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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下凡受罚 ...

  •   夏日忽尽,秋风送爽,武沐琛却心灰意冷。他坐在水京山灵树下的石凳上,双腿支于石桌,背靠树干闭目伤神。
      武沐曦伸手去挠他细腰,将他痒醒,问道:“大清早就又困了?你是通宵达旦做坏事了,还是单纯不想见我?”
      “当然不是不想见你,”武沐琛睡眼惺忪,微微撑着眼皮,“也没有做坏事!九重天是不是都在笑话我,堂堂武神子,竟被罚来水京山听学两年?”
      武沐曦见他坐姿豪放不端,上前将他的腿从桌子上拍打下来,答道:“有是有,不过再怎么说仙界还是乾坤殿为尊,谁敢当着武家人的面笑,耳不听便心不烦,只是奇怪……”
      武沐琛抬眼:“奇怪什么?”
      “你是在凡间闯的祸,回卧月山后关上乾坤殿大门念的罚,却一日光景不到,传得连三重天守仙门的仙兵都知晓了。”武沐曦道。
      “都知道了?”武沐琛微微震惊,立即痛心疾首,“如此,日后卧月山上谁还会敬我仰慕我?!”
      武沐曦斜眼望着他,漫不经心地道:“总归还有新来的仙子仙娥,依旧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乾坤殿武神一脉,没有长相普通的,七子个个相貌出众,禀资秀拔。武沐琛与武沐曦这对双生子尤为惊人。
      武沐曦又道:“对你神魂颠倒的还有风野那小子,你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对你唯命是从。”
      “你说从小到大,我替他打抱不平多少回?他当然会围着我转了!”武沐琛道。
      武沐曦一脸不爽:“是啊,凡事由你给他出头,你对他比对我这个亲兄弟还要好。”
      武沐琛这才发现武沐曦吃味,赶紧赔笑:“那不能,莫逆之交怎么比得过手足之情!”
      武沐曦得此保证,心里舒坦了些,又道:“朗修昨日傍晚来乾坤殿述职,知道你在凡间受罚,让我跟你说,好好待在水京山改过自新。”
      武沐琛抱臂:“朗修被他爹逼得像只陀螺似的连轴转,好意思看我笑话?”
      武沐曦道:“他没笑话你,倒是你,这么冷嘲热讽做什么?火神一下子折了五个儿子,就剩朗修一个独苗,现在当然重视他。”
      武沐琛不以为意,他与朗修关系铁,互损惯了的,忿忿道:“我是气不过朗修没骨气,火神把他当草一样扔去六重天,不管不顾十多年,哼!现在倒是宝贝起来,走哪儿都带着他。”
      武沐曦鄙夷笑了一声,道: “火神的心思众目昭彰,水神是六重天最有可能飞升九重天的大仙,火神把儿子过继给水神,不就是坐等水神上了九重天,父慈子孝,同仇敌忾的意思吗。”
      “朗迦的如意算盘打的真好。”武沐琛冷眼道。
      “九重天若飞升来了个水神……”武沐曦稍显稚嫩的小脸忧心忡忡,“哎~武沐琛,你不要再给父神惹祸了,你知道多少人觊觎乾坤殿上的王座吗?个个巴不得我们家多出些差错,把武神一脉赶出乾坤殿。”
      武沐琛正襟危坐,问道:“你是说火神有叛变之心?”
      他心里清楚,武鼎仲是因为太过溺爱他,才不让他插手卧月山任何事务,只让他终日游手好闲的闲着。就连比自己小几个时辰的武沐曦,每日也得去乾坤殿参与政务与议事,从小到大,操心的事情都是哥哥们与武沐曦在做。
      武沐曦道:“你说呢?朗迦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武沐曦很少与他议政,几个哥哥更加不会透露半个字,武沐琛自然不放过这机会,小声询问道:“既然火神打的是同盟鸥鹭的主意,为何又将儿子从水神那里要回来?”
      武沐曦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极目远眺,一语道破:“得罪水神总比后继无人要好吧。”
      武沐琛不以为然,道:“水神给别人养了十多年的儿子,说收走就收走了,软骨头一个,火神巴结这样的人有什么用?”
      “你不懂,骨头软才好掌控和拿捏。不是说等朗修定性了,就把水神独女许配给他做媳妇么,火神这样做也算不亏待水神。”
      武沐琛一拳捶向石桌,愤愤不平道:“谁不知水神女儿是个残仙,做妹妹无可厚非,娶来做媳妇太欺负朗修了!”
      武沐曦冷笑:“又没让你娶,哎~这事你别掺和,估计你那好兄弟也不好受,父命难为。”
      武沐琛叹气:“哎~他父神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以为像你似的,你父神那么疼你,你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忤逆他!昨日之祸,换做旁人,是要被夺了仙籍,赶下卧月山的。父神只罚你来水京山听学,你就知足吧!”
      武沐琛耷拉着脑袋,用小的只有自己听得到声音嘟哝道:“我没错,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挺身而出。”
      “挺身而出个鬼!”武沐曦狠狠弹了他一指脑瓜崩,“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你就挺身而出?”
      “不是还没来得及知道就被罚过来了么……”武沐琛埋怨道。
      “噢~武沐琛,原来你是受罚来的水京山啊?”一个鬓若刀裁,粗眉杏眼的水京山弟子恍然道。他满脸憔悴,走到石桌前,一屁股瘫坐到石凳上。
      这名弟子叫尚政云,因拉了一晚上肚子,此时还锁着眉。他一手搁在石桌上,一手按着不适的腹部。
      武沐琛与他本有嫌隙,今日一早,尚政云因体虚突然踉跄,快摔倒时,他眼疾手快及时扶了他一把,一个说“谢谢”,一个说“举手之劳”,两人又握手言和了。
      武沐曦瞟了眼出恭而来的水京山弟子,冲武沐琛使了使眼色:“外人在,注意言辞。”
      武沐琛心下会意,他再次将腿支上石桌,漫不经心答道:“实不相瞒,正是。”而后,继续合上眼睛休息,看起来毫无悔过之心。
      尚政云好奇道:“为何啊?”
      武沐琛侧了侧身,含糊道:“大概是多管闲事了呗。”
      武沐曦无奈摇头,道:“每次闯祸都不自知!水京山可不比仙界,你在九重天被父神惯得无法无天,但这里规矩矩多得可怕,有你好受的。”
      武沐琛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别念叨了,头疼,我昨夜本就没睡好。”
      武沐曦继续将他的腿拍了下来,道:“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去了?”
      “我哪有空偷鸡摸狗!”武沐琛愤恨道。
      被武沐曦固执地纠正两次,只好收回腿。他将下巴搭在桌子上,双手自然垂于身侧,换了个姿势继续养神。
      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渐渐长大的武沐琛却为了与武沐曦和睦相处,也因他实在摆不出哥哥的架子,所以几乎对武沐曦提的要求照单全收。好似他才是弟弟,甚至还颇为享受被武沐曦各种管制的感觉,乐在其中。作为哥哥,可以不用像其他武神子一样操心弟弟秉性与学业,日子怎么舒坦怎么过,当是快活,随即想到从前的好日子暂时到头了,惆怅道:“……我想回九重天,我连续两日没有睡觉了,定是我与水京山八字不合,继续留在这里,我会神形俱灭的。”
      初来乍到,他便蹲在山脚菜地里干了一天农活,昨晚又在水京山的浴堂不慎泡到半宿,回到卧房还失眠到天亮。
      知道武沐曦要来,料想也是由武鼎仲亲自护送,不到卯时他就爬起来洗漱,满面春风跑来迎接,可武鼎仲并未出现,他算是白白表现了一番。
      武沐曦道:“从前你天天翘首企盼离开九重天,怎么现在出来了反而不乐意了?”
      武沐琛委屈地说:“那也比待在水京山好啊!你知道这儿对一个仙者而言,是多艰难困苦么?”
      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武沐曦道:“父神盛怒,连母神都不敢替你说话。听说水京山训诫多达三百多条,你还是早点熟背于心,早日习惯吧!父神那么疼你,若你表现好了,不一定让你在这里待足两年。”
      每次武沐曦语重心长说话的时候,都与他那张稚嫩的脸十分违和,武沐琛苦着脸郁闷道:“可我现在就受不了,我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火烧灯捻,灰心!”
      武沐曦深以为然:“你潇洒恣意惯了,自然觉得水京山可怖。记住了,受罚期间千万别再闯祸,父神这次这样罚你,你当知道他是动了雷霆之怒。”
      “我还能闯什么祸……”武沐琛神情恹恹地道。
      武沐曦才想起来他是何许人也,做了小小的退让:“让你完全不惹是生非也是强人所难,你只记住,招惹谁都不要招惹水京山的安叶零。”
      “安叶零?”武沐琛略一心惊,昨日他招惹到的,恰好就是安叶零。
      武沐曦颔首解释道:“安叶零何许人也,你没出过卧月山不知道,他是周怀义亲自教养长大的弟子,水京山的天选之子,毫无悬念的水京山下一任道祖。水京山这批少年弟子里面,他又是大弟子,我俩倒霉,与他年纪相仿,正好赶上和他一同听学修道,我还好说,三个月就可以回去,你可是要待满两年的。惹到他,没你好果子吃。”他神情严肃,好似安叶零是水京山中的蛇蝎人物一般。
      武沐琛眨了眨眼,天选之子?
      他终于知道为何安叶零知晓他是仙界武神子后,竟毫无半点亲近之态,哪怕他主动示好,此人都将他视若空气。水京山道祖位弟子,虽是凡间修道者,修为与灵力是可以与卧月山九重天仙祖位仙者平分秋色之人,安叶零承继周怀义,自然不会把他一个只是仙尊位的仙者放在眼里。
      屋漏更遭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武沐琛心中怅然,看来只有自己没有做任何功课便来了水京山。
      他试探问道:“安叶零可是睚眦必报之人?”
      “他不是,你才是。”武沐曦道。他这个哥哥,人对他好一分,他能还十分,但谁若得罪他,他便百倍让人偿还。顶着九重天武神子的身份横行霸道十几年,一直没人敢拿他怎么样。
      武沐曦将飞落在身上的枫叶丢到地上,理了理衣领,确保自己看起来衣冠整洁,精神抖擞,不会被水京山师尊挑刺,接着又道:“据我所知,安叶零人如其名:肃,高冷严肃、雅正端方,若不然,怎会被周怀义钦定?能做水京山道祖之人,哪个不是深谙隐忍与包容之道。”
      “那就好。”听到后面几句,武沐琛松了口气,继续趴在桌子上休憇。
      尚政云有气无力地道:“你要庆幸道祖对你偷爬灵树及弄伤安叶零既往不咎,若是我们水京山的弟子,一定还得去虚空领一顿罚。”
      武沐曦如闻炸雷,用手肘怼醒武沐琛,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我只是晚来一日而已,你怎么恰好对着安叶零了?!”
      武沐琛拾起石桌上一片枫叶,捏在指尖转动,不以为意道:“一日十二个时辰,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武沐曦如临大敌,一把将毫无畏惧的人从桌子上提拉起来,惊问:“你的仙力不是被封禁了么?!”
      武沐琛被他像提小鸡崽似的拎了起来,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仙力被封禁了?”
      武沐曦无奈白了他一眼,放开他,又道:“废话,每个来水京山听学的仙者,都要被封掉仙力的,若不然伤了人怎么办,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武沐琛气苦:“没人跟我交代过啊,我怎么可能知道?”
      武沐曦无语扶额。
      “看来你和哥哥们都是未雨绸缪。”武沐琛泄气道,“你不是说安叶零深谙隐忍与包容之道?”所以,就算不小心开罪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见他一派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武沐曦皱眉睨了他一眼,拍掉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没好气地道:“那也得看是何缘由啊!我说,你究竟怎么伤的他?”
      武沐琛还挺得意,坐回石凳上,眉飞凤舞地将事情始末告诉武沐曦。
      昨日清晨,他被武鼎仲拎到水京山,因为极度困乏,支走领他去熟悉水京山各处的小道长,风卷云舒时偷偷爬上枫树,舒舒服服卧在树干上睡回笼觉。
      九月的水京山,景致十分美好,清晨的日光透过薄雾散在凡间,水绕青山山绕水,山浮绿水水浮山,晨雾缭绕,灵气充沛……一点不像他四哥武沐霖说的一无是处、高处不胜寒,相反的,此处山脉唯美绚丽,四座高耸入云的峻峰上,灼灼繁花耀碧草,茵茵碧草衬繁花,在凡间绝对算得上一等一的仙境之地。
      只是他在树上睡得正酣,树下突然传来人声:
      “安叶零,昨日灵教课上的连环咒,你是如何做到的?简直是敲冰求火!我想了一夜还是没想明白。”
      “他可是天选之子,你不得其解很正常。尚政云,你呢?你解得出来吗?”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武沐琛被吵醒,烦躁不已,抬手扒开树叶,半阖眸子朝树下看去。
      树下正站着一群着统一雾色校服的少年。
      奉承安叶零那弟子又道:“解不出来又不丢人!走出水京山,谁人不高看我们水京山弟子一眼?!”
      尚政云嗤道:“肖焕棠,你这次又是倒数第一吧?好意思让别人高看!”
      肖焕棠也不觉得倒数第一有什么丢人似的,展眉一笑:“倒数第一也是个第一,比你这种回回考第二无人印象深刻的好!”
      尚政云勉强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那你就坐稳你的倒数第一吧,日后遇到厉害的作祟者,别自自报家门了,丢水京山的脸。”
      树下的弟子们不但声音越来越大,甚至还嬉笑怒骂起来。
      武沐琛皱眉心道:“这便是戒骄戒躁,不矜不伐的水京山弟子?与父神说的半点不符啊。”
      走在最前的少年,随手在地上捡起一根枯枝,淡然道:“我现在演示一遍,你们眼观心受,只一次,不要误了下山的时间。”
      众人闻言,立即鸦雀无声,众星拱月般将他围作一团,又因为要看他表现,不敢贴得太近。
      武沐琛也在树上目不转睛,倾耳而听。
      少年容颜白皙俊雅,意态高洁清冷,眼睛轮廓狭长,深眸宛如怀蕴寒月之光,与这红黄相接的小片天地交相辉映。
      他长发如墨,手如柔荑。只见一咒启,他竟能同时刺出三式,气贯如虹、“剑”气如风,不但招式行云流水,力道也令人吃惊,完全不似一个刚修道的少年能够做得到的。
      郐下无讥,连尚政云也拍掌叫好:“我现在终于看明白了,不过再给我三日也未必练得出来,你果真厉害,让人望尘莫及!”
      有弟子亦附和赞道:“现在再看一遍,我眼睛好像会了,但我肯定我的手脚跟不上!安叶零不愧是天选之子,盖世无双,真叫人佩服!”
      武沐琛透过红叶,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安叶零,虽然无可挑剔,但也不至于达到众星捧月的地步吧。他眼珠一转,若是相见之初,便能让水京山的少年弟子们看到仙者的一两道仙力,日后岂不是要唯他武沐琛马首是瞻?
      武沐琛有心作弄,朝树下喝斥道:“喂~你们好吵,扰到我睡回笼觉了!”
      头顶突然传来人声,把下面的少年们吓了一跳!众人齐齐抬头找去,竟看到灵树上站着一人。
      阳光透过枫叶,洒在他的后背上,他腰上缠绕着一根银丝盘花束带,着兰草刺绣的淡绿色锦袍,衣服上呈现出晨光的片片斑驳与红叶投下来的剪影。微风轻拂,青丝同衣衫一同翻覆飞绕。
      树上的少年模样俊俏,眉眼楚楚灵动,带一丝风流,又带一丝皎洁,身型清瘦,声音也十分年轻。
      尚政云仰头怒问:“你是何人?竟敢偷爬水京山灵树!”
      武沐琛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树干,心道:“原来就连一棵树都大有来头啊,难怪领他过来的那个小道长如此紧张!”
      方才周怀义叫来一个负责杂事的小道长将他从道祖观带走,领着他去认了几处。什么道祖观、书塾、练剑场各占一山,山峰与山峰之间且只有一桥可通,每次都需绕很远才能到达。武鼎仲还未离开,他实在不敢使用腾云驾雾之术到处乱跑。直到后面越走越不想走了,来到练剑场时,见道场上这棵长得参天的枫树,树叶正红,朝霞成绮,映得整棵树更加红彤彤的十分好看,树干又粗又直,旁枝盘古错节,这树如此高大,上去往下一看,哪里都应该认得清楚了,于是不顾小道长反对,飞上树来。
      小道长不依了,扯着嗓子一个劲儿喊道:“武神子,此树万万不可攀爬,武神子快快下来!”,可他的性子偏偏就是越是不可为越为之!这棵枫树长在山崖最边上,一边是练剑场,一边是万丈深渊,脚下踩的这支最粗的旁枝延伸至悬崖外,十分刺激。
      树下的小道长急的不行,吵的不行,他只好念出“暮顺”咒,将小道长支走了,还命令他不转完水京山所有要他看的地方莫要回来。
      尚政云一句话反倒让他觉得自己无心插柳柳成荫,他指着树下的安叶零,露出一脸得意的笑: “我敢他不敢,那我岂不是比他更为厉害些?”
      尚政云仰头,心急火燎地道:“你到底是谁?”
      武沐琛扯下一片红叶,拈在手中怡然自得的摇了摇,笑傲道:“乾坤殿武神第六子,武沐琛是也!”话毕,又在树枝上坐了下来,自由自在地摇晃着双腿。
      尚政云面色一沉:“管你第几子!水京山灵树谁也爬不得,你下来!”
      武沐琛俯视尚政云干着急的样子,更加轻蔑道:“为什么不是你上来!”
      尚政云怒不可竭道:“爬灵树是对水京山大不敬,你还不自己下来!”
      安叶零抬眸,一字一句道:“武卿,从灵树上爬下来。”
      “哟~认得我?”武沐琛更为得意了,站起身来爬到更高处。
      水京山众弟子看他往更高处爬去,正急的不行,又见武沐琛停下来了,冲安叶零喊道:“那谁,水京山天选之子是吧?你看好了,英俊神勇,潇洒霸气的武哥哥这就下来了!”
      呃???!!!离开树枝的刹那,他的身体忽地沉重起来,腾飞的仙力瞬间消!失!了!
      消失了?消失了!!!
      武沐琛重重地砸向地面,不对,是重重地砸在了一个人身上!他心里哀呼一片:“本武神子明明是想要给他们一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落地之姿啊!”
      被自己压倒的少年,一手搭在他后腰上,一手挡在二人之间,正眉头拧蹙,双目赤红,连呼吸也变得急促粗重,似在隐忍极大的苦楚。
      头顶传来尚政云的呵斥声:“你这人怎么回事,在发什么呆!你赶紧起来,还趴在安叶零身上作甚!”
      武沐琛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而要去扶安叶零起身,却被安叶零望向自己的眼神吓退了。
      安叶零托着左臂自己站起身来,没有做声,只是咬着牙斜睨了他一眼,
      见他一身君子风,但眼神清冷,傲慢姿态甚浓,武沐琛尴尬地道:“咦?你们道门弟子不能瞬移么?”
      尚政云眼神含怒,道:“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掉下来,谁来得及躲开?你是故意爬高一些好瞄准他么?”他故意将“掉”这个字咬得极重。
      武沐琛愧疚地朝安叶零看去,安叶零紧抿着唇,额头上渗着细密的冷汗,他道:“我瞅瞅,伤哪里了?”
      刚抓住人手臂,安叶零痛得直抽凉气,道:“你别乱碰!”
      武沐琛见他不好接近,只得生出灵气为他疗伤,咒起,居然没有反应,与腾云驾雾一起消失的竟然还有其它仙力。
      他如此凭空比划了两下,自己都觉得既尴尬又难堪。
      正在不知所措时,听见一声轻唤:“叶零,你过来。”
      武沐琛怵然一惊,说话的是周怀义,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与安叶零保持距离,摆出一副刚好走过路过的姿态。
      还好,前来的只有周怀义一人,武鼎仲不在。
      周怀义在安叶零前胸后背处探了探,眉眼舒展,放下心来,道:“所幸只是手臂伤了,沐琛啊,叶零若是被你砸伤了五脏六腑,你可得一辈子留在水京山了。”
      周怀义看似玩笑说他两句,眼神却是十分疼惜地看着安叶零,只听“咔咔”两声,他将安叶零砸折的胳膊接上了。
      正骨声听得武沐琛头皮发麻,安叶零却一声不哼。
      “这下臂处的骨裂,需得用药每日热敷一炷香时间,养七日方可痊愈。”说完,他掌心唤出一白色药瓶,打开瓶塞,瓶子里飘出一缕轻烟覆在安叶零骨裂处。
      “哇,厉害厉害!”武沐琛感叹道。他只知道仙者可以凭空唤物,听说其他修道者好像只能依靠媒介,没想到这个白胡子老道居然也可凭空唤物,好生厉害!
      武沐曦听到这里,顿时气得大吼,道:“你还有心思去感叹周怀义厉不厉害,安叶零你就没管了?”
      若日后水京山轮到安叶零做主,而武沐琛与安叶零交恶,天下第一道门不再唯乾坤殿马首是瞻,火神水神随便谁一挑唆,武神就真的四面楚歌,岌岌可危了。
      武沐琛委屈道:“怎么没管!昨日我蹲在地里帮他种了一整日的菜……我已经很低声下气了,奈何他根本油盐不进,理都懒得理我一句,哼!年纪轻轻,却活像个千年冰山似的!”
      “种菜?什么种菜?种什么菜”武沐曦三个连问,没懂这又是什么操作。
      “是啊,种菜!没收仙力,蹲在田里挖坑刨土浇水施肥的那种种菜!”武沐琛欲哭无泪,没想到水京山的少年弟子,除了要在山上勤勉读书习咒,磨练心性以外,每七日还得下山在山脚自留的几亩菜地里劳作,劳作时不可使用任何咒术,必须亲力亲为,为的是每次劳作结束回山,让人全身酸痛,此为磨练体能。他刚来,便恰好赶上了劳作日。
      武沐曦无语凝噎。
      “我帮他种完了所有的菜,累得一身臭汗,他居然把我一个人扔在浴堂泡了半宿不管不顾,自己跑回卧房睡大觉!”武沐琛抱怨道。
      昨日干完农活回来,他又乏又累,安叶零去找周怀义还未回来,他等着人居然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睡着了,错过与旁人结伴洗澡的时间。
      感觉自己被硬物戳了戳,他睁开了眼睛,安叶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手握青梅,剑鞘抵在他肩膀上。
      安叶零皱眉:“武卿,为何躺在这里?”
      他望着上方的少年,见他已经穿上睡袍,惊得坐起,道:“你已经洗好了?!不是,你不是说帮我去找周老道换房么?”
      安叶零收剑:“去过了。”
      武沐琛站起身来,问道:“周老道怎么说?”
      “道祖说一视同仁,卧房就这么多,两人一间,没有例外。”安叶零指着对面的空榻,道:“你过去睡那张,别到处坐,把地板弄脏了。”
      武沐琛:“……”
      他面无表情,但眼神极为犀利,像是面对打家劫舍的恶徒似的,充满戒备。
      看来住单间是没戏了。算了,他把安叶零砸伤了,是该住同一间卧房,帮他端端茶送送水什么的。
      武沐琛道:“如何睡得?我身上又脏又臭,浴堂在何处?”
      安叶零:“……没人领你去过么?”
      “应该……没有吧……”武沐琛一时语塞,哪是没人领他,他把那个领着他四处转悠的小道长施咒弄走了。
      安叶零放下青梅,道:“跟我走。”
      二人七绕八绕才来到浴堂门口,安叶零手往里面一指,转身离去。
      武沐琛拽住他的手臂,道:“喂,你别走。”
      安叶零:“……”
      武沐琛带着讨好的浅笑:“在这等等我,我洗完你得带我回去啊,刚绕来绕去的我早就绕晕了。”
      安叶零在昏暗中定了定,还是扒下他的手,消失在了转角处。
      他只好独自进了浴堂,进去后才发现,浴堂其实就是条藏在山后的一潺温泉,水京山弟子在温泉旁边立了道墙,墙上开一门,里面就成了用来洗澡沐浴的浴堂。
      武沐琛探了探水,被封了大半仙力,顿感泉水烫人,入水许久才渐渐习惯水里的温度,而后他在浅水处摸到一块大石头,坐下身去,然后就睡着了。
      等他睡醒时,惊觉已是半夜,整个人都快泡皱了,回房的时候迷了路,弯弯绕绕又寻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卧房。
      回去一看,安叶零睡得昏天暗地!
      “哼——在卧月山披星戴月惯了,终于遇见个不把你当回事的人了吧!”武沐曦撇了他一眼,“你且牢记,安叶零是水京山下一任道祖,你惹他就是给乾坤殿找麻烦!”
      武沐琛刚刚得知九重天有人其心有异,真心不想再给武鼎仲找麻烦,颓然道:“我又不是故意砸伤他的……总不能让我一个堂堂武神子抱着他的大腿,跟他一个道门弟子磕头认错吧!”
      尚政云也不认为这是个好办法,他道:“安叶零这人有洁癖,而且不喜欢与人身体接触。”
      武沐琛心中疑惑大解:“难怪,昨日我屈尊降贵帮他干农活,他居然喊我走开。”
      武沐曦漠然道:“你这不叫屈尊降贵,日后他真的成了水京山道祖,你这个仙尊位的武神子还得给他行礼。咦~你不是最会哄骗人的?九重天哪个仙娥不是被你哄得心花怒放,怎么到了安叶零你就没招了?”
      “安叶零又不是女子,能——”
      武沐琛话音未落,水京山的勤勉钟响彻云霄。
      明明被闹肚子折腾掉半条命的尚政云,突然精神大振,站起身迈开大长腿就跑,边跑边喊:“完了,早课迟到了!陆师尊最讨厌弟子听课迟到!!!”
      其余二人闻言,也不敢怠慢,跟着拔腿向对面山上跑去。
      趁先生正在整理书卷,三人蹑手蹑脚做贼似的猫着腰走进去,找到空着的位子赶紧悄摸摸坐了下来。
      “政云,嗯……那谁,沐琛沐曦是吧?你们三人为何来迟?”陆璟瑜抬头问道。
      陆璟瑜是水京山第二十三代弟子,道召门修为,看着五十左右年纪,实际已经五百多岁了。
      窗外雀声阵阵,尚政云赶紧站起身来,弯腰示礼,有气无力地答道:“回师尊,我昨夜闹肚子了,今早起来还是不适,便在练剑场坐了会。与我同屋睡的肖焕堂可以为我作证。”
      “天气转冷,莫贪凉食,夜里也要盖好被褥。”陆璟瑜叮嘱道,扬了扬手,让他坐下了。
      武沐曦示礼:“回师尊,我今日刚到水京山,多认了会儿路。”
      陆璟瑜道:“下课后换上水京山校服,即日起,在水京山听学的这三个月里,你只是水京山的一名普通弟子,与水京山第二十八代所有弟子是一样的,务必忘了自己是卧月山仙者。”
      武沐曦应是。
      陆璟瑜对他点了点头,让人坐下了。
      武沐琛见陆璟瑜正盯着他等他回答,挠头道:“我倒是很早就起来了,迟到……迟到是因为……。”
      还没找到借口,听见陆璟瑜又问:“武沐琛,为何不行礼?”
      武沐琛一脸疑惑:“我不知道行何礼。”
      陆璟瑜:“就算不知具体行何礼,但我好歹年长你几百岁,行个寻常的师尊礼也是受得起的!”
      武沐琛声如蚊呐:“我也不知师尊礼如何……”在卧月山,他是个特殊的存在,从小到大,见到比他年长或者尊位比他高的仙者,他从来都是喊声称呼,行礼从未有之。
      陆璟瑜放下手中书卷,道:“即如此,今日便先教你与武沐曦这个,旁人便当做温习吧。”
      结果武沐曦只教了一遍便会了,只有他,教了数遍才算勉强记住。
      陆璟瑜阴沉着脸,道:“武沐琛,你与武沐曦是双生兄弟,为何记性却差他许多?”
      众人闻言,纷纷朝二人望去,定睛对比起来。还以为双生子都是长得一模一样呢,原来也不全是,二人五官只是相似,外人不难区分,给人的感觉更是不同,武沐曦沉稳一些,武沐琛看起来就很欢脱。
      武沐曦是武鼎仲第七个儿子,年纪最小,性情乖张,不知从何时起,哪怕没有任何表情、任何波澜时,他眉眼间却总有一丝怒气显露,渐渐遮掉了年轻气盛的稚气,显得他凶巴巴的不好接近。
      武沐琛则性子狂放不羁,洒脱舒逸。与武沐曦不同又有些相似,长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他眉梢眼角总是带着笑意。就算正憋着一肚子坏水,旁人也无知无觉,很容易被他戏弄到。
      但二人都是高挑长个,十七八岁的年纪,身高已经八尺有余。
      “师尊,我记性生来就不好,您多包涵。”武沐琛厚着脸皮道。对别人评价他记性不如武沐曦早已见怪不怪,并不是他脸皮厚,而是同样的话,他在仙界听了数百遍了,早习惯了。
      “那就后天勤加锻炼!不认真学用心记,记性只会越来越差。”陆璟瑜道,说完,目光向台下寻去,少年们个个将头埋起来,生怕被陆瑾瑜点名。
      只有安叶零从始自终都是腰杆笔直,端端正正的坐着,陆璟瑜遂自然而然点了他的名字,“叶零,你上来与武沐琛实践。”
      武沐琛顿时哀呼,三界加在一起一共几十个礼数,他根本没记下来多少,面对冰山脸安叶零,哪还能随机应变。他道:“师尊,换成尚政云吧,安叶零无法回礼,他手臂骨裂。”尚政云应该会偷偷提醒他的吧。
      陆璟瑜问道:“叶零,你骨裂了?”
      安叶零示礼,答道:“师尊,弟子无碍。”
      陆璟瑜点头,招他上台。
      安叶零步伐轻盈,几乎听不到足音。
      他好强,武沐琛这样想。
      待人站上来,武沐琛只好扬眉冲安叶零微笑,眨了眨眼,满脸写着“如果我有不会的烦请你提示我下”,但安叶零只是扫了他一眼,眉目神情甚为寡淡,喜忧不透面色,无论何时,看上去都是不近人情的高冷。安叶零只微微扬起下颚,便雕塑似的立在一边,脸上回的大概是“休想”。
      安叶零笔直地站着,念出考题:“武卿,凡间状元礼。”
      武沐琛眼珠转了转,稍微思考后,对着“凡间天子”安叶零行了状元礼,安叶零答礼。
      安叶零又道:“道门师尊礼。”
      这个必须会,不然陆璟瑜还不得气晕过去,他立即向“师尊”安叶零行师尊礼,安叶零也随即答礼。
      安叶零面无表情地一连点了十几个,他居然都应对正确了,脸上渐渐浮上一抹骄傲的神情。
      安叶零道:“九重天封仙礼。”
      得意忘形的武沐琛脑袋突然卡壳,他歪着头想了半天,能飞升九重天的仙者,与三重天六重天有所不同,可是具体哪些不同,他却忘得一干二净。
      武沐琛歪着脑袋冥思苦想,封大仙的仙者要两拜还是三拜?只拜仙祖,还是仙祖、仙尊与长仙都要拜……
      我堂堂一个武神子要背这些做什么?
      安叶零怎么还是没有表情?
      正打算爱谁谁时,他瞥见台下武沐曦的手势,书案下武沐曦伸了三根手指头。
      他心领神会,规规矩矩两拜后转向“仙祖”安叶零。
      安叶零面色变得煞白,好像就要站立不住,急急制止:“武卿,我换下一个!”
      武沐琛不明所以,迷茫中对着安叶零最后一拜。
      台下的人该是憋了许久,就在等这一刻,见他最后一拜后终于哄堂大笑。
      肖焕棠更是笑瘫书案上,单手指着他,上气不接下气喊道:“师尊刻意没教的礼数,武沐琛你却是会了!你是要与安叶零成亲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叶零表情变得十分窘迫,耳朵也红了。
      武沐曦捂住了自己的脸,对此表示没眼看下去。
      “九重天封仙礼与凡间拜堂礼天差地别,你竟也能弄错贻笑大方?”陆璟瑜道。
      武沐琛答:“九重天谁人不知我记性不好?师尊,我真不是故意的。”
      陆璟瑜又道:“周道祖说你九岁时重病昏迷,醒来后许多事记不得了,病好后也经常言帚忘笤,是么?”
      武沐琛点头,答道:“是的师尊。”
      陆璟瑜让两人回到各自的位子上后,叹气道:“沐琛啊,自己家的封仙礼若都记不住,丢的是你们仙家的脸。我先前一直以为你四哥武沐霖是我带过记性最差的武神子,万万没想到,你是有过之无不及!”
      武沐琛不以为意一笑。
      陆璟瑜本来已经打算放过他,但见他风淡云轻的笑,立即吼道:“给我死记硬背也得背下来,三日后我会再考,到时还有不会,重罚!”在他教导下,顽劣不堪的武沐霖最后不也是脱胎换骨的回了九重天,一个小小的武沐琛,自然也得如此。
      武沐琛立时蔫了下来,瘪了瘪嘴,坐下应“是”。
      陆璟瑜继续交代:“下课后多多请教旁人,要不耻下问,在水京山可不分仙者还是水京山弟子!”
      武沐琛无精打采趴在桌上,从口中幽幽吐出三个字:“知道了。”
      他偷偷望了坐在前侧的安叶零一眼,那人正肃然危坐,紧抿着嘴,低首盯着面前的书卷,浑身透着一股寒气,如隆冬冰雕一般。
      这下把人得罪更狠了,武沐琛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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