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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章六十 ...


  •   回了京,两侧围满了人,她不发一言,跪在囚车中,任凭人说,有人见她,认不得脸,道:“这女人犯了何罪?”

      “女人犯罪,无非通+奸杀夫——定是个淫+娃荡+妇!”

      “莫胡说!我认得她!拾参将!曾活捉诫兰前国主,逼得他们退兵,她是个英雄啊!怎就坐了囚车!”

      “女人为将,数典忘宗,有违纲常!不抓她抓谁!”

      “英雄!哪有女人抛头露面的!还习武为将!笑话!妇道人家!最后不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女子就该德容言功,她这个样子,倒也活该!”

      这一路,她听尽了辱骂自己的言辞,也看尽了各色脸面,偶尔一两个为她说话的声音,也最终被众人之声盖去了余音。悬任骑着马,在她身旁,不时看向她,瞧她面色是怎样的难堪与屈辱,转脸朝向于她,嘴角勾起,满是恶意:“拾参将,怎样?你可看清你守护的人是何面目了?可曾后悔?”

      “如果我事事想着获得感激与涕零,那我一定没有毅力坚持到最后,毫不犹豫,奋不顾身,其实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决定。”拾凝晦张开干裂的唇,这三日,水喝得少,悬任只许她一天喝一次水,还量不多,不解渴,她也不索要,蓬头垢面,她向来不是个注重仪态之人,也不在乎这般邋遢模样。

      “拾参将乃当世忠臣良将,我悬任自愧不如!”

      “只要大人莫做乱臣贼子,定然是比我强的——”他以为拾凝晦这时应是更加虚弱,哪知她伶牙俐齿了起来,她本就是这样的人,遇到困难不弱反而更强,嘴巴自是不饶他的。

      既然有力气与他逞口舌,身子应也没想象中孱弱,他这么认为,打开囚车,拉她下来,她双膝早已跪得失了知觉,走路都费劲,他却不许任何人扶,直接拖入大狱,往那牢房一扔,她趴在满是稻草的地面上,被那硬草扎的生疼,不过这种鸟啄一般的痛比起内伤,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立于拾凝晦面前,垂眼瞧她,笑逐颜开的,如若是遇了什么喜事:“拾参将,这里环境差,您将就一晚吧——”

      左手撑地,慢慢支起身子,拾凝晦眼望于他,那目光遥不可及,又触摸不到,他心头一慌,也不知怎么了,上前抓住她胳膊,正是她右臂,吃了疼,她只微微蹙眉,再无多余神情:“拾凝晦!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恨我?!”

      “有爱才有恨啊——悬丞相。”

      只此一句,让悬任眼睛通红,渗出血丝,一只脚踩在她右肩上,在那伤口上狠狠捻着:“拾凝晦——你知我恨你,你这是故意惹火我的,对吧!”

      嘴角血渍还未干,又有血流出,覆盖而上,一层一层,不断的,像是被揭开的疤掉了肉漏了骨。肩头渗血,逐渐麻了,她心口滞痛,说不出话,用尽气力,抓住他脚踝,只道:“你可记得我那小院花草?”

      他减了力,哪能料想都到了这时,她心心念念得却是一些不相干的无聊玩意:“你为何对那花草如此执著?”

      “浇水——勿忘——”说完,头重重落下,再也没抬起来。

      松了脚,忘了是怎么拿回的,也忘了自己是怎么抖着手去探她鼻息,还有微微呼入呼出,这才放了心,刚刚差点心脏骤停。他坐在她身边,抱着双膝,泪无声从眼角落下,喃喃自语:“拾凝晦,你死了,我才能活着——”

      可是,如果她真的死了,他怎么活?

      他自己也不知道,无人给他答案,他对她付尽痴望,不过黄粱梦一场——

      唯独这恨,才能让他斗胆面对她,唯有对她狠心,他才能好过一些。

      这一夜,他没回丞相府,找了采修岑求得一醉。

      “你押解拾凝晦回京了?她犯了何罪?”拾凝晦被囚车带回的消息,马上成了京城热议,采修岑这成天泡酒馆、混风月的人哪能不知此事。

      “她杀了我父!不是死罪该当何罪!”他满面通红,早已烂醉如泥。

      “这是上一任帝君的过,你不能强加在她身上吧?如果她不这么做,死得就不止你们悬家,他们拾家也要陪葬,要知道,当时悬紫和拾照卿的事,都够满门抄斩的——”说到拾照卿,采修岑还心有凄然,他对拾照卿有情,在听到这件事时,还难以释怀,那人竟喜欢着悬紫,女子与女子相爱,怎么想都是有违伦常的,现在想来,却都通透了。

      自古情+爱,从未强调性别,悬紫也好,拾照卿也罢——都是可怜人。

      “谁都可以这么做!唯独——她拾凝晦不可以!”

      “为何她是例外?如果是拾伶碎就无所谓了?你恨她什么?她从不是一个拘泥于小情小爱之人,她背负的是万里河山——你可以为了家仇而引诫兰军入关,她却不会为了你而置家族于危险不顾,她与你终归是不同的。”

      “你在责怪我吗?我做错了吗?”悬任再抬起脸,早已泪流满面,单手抓起好友衣领:“你可亲眼见到自己父亲头颅挂于城墙之上?你可有过那种无能为力?”

      被抓了衣领,采修岑依旧不慌不忙继续说道:“悬任,你恨她——根本不爱你吧?”

      这一句,足够击垮他十个来回,手一松,再也聚集不起力气,哭完后,仰头大笑,笑得梨花带雨,声泪俱下:“她对我,一丝丝情都没有,无论我怎么折磨她,怎么折辱她,都无动于衷,我不怕她骂我打我,就怕她无动于衷,我会怕!你知道吗?我会怕!”

      按住老友肩头,采修岑语重心长道:“我听闻她回来时,已经半条命都快没了。如果她死了,你可会后悔?没了她,你可会放下?”

      “她不在我皮肉上,在我骨头里,连着筋的,牵一下便是痛不欲生。”说着说着,眼睛直了,忽的抓住采修岑,魔怔了一样:“修岑!救救她!她快死了!”

      采修岑名医世家,祖上五人都在宫中任御医,名副其实的一介文弱小生,哪经得住悬任这一拉一拽,跌跌撞撞的跟着,骑上了马,转眼就到了监察司的大牢,扯着,生怕对方跑了,狱卒们见了悬任,施礼都来不及,他就迅速入了牢房,在拾凝晦那间停下,牢门大开,里面站着一人,却不是她。

      稻草上还落得星星点点的血渍,悬任酒醒大半,抽出佩剑:“谁?!”

      那人转过脸,扯下遮面,竟是寐尘,此时这位诫兰新君脸色难看至极:“她呢?”

      悬任早已顾不得礼数,愤然道:“我还要问你呢!她在哪儿?”

      两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都不是对方带走了拾凝晦。

      一旁被忽视良久的采修岑开口道:“许是她不想死在这里,换了地方吧——”

      一个死,让他俩脸色大变,惊得失了分寸。

      哪怕诫兰新君,也不管是征坡丞相,他俩再也寻不到她,拾凝晦仿若从世间丢了踪迹。

      听说拾凝晦被押解回京,奕昼脸色是难看的,又听说她失踪了,对悬任更是有气,可他现下正是倚重悬任的时候,只能隐忍不发,也知道悬任不过是在公报私仇,不能用失踪的人和眼前有用的人置气,只宣布让拾凝晦官复原职,不追究罪名。正赶上拾厢钧向他递交筱庭的官印,奕昼不计前嫌,给拾厢钧封了一个镇国大将军,让他继续驻守诫兰边境。

      一年春去秋来,夏来冬往,日子过得极快。奕昼励精图治,是一位勤勉的明君,眼见征坡日益壮大,寐尘这边也是坐不住了。

      “国主,索云已经痊愈,是不是该让他回去了?”浊余说道。

      “那不是放虎归山?”那媚眼一挑,身旁的侍女剥了橘子喂入寐尘嘴中。

      “国主还是放不下她吗?”

      在诫兰,拾凝晦已成了禁忌,浊余不敢提拾凝晦的名字。听到这里,那侍女也是眼尖,不敢再喂,寐尘面色一沉:“她这尸身不知在哪里化作肥料,滋养她热爱的土地,对她来说,岂不美事?”

      知晓国主这是说得气话,一年以来,寐尘从未停止过寻找拾凝晦,终究是竹篮打水而已,浊余壮着胆子道:“她那内伤又非绝症,国主您莫要灰心丧气。”

      噌的坐起,推开侍女,寐尘眼睛亮着:“你是说她还有活的可能?”

      要不是一直抱着希望,为何日日寻她呢?浊余不敢说,要是换做以前,她与寐尘少主好友一场,这些话她说得,可是现在君臣了,有些话,她只能放在心里:“她曾吃过的噬心丸让我想起一人——”

      “谁?”

      “我师姐——晓临雯。”

      “她,还活着吗?是不是在躲着我?”寐尘颤声问道,忽而转了思路:“如果我攻打征坡,相信她,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吧——”

      浊余冷汗直冒,这个侵略他国的理由,她倒是头一次听说。

      另一个对拾凝晦活着抱有希望的人,便是悬任,他找了整整一年,这一年,踏遍了征坡的土地,遍布着足迹,身为丞相,他借着体察民情的借口,寻着她。这种漫无目的,像是孤魂野鬼的游荡一般,他也不知自己找到了拾凝晦会怎样,也不知见了她,自己会说什么,做什么,只是想见到她,如此而已。

      “她在哪儿呢?”

      这一年,采修岑被烦得不行,经常被无缘无故的拽出家门,找一间酒馆,陪着酒。

      采修岑没好气道:“你寻她做什么?见了她,只是伤害——”

      “你不想寻拾照卿吗?”他反问道。

      “我俩如若有缘,自当再见,何况,我未伤过照卿,何惧见面呢?你呢,如果真的知道她在哪里,敢去见她吗?”

      不愧是他打小玩到大的朋友,采修岑这话一点不假,他想见她又不敢见她。

      “我想她啊——”他扑进桌子上,头差点插+入酒中,被采修岑及时抓住了。

      “你好好想想,她之前有没有提过别的,比如哪个地方,寻些蛛丝马迹。你这聪明劲,怎么在遇到拾凝晦时,就钝了呢?”

      他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早昏睡了过去。

      翌日,他宿醉,头痛欲裂,坐着马车,那马车华丽异常,金箔裹边,丝绸门帘,就连车身都是雕得珍禽异兽,五匹马拉着,彰显身份,他向来张扬,做派奢侈,也不怕百姓戳他脊梁骨骂他穷奢极欲。不止马车,就是衣着,也颇为讲究,锦衣玉带,此时已是冬至,身着一件鹤羽织成的裘衣,白色,平素纹,看着淡雅,实则贵重,京城一顶一的织娘做的。

      过了骁勇关,他就要去趟诫兰,为诫兰国主送上一年一度的进献。马车路过集市时,他忽的灵机一动,想起拾凝晦曾三番五次让他去为她的花草浇水,心念起,就停不住了,让下人们在那小院前,停了,忽闻里面嘈杂,他站在门外,心中激动莫名,扣动门把的手都是汗。

      待他推开,入目的,有他娘亲悬乔氏、言氏和钱氏悬欢,却没有她——

      那一刻,他不知是欣喜还是失落,交织着:“你们怎么在这儿?”

      悬乔氏见了他,泪也止不住:“儿啊!凝晦说你很快就来接我们,我们都等了一年多,你怎么才来?”

      拾凝晦——

      那名字重被提起,宛若伤疤一样,会在雨天痒,会在雨天疼——

      他抱住母亲,愧疚道:“儿子来迟了——”

      言氏在一旁道:“要不是凝晦,我们都死了——”

      都听到了,一字不落,他却听得不懂,拾凝晦,这三个字,怎么就让他疼得不行了呢?

      只有那句——浇水,勿忘。还盘旋在耳边,迟迟不肯离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跟我说句话啊,就没人想跟我聊聊剧情吗?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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