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生青萍末》琼川

30、章二十九

　　一年一度的游园会，皇后和萤贵妃邀请各重臣女眷来宫里赏花品茶，是一年之中最值得人期待的事。那一日，女子打扮鲜亮，拿出最好的衣裳，化最流行的妆容，争取在一众美佳人中脱颖而出。如果未婚的女子被皇子相中，也是一种幸运。差一点的，被天子留在宫中，娘家便可以靠着上位，也莫不是不可。但对皇家来说，女人之间，用些感情交流，拉拢一下重臣的妻妾，毕竟枕边风最好吹，巩固各方势力，才是此类项目的真正目的。

　　本来悬乔氏应前来，因为最近染了风寒，卧病在床。言氏便和悬紫代替她前来，作为长媳拾凝晦也要跟着。

　　起初都在宫门外候着，就算都是女子，也没人敢窃窃私语的，闲聊家常的，都静着，未婚女子需用扇面遮着面孔。不用戴着帷帽，虽然解了禁锢，但是却更没人敢逾规。

　　拾凝晦在人群中见了母亲和小姑姑，只能遥遥望着，不敢走上前把想念全部展现，忍着，只细细看着央周仪立于一旁，目不斜视，那份气势、威严尽显，她毕竟是武人，身姿挺拔，站立不像一般女子那样婀娜。一别一年，瘦了，脸也寡了，瞧着母亲，心疼不已，拾凝晦心里丝丝念着，只在心底述说不能付诸行动。

　　现在她最想做的便是，扑入母亲怀里，把委屈和难过都一并倾倒出来。

　　大门开，一扇门大约有四米高，沉重的声音响起，门需要由十个人一起拉着才能打开。女眷跟着宫中女官缓缓进入，她们排好队，无人争抢，拾凝晦从未到过皇宫，见哪儿都是好奇，但是女子要求不得抬头，不可东张西望，失了仪态，冲撞了皇家威严。来之前，言氏对她俩嘱咐了无数次。

　　列队的御前侍卫，整齐从身边走过，吓得女孩花容失色，她们哪见过这阵势，光那铠甲撞+击的声音就让她们如惊弓之鸟。拾凝晦只能用余光去扫母亲，她在自己前面，看娘的身段，着实清减不少，衣服都肥大了，她记得这件鹅黄长裙，还是刚回家时，娘让她挑选的，那花边还是她亲手绣的。今日，娘特意拿出此件旧衣来穿，她是懂的——

　　“拾凝晦堂姐——”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微小，她转过脸，看见一张甜美小脸。原是她小叔的女儿——拾伶碎。儿时见过几次，虽玩不到一起，可也有些印象，这个表妹从小体弱娇贵，年芳十五，样貌可人。这个时候领她入宫，可见叔婶都急了，也是对这个女儿寄予厚望。

　　像她这种望族，有儿子就指望他步步高升，有女儿便指望她能嫁得皇亲国戚，好让家族借光。

　　她不能大声说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几年不见，这丫头出落得别致了，在这一众未婚姑娘中，也是出挑的。

　　走到一座大殿前，又走来一队女官，看那女官戴的官帽，帽檐金丝边，官顶镶嵌着玉石，官服绣着孔雀，地位自然是高的。女官的选择，比宫女要严格很多，必须是身世清白的未婚女子，有的是一些近臣的女儿，需要重重筛选，琴棋书画是必须掌握的技能，脑子浑浊的，身有残疾的都不可。主要负责一些天子选妃的工作，教授宫廷礼节，对公主的课业监督等等。

　　也不知何时，拾照卿挤到了拾凝晦身旁，低声道：“咂咂，这女官的脸色真难看呢。”就算是这样的场合，她的小姑姑也还是穿着褂子，头发半披半束，唯一有些女子气息的是，她这褂子是粉色的，戴的是珠钗。

　　拾凝晦瞪她一眼，这小姑姑也不注意场合，到哪都敢放肆。

　　“你看那女官气色阴沉，估摸着宫内森严，板着身子，不快乐吧——可怜可怜。”以拾照卿这般自由散漫的性子，女官那一板一眼的日子，哪能受得住？估计一天就跑路了。

　　悬紫回过脸，瞟了眼拾照卿：“你倒敢说。”被悬紫这样一说，拾照卿立即住了嘴，不敢多言。

　　“不准喧哗！不准私语！”女官厉声，三人皆住了嘴。

　　一行人也不知走了多久，宫内地大，腿都走麻了，还未到地点。回廊套着回廊，大殿靠着大殿，一层层的，都走得迷糊了。

　　终于到了一处皇家庭院，一入拱门，便闻到一阵阵芳香，桃花树两侧，牡丹铺地，美不胜收，如入了洞天别苑。年轻的女子们看得眼花缭乱，咂咂称奇。拾凝晦倒没那些闲情雅致，她本就对花花草草没什么特殊的喜欢，对于一个舞枪弄棍的人来说，除了新的武功秘籍能吸引她的注意，那些姹紫嫣红兴趣不大，也不知为何要让她凑这热闹，不过，能见到母亲，枯燥成了惊喜，值得。

　　一雍容华贵的女子端坐在长亭中，看她头戴凤冠，身披凤凰刺绣的披风，应是皇后了。旁边坐着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那女子一低眉一举手之间，皆让人心驰摇曳。这女子，拾凝晦猜测，便是父亲的姑姑——萤贵妃，她与这姑奶只有一面之缘，还是幼年时远远的瞧上一眼。两人虽都上了年纪，但是风韵不减当年。

　　一众女眷，纷纷跪倒在地：“给国后娘娘，萤贵妃请安！”

　　王后一挥手：“起来吧——”只见她金黄的袖子，缠得是金丝银线，那么一挥，眼睛被一晃：“今日啊，是我们女人的逍遥，男人们可没这般幸运，瞧着满园的春色，皆是为你们开的。悬氏拾氏，这边坐吧！”

　　悬家和拾家的几位当家主母，马上在皇后和萤贵妃旁边落座，言氏坐在最边上，拾凝晦和悬紫拾照卿坐在了外面。

　　“现如今啊，悬家和拾家结为亲家，外将内臣成为一家，是征坡的美谈呢。拾凝晦，是么？”

　　听到皇后点名，拾凝晦赶忙起身，施礼：“妾身在。”

　　皇后那双美目在她身上流连一圈，微微点头：“不错，清丽脱俗的容貌，你的事迹我可听过不少哦！”

　　拾凝晦马上后背一身冷汗，自从嫁入悬家，这事一件件一桩桩，皆没有一件说得出口的好听传闻，她偷偷看向娘亲，生怕母亲又被自己拖累，遭了非难，央周仪倒是不紧不慢，也不急躁，稳如泰山。

　　“妾身让娘娘见笑了——”

　　“怎会见笑？你为了给婆婆做一碗馄饨，学了许久，还手上烫泡，在京城都传为孝顺公婆的佳话了呢！周仪，你教女有方啊！一会要赏你！”

　　央周仪站起身，施礼：“妾身不敢领受！”

　　拾凝晦听到这里才松了一口气，小心朝母亲偷偷一笑，但央周仪并未理她。

　　“当然，悬氏也要赏！你有这么一个好儿媳，岂不是幸事！”皇后看向言氏，这才发现来得不是悬乔氏，于是多看了一眼她旁边的悬紫：“那是悬紫吗？”

　　言氏已经起身，悬紫也跟着站了起来。

　　世子本与悬紫有婚约，悬紫虽为庶出，但是她名义上已经过继到悬乔氏那边，算是嫡长女了，当初了为了配得上这门婚事，悬闻举也是煞费苦心。端详悬紫良久，无论仪态还是样貌，悬紫皆是一顶一的，皇后甚为满意：“你这孩子也来了——”

　　悬紫施礼道：“当年是小女荒唐——”

　　“罢了罢了，姻缘不可强求，怪不得你。”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打量她，皇后似乎心有其他打算。

　　拾照卿一直坐在拾凝晦身侧，也不说话，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皇后性子开朗，虽年过四十，但是一颦一笑的千娇百媚，那萤贵妃样貌绝丽，行为恭顺有礼，性子文静，从始到终也未发一言，拾凝晦有时怀疑这姑奶奶不像是他们拾家人。

　　今日除了悬家拾家，还宴请了其他家族的女眷，一一客套后，又聊了几句。皇后让宫人们端来甜食点心，还有花酿。皇后举着花酿道：“这花是萤妹妹用桂花、玫瑰花亲自酿的，味道甘甜温醇，尝一尝妹妹的好手艺吧。”

　　萤贵妃捂嘴轻笑：“姐姐谬赞了！”

　　看皇后与萤贵妃你来我往，倒也和谐，这俩人的儿子现今成为皇位继承人的最有力竞争对手，也不知这份和谐几分真情，几段假意了。

　　酒席一半，女孩家可以自行游玩，皇后与言氏聊得投机，那边央周仪和拾家几个媳妇也与萤贵妃说着话。拾凝晦闲得无聊，又不敢擅自离开，胳膊被小姑姑一扯，拾照卿偷偷一笑：“坐着多无聊，溜达溜达去！”

　　拾凝晦见小姑姑这疯丫头又上来疯劲儿，心里也有话与她要说，便应允了。两人在桃花园里转来转去，拾凝晦把小姑姑拽入一无人之处，问道：“采修岑前几日来悬府寻你！”说完等她反应。

　　拾照卿直接跳脚：“什么！这蠢货！那——”忽然音量调小，小心去看拾凝晦：“悬紫可知此事？”

　　“他找我时，悬紫就在旁边。”

　　拾照卿脸气通红：“混账！混账！”

　　“你知采修岑心思？”拾照卿虽然天生顽劣，生性洒脱，但不是说她脑子不灵活，采修岑表现的那么明显，她怎会不知，何况为何她突然消失，不就是为了躲着采修岑。

　　“小姑姑，你可对他动心？”

　　这一次，拾照卿收了脾气，唉声叹气一番后，道：“凝晦，你不知小姑姑吗？我这人，一生，心只给一个人，多一个也容不下了。”

　　说来也是，想她拾照卿何时参加过这种游园会，这次跟着拾家人来凑热闹，应是为了悬紫，拾凝晦心里有数，却也矛盾，一边，她对悬紫的深情感动，不愿小姑姑负了人家一片痴情，另一边，小姑姑是她至亲，两人情谊深厚，她也不忍心小姑姑一生不嫁，落得个被人嘲弄的名声。现在，见她俩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也是放了心。

　　“可是我，对她，负疚过深，她因为我错过与世子婚约，我是对不起她的——”

　　“那你可曾问过她怨不怨你？”

　　拾照卿两手按在自己侄女的肩头，沉重道：“凝晦，这世间之爱恨，不是分明的，敢爱敢恨，不属于女子，就算是我这样的女人，也会怕，也有胆怯。我宁愿，不问，不知，不求她一答——”

　　如果是以前的拾凝晦，一定不懂，可是现在的拾凝晦，好似懂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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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一下，三十二章开始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