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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章五十八 ...

  •   章五十八

      不知寐尘作何心思,竟在他的帝位旁放置了一把椅子,让拾凝晦坐着。她猜他企图不明,不敢冒然去坐,只垂手一旁站立,寐尘抬眼瞧她那副拘谨样子,为了让她舒缓心情,于是状似轻松道:“你现在这样,站着能挺几个时辰?”

      她却摇头,只是道:“这位子,小女不敢随意乱坐,坏了纲常,毁了规矩——”君王身侧,坐得不是王后便是贵妃,哪是她敢坐得?事情轻重,她清楚,也不能逾越。

      听此言,寐尘付之一笑,也不打算追究,也不坚持,朝宫人摆摆手:“让人进来吧——”

      悬任作为征坡丞相,却在见了寐尘之后,下跪施礼,拾凝晦眉毛拧着,对他如此轻贱身份,大为不快。悬任抬头,正好与拾凝晦目光相对,他神情复杂,眉间的皱痕更深了,拾凝晦看着他,眉头也不轻松,两人相见,已无情义纠缠,好似彼此漠然,又好似断了缠绵。

      她印堂黯淡,神色寡着,一张唇半分血色都没有,整个人病容尽显,他怎不知自己给的那一掌有多重,伤她会有多深,她能勉强站在这里,全凭这一股子傲气,不许她萎靡,可这强弩之末,又怎能维持太久。

      而一旁看戏的寐尘,嘴角高高悬着,倒也愉悦,也不知是拾凝晦让他开心了,还是悬任。

      “悬丞相此番前来,是何事?”

      “微臣送一份大礼,不知陛下是否喜欢?”

      身子向前探探,虽早已知晓,寐尘还是装作好奇满满,眼瞄了一下拾凝晦道:“什么礼物?”

      悬任拍了拍手,侍卫押着索云入了大殿,拾凝晦焦急得向前两步,悬任看她那忧心的样子,心里恨得更甚,他本就对索云厌恶非常,索云被他所俘,自然少不了一顿折磨,指甲全都磨掉,身上没一处完好地方。

      “师父——”见到索云惨状,怎知拾凝晦急火攻心,似是心智受损,竟不顾其他,朝索云走去,被寐尘一把拉住,一口血喷出。

      她再坚强,也不过是一副肉身所筑,哪受得住这些冲击。索云对她来说,亦师亦兄,在她心中地位自是不同,感情深厚得多,她哪能眼见亲人备受折磨,而自己又无能为力。

      那血喷得心惊,悬任心念一动,却冷下心肠,他与拾凝晦终归是仇人。拾凝晦再也站不住,对悬任道:“当时,审讯监斩你父亲的人是我,你有仇有怨,应是对着我,师父他从未对不起你——”

      对她这番话,他早已不屑一顾:“拾参将,这话说得我不知所措,我作为征坡丞相,可不是以公谋私之人,索云作为叛军,曾与国主交战,伤了国主不少将士,我此番前来,也是为了诫兰与征坡友谊做的努力。”

      “用征坡人来换诫兰的友谊?!”拾凝晦气得浑身颤抖,反讽道:“您可真是一位贤臣!”

      “如何处置索云,还需看国主的意思——”把索云送到这里,不过是悬任折磨拾凝晦的第一步,让这个女人痛苦,死实在是太便宜了,他阴暗地如此想着。

      拾凝晦转身跪在寐尘面前:“国主!求您饶了索云一命,只是当时所站立场不同,他是无错的——”

      “拾参将这话差矣,人站错队,便要为此付出代价,怎能说无错?”

      见他俩你来我往,吵得起劲,寐尘也看得兴趣盎然。奄奄一息的索云,睁开眼睛,虚弱道:“凝晦——你不要为了我,委屈自己——”话未说完,人就要栽倒。

      拾凝晦起身,跌跌撞撞跑到师父面前,扶住他,急得声音都颤了:“师父——”

      看她与这个男人如此亲昵,两个男人都坐不住了,寐尘起身,从座位离开,哪知悬任动作更快,拽起她的右手:“你以为这是哪里,容你如此放肆!与罪人如此亲密!”

      被他如此一拽,拾凝晦痛得冷汗直冒,也不喊疼,左手扣住他手腕,却早已没有任何力量去扳开,眼中恨意正浓:“悬任,你恨我就折磨我——何苦为难别人?”

      悬任嘴角噙笑,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不是已经在折磨你了吗?”

      她回视他,嘴角血渍还未干,又一波血流了出来,她浑然无觉,只木然看他,扣住他的手,渐渐脱了力,一点一点松开,终是无话。胸腔被血充满,忍不住,咳了起来,这一咳就再也停不住,血溅了满地。

      寐尘也好,悬任也罢,都以为她皮糙肉厚,经得住任何摧残,殊不知,她心如薄枝,不堪折。

      就算如此,她依旧紧紧抓着索云,怕他摔倒,自己咳得似要把肺子吐出来,寐尘观赏一会,走了过来,在她后背放上手掌,输入一些内力,才缓了一些,她的咳终于静了,血还流着,沿着嘴角,一直蜿蜒到胸襟,掉在裙沿,落得片片水洼——

      悬任看她,他一言不发,神情复杂,不知是心痛或是别的其他。

      她继续转过脸,看他,道一句:“我活不久的,也不知我死了,可否消了你的怒火?只求你,放过我身边的人,可好?”她拼了命的,也不过是想保着她想护着的人,到头来,终归是垂死挣扎,无力而已,她渐渐明白,愈发心殇——

      这一生,她从不示弱的,对谁都是硬气里来,硬气得回去,从未说过这样消极的话,这一句,不止吓了悬任,也吓了寐尘。

      她垂下眼,轻轻抬起右手,只抬到半空,就扛不住的,掉了下去,废掉的右手,再也不能支撑她的执拗,她懂得的,语气淡淡的,添了一点点的哀伤:“如果,你觉得我这样死,不够解恨,怎样伤我都好,我不是还有左臂么——”说着,真就把左手递给了悬任:“你砍了它吧——”

      说了这些,悬任和寐尘,也终于明白,此时的拾凝晦早已没有求生的欲望,对于武人来说,尤其是拾凝晦,她习武尚武,废了右手,大不了练左手,可是如果她放弃了左手,便真真是放弃了所有。

      小声叹口气,静静看着悬任,那一日城楼之上,她见过悬任泡在雨中的痛不欲生,那时,她早已做好了被他恨的准备,她从不怨这人,也无恨,只是——

      “我见不得如此弱的自己,好累——”她把双眸转向别处,也不知在看着哪里,神情渐渐散了,然后说得话,估计她自己也不知是何内容:“师父他武功高强,天生武将,我一介女子,拖累了他,他教我武功时,是勉为其难的,师父他一定很恼我——我那时不该跟父亲去边塞的,苦寒之地,走了那么远的路,也不知何时到达,也怪我不知好歹,不分轻重,怎么就以女儿身进入兵营,被人嘲笑看不起也是应当的——最后还害了娘——”她喃喃着,说着胡话。

      悬任终于发现她的不对劲,扳过她的身子,发现她眼神不定,飘忽着,知道她这是内伤损耗了心脉,让她一时失了心智,正要给她注入内力,稳定心神,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她回过神,目光轻轻扫过他面庞:“我看见你那天——哭了,是吗?”

      心口一震,悬任扶住她:“拾凝晦,你疯了吗?”语气却缓了。

      “我赔你父亲一条命,你放了我师父——”扣他的手,越抓越紧。

      “我已经把他交给了国主——”

      聪明如寐尘可不会杀了索云,就算再不喜这人,也不能在这时杀了索云,当着拾凝晦的面,杀她在乎的人,就意味着失去了她,这种事他已经做过了,不会再重复一次,何尝杀了索云对他来说,好处不多:“我是个不计前嫌的人,既然索云是征坡人,还是由你们来定夺吧。”他把问题又抛给了悬任。

      “只要你与我回征坡,我便放了他——”视线落在她握住自己的手,感到那只手在抖动,他也不知这是她在怕还是在退缩,拉了她一下:“由你选择,是与我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我不留在这里——”她苍白着唇,吐出这样的话,让寐尘立即不满了,他拉住拾凝晦道:“你这伤,还能再折腾吗?”

      “人都说魂归故里,我也不例外,我想回去——”何况父亲生死不明,她不能在这里等死。

      一句魂归故里堵得寐尘半天话说不出来——

      拾凝晦眼望寐尘:“能让浊余帮我救治一下师父吗?”

      “拾凝晦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你可知我现在是何身份?”寐尘还是被她这话激了,一扫看热闹的闲散心情。

      “师父他这样,熬不过回征坡的——”她也不理寐尘,自说自话,好似再也没有什么多余心力去理解别人的想法。

      “他熬不过去,你就能吗?你会病死途中!”寐尘开始急了,他知道以悬任现在对拾凝晦的恨意,肯定会在路上折磨她,怕她是不能活着抵达征坡。

      “问问浊余,师父他能不能救,问问浊余——”

      病重的拾凝晦,让寐尘和悬任发现了她的虚弱,这种虚弱是她的执著加重,或者准确的说,她心血不足,无法供养她拿出其他心神去分析理解别人,只剩下她的那一点点执念,苦苦支撑。

      明白了这点,寐尘也不再与她多做废话:“来人!去叫浊余!”

      她听到这里,高兴得不行,对索云道:“师父!大夫一会便来了!你要坚持住!”

      索云能坚持住,他受得不过是皮外伤,你呢?拾凝晦,你能坚持多久?

      悬任对她唯一的慈悲便是没让她骑马,给她弄了一辆马车。她在马车里,一会清醒,一会昏迷,清醒时,就不断叨叨着胡话,也坐在车里的悬任被她烦的不行,此时她也不知怎么着,又醒着,拉开车帘,手指着莫名的方向:“蝴蝶!是蝴蝶!”

      闭目养神的悬任不予理睬。

      “蝴蝶要去哪儿?”她回头问悬任。

      看她似个稚童,嘴角血渍还没擦净,悬任被她吵得心烦意乱,气急败坏道:“还能去哪儿?马上入了秋,等死呗!蝴蝶命短——”复又合上眼。

      这话终于让她安静下来,她坐回位置,眼睛一瞬不瞬的看他,他猛地睁眼,看她静静瞧着自己,没好气道:“看我做什么!”

      “虽命短,却绚烂——”她轻言轻语道,像是在故意气他一样,嘴角一扬:“悬丞相,你可绚烂过?”

      被她这话气得火冒三丈,悬任拿着绳索把她绑了,也不顾她右臂有伤,往身后一拧,缠了几圈,往椅子上一扔,这么一折腾,她脸贴在椅子上,血倒了出来般的,淌了椅面,乖顺了一会,她看了他许久道:“你可记得那个院子?”

      “哪个院子?”

      “我摆混沌摊住的那个院子——”

      知道她这又是开始胡话连篇,不再搭理。

      “我那小院,有咸菜缸,有菜棚,有鸡窝,住着可舒服着呢——”

      他虽不搭话,却也跟着回忆那时的相遇,他蹲在墙边,看她每日翻阅着武功秘籍,也看她准备第二日的肉馅,擀的面皮,每日的辛勤劳作,都是一览无余的。那份静怡,他都深深记得——

      “供几个人吃饭都没问题,你到时候别忘了帮我去看一看,我那养在门廊边的花草,浇一浇水——”

      都过了这么久,估计早已荒废了,花草早已枯死,哪里来得浇水?他看向拾凝晦,却只见她合了眼,又是昏迷了,她这时而醒时而睡的状况,着实让人捉急。不过就现在的情形,他倒是希望她多睡着,醒来吵人,说得话还翻来覆去的,就那院子,她已经念叨了无数遍。

      等她再醒来,已经错过了晚饭,他也不叫她吃,她也不问水喝,也不问吃食,这次倒是安静不少。趴在椅子上,躺着,也不动,再去唤她吃饭,她又沉沉昏了过去。

      渐渐,她醒着的时间缩短得也没了几个时辰,醒了,也只静静盯着某一处,瞧着,瞧累了,就睡了,他竟开始怀念她多话的时候。为她解了绳索,等她醒来,依旧如此姿势躺着,等他明白她已经没有力气起身时,她已经病得话都说不出了,默默视线移到他脸上,瞅了半天,似不认识他一般,看了许久。给她喝了一点水,找了家客栈给她做了米粥,她只喝了几口,又重重咳了,血融了粥里,他也不管,逼她继续喝了。

      朝北虽不知拾凝晦得了什么病,也不清楚悬任和拾凝晦的关系,只说道:“丞相,给参将请个大夫吧——”

      “你们参将铁骨铮铮,这点小病还是挨得过去的!”他嘴上和拾凝晦置着气,心里却没了底,他清晰的感到拾凝晦一点一点流逝的生命,他越是怕,越是强迫自己装作满不在乎。

      他把水瓶放入她手里,只听得乒乓一声,水壶掉落在地,她连拿水瓶的力气都没了,张开皲裂的唇,缓缓道:“对不起——”弯腰去捡,一头栽倒,再也起不来。他赶忙扶起她,额头磕出一个血包,她也不知疼,这一扶,感到她的瘦弱,这几日,她瘦得快,只摸得骨头摸不到肉。

      捡起水瓶,开了盖子,喂入她嘴中,水入得少出得多,她摇了摇头,吃力得又坐到车帘边,撩开一角,看着外面。

      他问道:“有蝴蝶吗?”

      她没说有没有,只回一句:“入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像从没写过HE的文,这文我试试写个HE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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