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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神之真名(1) ...

  •   身为上一任宣王最信任的尹相,厝忠最近很愁。

      新王风铎刚登基两个月就开始作妖,说是要取消劳命伤财的庙礼祭仪,怎么劝都不听,还直接颁布了朝令。

      这一下子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朝中卿事们一个个都被蛰得跳了起来,这些日子新王躲到了林子里一时间找不见,那些老家伙们就全都跑来找厝忠,把给他烦得,特想包袱皮一卷也钻林子里练兵去。

      老头子苦恼地搓了搓下巴上那一把小山羊胡。

      庙礼祭仪那是说动就能动的吗?不说这是祖先留下的规矩,没了祭祝上告先祖,祖宗们短了牺牲供奉倒还算了,要是一气之下不保佑子孙们了那可咋办。

      臭小子干会胡闹。

      厝忠一边发愁一边往前走。

      太阳往头顶又挪了大约三指之后,他终于走到了一块空地。

      说是空地也不太对,偌大的黄土地上好些沟和坑,那是新庙立柱的地基。

      还有不少监人和奴隶在干活,吵吵嚷嚷的。

      这里是规划中新都王殿神台的区域。

      上一任宣王迁都匆忙,举族徙到这里后还没来得及造起房子,就暴毙了,现在旧都的两万宣民、一万奴隶、五万王军全都住着新都旁边临时搭的草屋,就连王和宫妃们都不例外,堂堂中原之宣,眼下看上去就跟个边隅小部落一样寒碜。

      “王殿神台还是得尽早建起来啊,怎么也得让王和朝廷先搬进去,小年的庙礼暂时不急,但是卜天仪式一定要恢复了啊,对神灵这么不敬,就怕祖先震怒,诸事不顺、秋日歉收啊。”厝忠自言自语的盘算着。

      他一边想一边看奴隶们干活,看着看着却觉得不对劲,跑过去拉住了总监事。

      总监事是认识尹相的,连忙要行礼,厝忠摆了摆手,急火火问他:“他们在地基里挖什么呢?”

      总监事摸了摸后脑勺,憨憨的回答道:“王让我们把地里的瓮都给起出来。”

      厝忠一听,差点胡子都气炸了,“你们就听他的胡闹?快给老子埋回去!”

      宣朝开朝以来,一切都有祖宗规矩,这造房子呢,不是说造就造的,在清出空地挖好地基之后,就需要举行祭礼,在地基中埋下牺牲,才能保佑造出来的房子又牢固又好用,几百年都不会塌,住在里面没病没灾。

      所以越是尊贵重要的房屋,需要的牺牲就越厚,像是庙宇殿堂这种,还要用到人牲,而且人牲的身份越高越好,这新都的神庙和王殿,奠基用的可是绥国的前国君和公子。

      先王返天之前,地基还没打好,之后忙着新王登基礼和先王葬礼,工程暂停,这一拖就拖了两个多月,之后总算重新启动,好不容易挖好地基,要行祭礼了,新王却跑了。

      厝忠一看,等不起了,昨天他就自作主张行礼立柱,才下了祭品,谁知道今天风铎那小子就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他说是说让给埋回去,但也知道,这牺牲一挖出来,礼就坏了,就算这块地还能用,也得再举行一次立柱仪,埋下更厚的祭品才行。

      可是眼下这奴隶中但凡有些身份的都已经给先王随葬了,别说是比那绥国国君公子身份更高的人牲,哪怕是次一等的,一时之间他也没地方找去,还要眼巴巴等到下次大胜归捷带回战俘。

      但仗是随便能打的吗?打仗也是需要规划的啊!这么一来二去,浪费的可不只一两个月的时间,这殿宇的建成就更加遥遥无期了。

      这不是添乱吗!

      厝忠着急上火,也不跟总监事废话,跳着脚去找那个让人头秃的新王风铎,年纪一把的老头子,一蹿出去跟随他的小侍差点都没追上。

      宫庙建筑群规划的地基范围有点大,一指太阳后,轻微路痴属性的厝忠才总算在一堆黑瓮前面找到了那个正蹲着拿石头砸瓦罐玩的半大臭小子。

      厝忠虽然气得头上冒烟,但还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才开口骂人。

      “砰”一声巨响,厝忠还没骂出什么,就见那个臭小子一石头砸碎了一个又大又厚的瓮罐,一具成年男人的尸体就这么从里头骨碌碌滚了出来。

      厝忠看他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再接再厉继续张嘴。

      “砰!”“砰!”

      这回是两个。

      再开口。

      “砰!”“砰!”“砰!”

      “行了行了臭小子,瓮不要钱啊!这么大一个瓮价值多少贝币你知道吗!”厝忠自己给自己顺气,“我也不说你了,你就说你想怎么样吧!”

      风铎这才转回头看向这个从他祖父那一辈过来的老臣。

      然后手腕一甩,一群奴隶刚抬过来的一个最大最华丽的瓦罐被准确击中,从里面哗啦啦掉出来一把贝币骨头,还有一具穿着丹丝大服的尸体,“啪”一声脸朝下栽进了泥地里。

      奴隶们全都懵了,扑通扑通跪了一地,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厝忠气得捂着心口往后就倒,他的小侍赶紧扑上去给他接住。

      风铎拍拍手站了起来,半大的小子个头都快跟熊一般高。

      “看来我的朝令尹相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他冷哼。

      “祖宗礼法怎可儿戏!你这般胡闹,我宣朝将有大难了啊!先王啊!是我厝忠没用!厝忠对不起你们啊!”老头子呼天抢地。

      这时候得到消息的朝臣们也都到了,一群年纪或大或小的男人提着衣摆跑得呼哧带喘,脸上都挂着怒其不争的表情,拥到厝忠身后,气壮山河,然后七嘴八舌。

      相比起对面,这边半大的王带着两个半大的卫侍看上去势单力薄,但少年宣王脸上仍旧倨傲,半分不让。

      这时候姗姗来迟的司觋重重敲了敲他那根挂满了骨头翎羽皮毛的拐杖,站到厝忠身边,高声喊道:“既然王这么冥顽不灵,我提议行邑宫旧律,由尹相代为执政!”

      邑宫旧律,说的是宣朝祖上某代,有一位暴虐之君,被朝臣放逐于祖先墓葬之地三年,要等他洗心革面弃恶从善,再迎回朝中,重新掌权。

      但事实上那位老祖宗在地宫里的第二年就死了,后来他的弟弟带兵回到都城继位成了新王,这段历史虽然被朝臣引为旧历,但究其实质却非常的不可言。

      风铎一听司觋的话,立刻戒备了起来,他这才注意到跟随着司觋一道过来的几百名士兵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这块地方围了起来,不禁为自己的大意懊恼万分。

      事已至此怎可不战而退束手就擒,风铎怒喝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吉金短剑,他的卫侍也拔出武器,毫不畏惧。

      但还不等他先斩杀几个乱臣贼子,就见对面的朝臣们一阵骚动,然后有人连声呼喊着跪了下去,还有人满脸慌张,甚至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风铎倒没有自恋到认为是自己把他们吓退了,他眉头一皱,回头一看,顿时也是脸色大变。

      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矮小的少年,赤足下踩着七零八落倒了一地的奴隶。

      少年站直了都没有风铎胸膛高,小小的一只,低着头看不清脸,身上的丝衣和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不知从哪里刮出来的妖风吹得猎猎起舞。

      而最让人感到惶恐的是,少年的身后,竟然站着一头半透明的巨大青狐,那凶兽满脸狰狞,喉咙里滚着威胁的咆哮,它一只前掌虚虚按在少年头上,九条长尾飘飘扬在身后像是一朵盛开得嚣张至极的妖花。

      整个画面惊心动魄,诡异非常,在风铎看来更是美得摄人。

      他忍不住朝着那个少年跨了一步。

      这一步似乎惊动了他,少年缓缓抬起头,白得像雪一样的脸上毫无表情,他抬眼看了一圈远处的人群,被他那冷到极致的目光扫到的朝臣和士兵顿时双腿发抖,背心冷汗直冒。

      最后少年的视线又落回风铎身上,眼瞳幽深,仿佛世间万物都不放在眼里的狂妄。

      风铎又朝前走出一步。

      感觉到从对面传来一种无形的压力,像是两军厮杀的阵地上那种不可言传的血勇之气,他忍不住兴奋地舔了舔嘴角,手臂上的青筋都爆突起来。

      第三步。

      少年身后的青狐露出一口獠牙,蓄势待发。

      第四步。

      青狐扑了过来。

      风铎下意识提剑刺出,却只见闪着寒光的剑刃划过了青狐的肚子,就如同一剑挥进了水里,青狐毫发无损,甚至直接穿过了风铎的身体,跳到了他背后。

      风铎只觉得脑中一阵剧痛,手上脱力,短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人也摇摇欲坠。

      青狐在他身后优雅地踱着步,甩着尾巴在朝臣和士兵们面前转了一圈,从容不迫地仰天发出无声的尖啸。

      那声音刺透了所有人的耳朵,让人眼前一阵发白,这时候为数不多还站着的人也纷纷跪地,那司觋和几个贞人更是一边行着大礼,一边口中念着祷文,祈求平息神灵的怒火。

      所有人都跪下了,但摇摇欲坠的风铎却不曾,他双手捧着脑袋,一双赤红的眼睛仍牢牢盯着那个妖异的少年。

      忽然,被他这般注视着的少年皱起了眉,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原本茫然没有焦点的眼神也逐渐清明,周身凛冽孤狂的气势渐渐柔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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