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生青萍末》琼川

20、章十九

　　章十九

　　悬任这一走，便再未踏入相府半步，连夜，穿着大红喜服，一匹快马，飞奔回赢水监。赢水监大司命——沸骤，悬任顶头上司，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属下在大婚之日跑到这里，因为赢水监不许与重臣有私交，悬任的父亲是丞相，所以他的婚礼，沸骤并没有参加。可是结婚之日，穿着喜服，跑来要接任务的人，做了近十年大司命的沸骤见都未见过。

　　“你是疯了吗？今天什么日子？你竟然要求外派任务？”

　　“请您派我去策反诫兰内臣！”他跪在地上，头磕在地上。沸骤哪里不知道自己属下的性子，悬任心高气傲，何曾给谁磕头哀求？这一次，怕真是有苦衷了。他也不问缘由，赢水监本就是一个冷酷机构，戾气重，杀气呛鼻。他也不愿太感情用事。但是在做间谍活动方面，悬任当真技高一筹，脑子灵活，反应迅捷，又沉稳诡计多端，是很好用的一个下属。

　　“好吧，本来近几日就有五人要去诫兰境内的，你既然要求，那我就撤换下一人，由你顶替吧。不过，你曾逃离过一次，我怕他们认出你，万事小心。”

　　“是！”出了赢水监，夜已深，伸出手，手背上的泪渍早已干涸，事到如今，他还不知那个嫁给自己的女人相貌如何，她那一滴泪让他惊醒，既然彼此不愿意，互相勉强又有何意义，盖头未掀，酒未喝，房没圆，她与他形同陌路，还称不上夫妻。

　　给他送行李的采修岑，看他喜服未脱，一个俊俏公子哥，还是新郎官，就那样站在灯下，引人侧目。

　　“你是怎么了？从婚房跑出来的？”起初收到消息时，采修岑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毕竟丞相府的嫡长子，悬任身份自不一般，而且他还不是任性胡来的人，怎么就作出这样的荒唐事！想不通。

　　他要去拿包裹，被采修岑往回撤了撤，没让他得逞：“老实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你要逃出来？”

　　“她哭了——”他不多说，从好友手里抢下包裹，翻了翻，里面换洗衣裳，准备得倒也齐全，挨个看了遍，尺码都对得上。

　　“哭嫁，不是很正常吗？哪个姑娘出嫁不哭的？你扔下新娘一人，等天亮她该如何向你父母交代？你让她一个妇道人家，该怎么解释呢？”

　　“我能感觉到，她不愿嫁我。”

　　“我看你是不愿娶她吧？”

　　悬任不回答，默不作声，也是无话可说。

　　上前一步，采修岑食指按在他胸口，正色道：“你心里那个人，是谁？你竟然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弃人情义理于不顾！”

　　这件事，悬任自认理亏，也不答话，任好友言辞激烈，也不反驳。

　　“是你那表姐吗？还是——”采修岑问道：“那个你呼唤出的名字——拾凌？”

　　“你怎么知道拾凌？”他惊到。

　　看对方此巨大反应，采修岑心中有了数：“原来你的卓织表姐不过是你的挡箭牌而已，你心里真+正+念的，你是知道的——”

　　连连否认：“不是她！你搞错了！她自己说过，自己生于青萍之末，我与她绝无可能。”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悬任，你要记得——”

　　一早，她跪在正堂之下，一言不发。

　　昨夜守门丫鬟说道：“后来，我半夜去听，的确听到一个男声，不是公子的音。”

　　拾凝晦的陪嫁丫鬟，文晴在一旁高声道：“老爷夫人明鉴！我家小姐一生清清白白，她是污蔑我家小姐！”

　　她出声阻止道：“文晴！”

　　悬乔氏厉声问道：“你说清白！那我问你，你床榻之上的白单呢？哪里去了？！”此时，她心里是兴奋的，本就厌恶拾凝晦拜堂佩剑，而且还想着法的把侄女安排给儿子，这下更是找到了机会，她那些如意算盘倒是找到了落处。

　　“是不是白单没落红！不是处子！”

　　“肯定藏了起来，没脸见人吧！”

　　“可真辱没家门！拾将军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难听的话四起——

　　默着，无话可说，拾凝晦低着头，也不辩驳，也无可辩驳，任凭那些话捶打着她弯曲的后背。。

　　悬闻举的三房孙姨娘，孙姨娘本出身低微，又连生二女，没有儿子，在相府总是要仰仗着大妻活着，最会看悬乔氏的眼色，也最会揣测大房心思，尖声道：“洞房花烛夜，就出了这等不守妇道之事！可耻！亏你还是将军府的大小姐！怎就不知廉耻！”

　　就算做好充足准备，拾凝晦也是受不住这样的诽谤，可不受着又能怎样，这件事，她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丑事！丑事！”四房钱氏是刚纳的妾，最近得宠，还无所出，对大房也是趋炎附势：“女孩子家家的，清白不顾！辱了我们公子！也不知你娘怎么管教的你！那央周仪十五岁跟随父亲住军营，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女随娘！根不正！”

　　“说我可以，不得说我娘！”终于，忍了许久的拾凝晦开了口，她朗声气沉，一声喝把在场女眷吓了一跳。

　　一旁坐着悬闻举眉头紧锁，此时最为难的便是他，他与拾厢钧是旧识，总角之交，师从一人，打小的挚友，友情不在话下。本以为他俩结亲是一桩美事，但是现在出了这事，一旦他把拾凝晦送回去，以这样的名义，恐两家以后没得交往，而且昨夜，拾厢钧送嫁完女儿，已经匆匆赶去边疆，又会落得个扰乱军心的罪名，要是因为这个让拾厢钧吃了败仗，就不仅仅是两家关系这般简单，而是影响到一个国家的胜败。悬闻举毕竟是一国丞相，深谋远虑，想的必然要多于这些叽叽喳喳的妇人。

　　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悬闻举的长女悬紫坐在最末端，虽然位置偏远，可她性子沉静，聪慧，是悬闻举最喜欢的女儿，很多时候都听她的话：“先问问悬任吧，现在他人不见了，这些事都只是猜测，是不是？”一句话解了围。

　　悬紫一身紫衣，淡妆轻罗裳，细弯叶眉，杏眼，翘高小鼻，一张樱桃嘴，虽然样貌美极，却是一个冷美人，平日不苟言笑，为人处世讲究道理，与她们这些情绪为上的女人不同，悬闻举特别信任这个女儿，甚至把账房交于她打理。年芳二十有三，比悬任大了六岁，至今未嫁，已经过了出嫁的最好年华，别人急，悬闻举却不急，因为宠爱悬紫，便由着她的性子，让她自由选择丈夫。

　　尽管是庶女，但她出声还是有一定份量的，二房言氏性子温和善良，见拾凝晦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有些心疼，柔声道：“先让孩子起来吧，有些事从长计议。”

　　悬闻举看向言氏，点点头：“起来吧！”他对几个妻妾的情感不同，正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他虽然对悬乔氏心有不满，觉得她尖酸刻薄眼界窄，也无可奈何。这三房四房的添置，都是为了人丁兴旺，唯独对二房言氏，情感不同。言氏与他青梅竹马，因为言氏母亲突然暴毙，她为母服丧，错过了与悬闻举的婚期，没能成为他的正妻，一直是悬闻举的遗憾，言氏家族势大，还是嫡女，却愿意委身做一个侧室，只为陪伴在悬闻举身边，悬闻举对这个偏房尤为感激，也唯有她懂自己。

　　悬闻举知道该自己开口了：“这事不许外传，如有人敢传出去，我会杖毙此人！等找到任儿，再说。”说完离开，其他人也跟着走了。只剩下拾凝晦一人，文晴哭哭啼啼的扶起拾凝晦，自家小姐哪受过这些，跪了这么久。

　　拾凝晦道：“无碍——”

　　“小姐！他们竟然如此污蔑你！”

　　“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人污蔑了，你还不习惯吗？”她笑了笑，嘴唇发白，脸色也不太好。

　　她慢慢走到院子，正看见言氏与悬紫母女二人，拾凝晦马上施礼道：“多谢两位为我说话——”

　　悬紫见她说话与寻常女子不同，带着隐隐的豪情，自觉有趣，问道：“刚刚在堂上，你为何不为自己解释几句呢？”

　　“清者清，浊者浊，我问心无愧，多说无益。”

　　听她说话决断有力，悬紫生出几分好感：“你这性子倒也有意思。”

　　“紫儿！”言氏出声：“注意言行！”

　　她看向母女二人，言氏慈眉善目，温婉美丽，悬紫样貌冷艳。

　　那边小厮过来为她安排厢房，长媳本应住在正房，却领她走入小路，在一个偏僻别院停下，那院子一看墙灰一片，还结着蜘蛛网。见此情景，文晴第一个怒了：“喂！怎么回事！让我们小姐住这样的破地方！”

　　小厮冷冷道：“哼！有的住不错了！你家主子，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自己不知吗，没被家法处置已经是我家老爷开恩！”扔下这句话就走了，文晴要去理论，被拾凝晦拉住了。

　　“现在一个奴婢也敢侮辱您了！”文晴眼泪哗啦就掉下来了：“小姐！您是什么样的人，府里上下都知道，如今您受了这天大的委屈，怎么就不为自己说句话呢！任凭她们欺负您！”

　　“我一张嘴，哪能斗得过十张嘴，何况，我也不擅长口舌之争。没有意义——去吧，把院子收拾收拾。这里也不错，清净。”

　　擦了擦眼泪，文晴和拾凝晦进入院子，虽然破落，但是还算规整，房间，茅房，庭院一应俱全，哪样不少，甚至院子里还有一个养鱼池。看了以后，她倒也满意，点点头：“不错，比我住过的营帐，好多了。”

　　文晴一边抹着泪，一边去铺床，拾凝晦揣测悬闻举的态度，估计这事，暂时他不会让父亲母亲知道，只等着悬任回来，她与他好好当面对峙一番，这事就一清二白了。

　　她从不知道，这一等便是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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