像今天这样充满了攻击性的路数，真心不是她一贯的风格。但是在墨凌月的记忆中，墨晨心虽然主动进攻次数少，但只要她敢主动进攻，必定大获全胜！

　　因为这个谨慎的家伙没有九成以上的成功率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墨凌月原本都算计好了要是墨晨心和墨帝一起防守怎么办的，根本就没想到她会单干而且还是硬攻！现在到好，她和墨芊芸肯定是走不了了。

　　好吧小阿晨，你赢了。

　　墨凌一起颓败的脸色看得墨芊芸不知所措。她盯着笑意盈盈的墨晨心，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墨三你别得意的太早喔，现在场上力量对比二比一，如果我和墨老大联手，不一定打不过你。如果挟持了你，我们俩不可能出不去。”

　　墨晨心盯了少女两秒，嫌弃地撇开了头：“墨芊芸，你能不能别搅和了。你身上的味道都飘散到十里开外了知道不？”

　　墨芊芸一谔。靠哦，变着法说她搅shi棍是不？成，墨三你狠！我很生气很fin怒但我不敢说。

　　“姐，其实墨芊芸提的建议不错，你们确实可以试试。”墨晨心贱兮兮地火上浇油。

　　墨凌月毫无灵魂的剜了笑得愈发灿烂的墨晨心一眼。像墨晨心这样一个酷爱防守，酷爱给自己留后路的人要是连这么明显的漏洞都不堵上的话，那真是愧对她的智商。

　　墨凌月敢保证要是她俩敢这么办，墨晨心分分钟领着她们来一趟黄泉地狱单程自驾游好吗？！

　　墨凌和没好气：“试你个头试。墨晨心收收脸上的表情吧你，太败兴了，白长了这样一张好脸。”

　　墨晨心义正言辞：“姐，这么容易被外界环境所干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随意把锅甩倒别人身上呢！还是像我这样优秀的人身上！”

　　墨凌月一瞬不瞬看着墨晨心，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墨晨心在墨凌玥的目光压迫下沉默下来，嘴角笑意逐渐消失，抿成一条直线。

　　“姐，你闹够了么？”墨晨心幽幽地问道。

　　墨凌月瞳孔猛地一缩，没有答话。

　　“姐，九十年前楚墨之战，楚非翎在无涯海滨设了十方溯世阵，几万墨族大军全军覆没。我当时为了破阵救你，承担下禁术的反噬，折损了大半功力。听见声音，你抬头看了我一眼。当时你浑身是血地倒在那里，情况非常不好。”

　　“你的眼神是我从来没见过的，麻木茫然而又恐怖。我吓了一大跳，一瞬间以为你换了一个灵魂。我急忙把你救回去，后知后觉地发现你额间没了契约鬼印，于是马不停蹄返回无涯海试图寻找事情的真相。”

　　“我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瑟瑟姐。最后是小音告诉我她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到了一块鬼石，上面的气息的确是瑟瑟姐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难以呼吸。”

　　墨凌月低垂的睫毛微微颤了颤。鬼石是鬼死后偶尔留下的产物，类似于人的尸体。不过它们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没有魂魄，没有轮回，也没有重生。

　　墨晨心叹了一口气，继续说。

　　“几个月后，你醒了。我想去看你，可你每天都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拒绝与外界交流。几次我投过门缝偷偷看你，却发现你水也不喝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只是枯坐在那里，面向楚氏王权的方向，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很担心，毕竟你重伤初愈，还没了本命契约鬼，身体不仅仅是虚弱而是脆弱。我想劝劝你，或者硬闯你的门，可是没想到你还有能力设下那样强悍的结界。”

　　“后来啊，好像是你把自己锁在门里的第十年，你终于出来了。可是当我看见你时，我又被吓了一跳。你原本盛满了浩海星辰的眸子里只剩下麻木和空洞，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不，连行尸走肉都不能描述你当时的模样。你的外形也非常糟糕，我不忍不能也不敢描述。我告诉自己没关系，只要你走出来了，那就好。”

　　“我欢欣鼓舞地靠近你，想跟你说一说这十年里发生的许多事。我想告诉你月浮生建立了浮光楼，想告诉你血影楼换了一位美貌又狠辣的女楼主；想告诉你二哥在千修门拿了千修榜榜首，想告诉你我的小音突破了鬼王，甚至……想告诉你……我认识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姑娘。”

　　“我原本以为你会像以前一样把我抱进怀里夸我真棒，或者摸摸我的头笑得风华流转，就算给我一巴掌说我菜，让我滚一边修炼去也行。可是没有，都没有。你只是用无神的瞳孔瞥了我一眼，冷漠地走了。你不知道，你当时瘦削的身影有多么让人难过。”

　　“我当然不会放弃烦你，每天都去演武场欣赏你矫健的身形在空中腾挪的模样，在心里不停地说有姐真好。虽然这个姐现在情况不太好，但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天我有事没去看你，突然收到我的小姑娘给我的传讯，说你接连吐血昏迷。我急忙赶过去，却看到你把我的小姑娘掐死的那一幕。我知道，那一刻，我善良的小姑娘眼里没有害怕，只有深深的担忧。”

　　“呵，墨凌月，你知道么，那是我第一次喜欢别人。”

　　墨晨心的语气有几分讽刺。

　　墨凌月知道这件事一只都是墨晨心心头的一根刺，没敢抬头看她，闷闷低声道：“我失控了，对不起。”

　　墨晨心苦笑一下：“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还要你来跟我说对不起。我面子可真不小。”

　　“我的小姑娘是那么好那么可爱那么善良那么温柔，但是你是我姐，我不可能替她报仇。于是我走了，在这偌大的天下徘徊游览，好散心。”

　　“你知道吗，我曾经在赤焰谷淌过炎热致命的岩浆，也曾经在极寒之地与冰雪相斗相融；曾经在妖域沼泽屿和众多妖兽生死搏命，也曾经在鬼界南瞑池与鬼君共舞；我历尽艰辛徒手攀上飞天镜问缘，也在深不见底的无涯海找到失落已久的鲛人族。”

　　“我在鲛人族待了五年。每天听着潮起潮落，月咏鲸歌；看着霞光万道，日薄西山，突然感到平静安宁的生活是多么的惬意。”

　　“我跟着他们学唱歌，学跳舞，学如何在海底闭气，如何不受重压和水阻力的影响在海里称王称霸。他们的帝王和蔼而又仁慈，他带着我领略海底那些从未见过的风景，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是天地盛宴。”

　　“后来，鲛人族有个王室成员联合外族意图篡位谋反，我帮着帝王平定了那一场叛乱。鲛人族的战斗力不是很强，但是因为我的存在，这一场战争很快就消失了。但是，情况真的很惨——横尸伏地，流血漂橹。帝王和鲛人们都欣喜若狂地说我是鲛人族的英雄，可是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在鲛人族待下去了。”

　　“不过我没有遗憾，因为出来这一趟已经达到了我原本的目的。这八年多的时间里，我变了很多，心境逐渐平稳，思维逐渐成熟，不再是当初稚嫩的模样，虽然跟普通人的年岁比起来我其实一点也不年轻。”

　　“我回来墨族，继续当我的三凰，成为这庞大的墨氏王权里可有可无的一粒小纽扣。二哥特地从千修们跑回来为我接风洗尘，在国宴上，时隔八年我终于又见到了你。”

　　“可喜可贺，你眼里终于不再麻木没有神采。你会笑，会闹，会暴脾气揍人，也会一脸冷淡看着恶心人的大臣。你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嬉笑怒骂，除了沉默的时候感觉你完全不是这一个世界的人。不过这是好事。”

　　“我找你敬酒，你爽快地一饮而尽。我仔细看你，却发现根本看不透你的内心。罢了，这有什么关系，只要你好好的，我便放心了。”

　　“重新回到朝堂之上，我帮着墨临溪出谋划策。有些棘手的问题，我深思熟虑后也能提出不错的解决方案。不过很快，我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我的计划环环相扣，可是每到你这里就会出纰漏，导致全盘崩坏。”

　　“我莫名其妙。以你的能力怎么可能连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我以为你是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所以用这种方式让我停下来听你的。可我不是不愿意听你的，而是如果按照你的想法来太险了，我没底气不敢这么做。久而久之我感觉你好像是故意的。”

　　“故意就故意的吧，反正我也不在乎墨临溪怎么想我，愿不愿意再把任务交给我。你是我姐，我应该听你的。权利什么之类的，我也不必认真，差不多说得过去，能养活自己就行。”

　　“但是后来我就知道我错了，你根本就不是想让我听你的，你是非要跟我对着干不可。我按你的意思安排计划，可我的手下的兄弟们每次都得出事，就像有人熟知了计划走在我们前面，专找我不痛快一样。他们没那么非吧？明明任务一点也不危险，而且他们的行动路线绝对保密，怎么可能。”

　　“姐，此刻我要是再猜不到是你插手我就过度白痴了。但若按我的行事风格，从来都不会轻举妄动。”

　　“那天我去围剿一伙山贼。任务不难，我也完成的顺顺利利。可就在最后收尾的时候，山贼俘虏们突然挣脱了多重束缚，四处砍人，攻击力极强。我花了好大功夫才又控制住他们。当我四处看时，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兄弟们又伤亡了这么多。他们中毒了，而证据，全部都指向你。”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留这么多证据，但知道证据都是真的。就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但我很生气一样。我不可能再拿兄弟们的命陪你开这种玩笑。于是，我做出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我要试探你。”

　　“朝堂之上，我第一次反驳你，并对你提出的想法大加批判，甚至将其提升到了‘拿国家开玩笑有谋反嫌疑’的程度上，并附加以数条证据。我想看看你到底什么反应。”

　　“出乎我的意料，你就像是出门突然被五百万砸中了一样，愣了一秒之后满意地笑了起来，就差四处宣扬‘我快乐极了’。我的证词里故意留了细微的破绽，我就看你轻轻松松的把自己洗白，然后把我反骂了一顿，最后扬长而去，整个人就跟被升华了一样。”

　　“我不可置信，因为你的行为充分向往说明一个信息——你想与我为敌，并且想这么做很久了。而你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姐，你说对不对？”

　　墨晨心突然看向墨凌月，探究的目光锋利而又深沉。墨凌月被看穿了有些无措，她歪头思考一下，选择郑重的点了点头。

　　墨晨心倔强地唇角微勾，眼里的光芒却迅速黯淡下去。

　　“为什么？就因为楚非翎么？怎么，墨凌月，就楚非翎值得被纪念，我就不值得被关爱了是不是？”

　　“你因为楚非翎恨墨家所有人。你明目张胆算计墨临溪，却因为我跟你站在一起所以不敢明目张胆算计我，非得逼我跟你作对是吧？”

　　“凭什么？墨凌月，我对你不好吗？我为了破阵救你折了大半功力，小音至今都不太稳定；我一直都在试图帮你走出阴影，风雨无阻从未退缩。可你呢？你泼我冷水也就罢了，你凭什么伤害我喜欢的人，伤害我的兄弟？然而面对这一切，我说什么了？”

　　“墨凌月，我一直都在努力忽视你对我的伤害，站在卑微的角度试图让你恢复如初。我帮你敬你照顾你容忍你包庇你，忽视你伤害我的证据，自己消化这满腔的痛楚，甚至拿兄弟的命陪你开无伤大雅的玩笑。”

　　“可你一点都不领情，一心一意想让我跟你对着干。墨凌月，你可真TM自私。你说，我这个妹妹当的还不够尽职尽责吗？”

　　“艹，别低头！墨凌月你TM看着老子！怎么？你伤害了楚非翎，楚非翎可以骂你；你伤害了老子，老子TM就不能动嘴了？”

　　“嚯，墨凌月，你可真行。别！请您闭上您的嘴，别跟老子说对不起，老子TM不想听！你也不配说！”

　　“我真是想知道，楚非翎那家伙自爆就自爆吧，闲的没事干嘛把自己的阵炸出一个口子来？她那阵360全封闭无死角，好得很呐，让你一块死在那儿不好吗？一抔黄土而已，连墓碑都TM不用准备了，说不定还能来个死后化蝶的浪漫故事，多好？瞧瞧现在搞的，偏让活人受罪！”

　　“墨凌月，老子不是你妹吗？艹，老子TM今天就把话搁这儿了，你要是不给我个像样的说法，老子TM明天就把你这些破事昭告全天下！”

　　墨晨心嘶吼咆哮着，死死盯着墨凌月，眼里绽开大片血丝。憋了九十多年的情绪，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就能心平气和地面对它，然说完这些话，却还是没能控制住。

　　墨凌月拼命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试图让它看起来轻松一点。呵，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的，她对不起自己的妹妹。

　　可那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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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墨晨心触摸到了真相，但并没有真正找到真相
这三章大概就是讲楚墨之战后这两姐妹的关系变化√
墨晨心有点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