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堡]遥远的磨坊》千年笑儿

9、第 9 章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号角一声清似一声，绝没有错。瑞塔大惊失色，她登高望远，的确看到一大片骑兵呼啸自远方奔向战场。
　　战场上，拉姆斯循声望去，面色微变。骑士如天降之师，潮水般从背后包抄了他的军队，瞬间冲开了枪盾阵型。瑞塔只觉浑身血都凉了，终于瞧得清楚。长久以来跟着学士，她已经能认清维斯特洛所有主要的族徽和旗帜了。对面打着一片蓝色的旗子，一弯新月与猎鹰——艾林谷。
　　拉姆斯见大势已去，审时度势地调转马头，与两名随从向临冬城撤退。几个人影从尸山中爬出来，跑着追赶，巨人跑在最前面，跟着是一大群野人。
　　好了，除了城堡里的一百多名波顿守军，拉姆斯大军这回是全军覆没了。瑞塔呆呆站在塔楼上，不知道怎么办。城堡开门的号角响起，虽然看不见但瑞塔知道拉姆斯回来了，这让她稍稍安慰了一瞬。
　　此时还是不要出去。还没结束，还没结束……临冬城固若金汤，易守难攻，他们不会攻进来的。瑞塔这样安慰着自己，跑到能看见城门广场的地方，心砰砰地跳着。气还没喘匀，就听见一声巨响，城门居然就这样被撞开了，被射成了刺猬的巨人冲进门来，跪倒在地。野人们冲进来，浑身浴血的琼恩雪诺居然也在其内。
　　守军大惊失色，急忙阻击。野人弓箭虽陋，然此时士气大振，一路冲杀，三下五除二地敌人，好好出了一口恶气，为数不多的亲兵很快也被解决了。
　　拉姆斯拿了弓箭，向那怪物补上最后的一箭。巨人油尽灯枯，扑地而死。波顿士兵此时也死的死，伤的伤。最后一名士兵倒下，广场上，所有野人张开弓箭，对准了拉姆斯。
　　世界安静下来，人们呼出的气在空气里凝成白霜。拉姆斯看见琼恩雪诺愤怒的脸庞，笑道：“你之前提议一对一决斗对吧？”他知道今日自己大概是活不了了。拉姆斯看着眼前的一切，到了此时心里倒也并没有多害怕，“我重新考虑了一下，我觉得那还真是个好主意呢。”狠狠一箭向琼恩雪诺射去。
　　琼恩雪诺扔下剑，捡起了地上一块熊岛盾牌。拉姆斯目露凶光，一箭接着一箭。雪诺迎着拉姆斯的三箭向前步步逼近，最终挥盾将他撞倒在地。雪诺握紧拳头，一拳接着一拳，狠狠地向拉姆斯脸上砸去，几拳下去那干净苍白的脸上便满是鲜血。数不清雪诺一直打了多少拳，直到谷地骑兵们亦进入大门。雪诺看见珊莎，自暴怒中停下来，住了手。
　　拉姆斯仰面躺在地上，口鼻流血，咧开嘴笑了笑，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士兵们开始照料伤员，打扫战场。无数的剥皮旗被从城头降下来，许久不见的冰原狼终于又一次悬挂在临冬城上空。

　　天已经黑了。拉姆斯从昏迷中醒过来，再有知觉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脸上的血已经干了，疼痛开始发生，像音乐一样钝重低沉。他动了动手指，倒吸了口冷气。这个时候血从喉腔里漫上来，呛得他轻轻咳了一声。
　　几个呼吸之后总算缓过来些。他回想起今天的一切，心底一阵苦笑。琼恩雪诺那个杂种命还真大，这样都没死。谷地骑士，呵，估计是珊莎搬来的救兵吧。置兄弟安危而不顾最后才出现，是故意藏后手么？这么多人进入北境，他竟然毫不知情，必是连卡林湾都失守了，而且不知是谁神通广大地封锁了情报……事到如今谁也不怨，时也命也，他只是不甘心。
　　眼皮又开始发沉，他太累了。拉姆斯闭上眼睛，等待他的命运。
　　珊莎和雪诺安葬了瑞肯，让人把拉姆斯送到狗舍。她很惦记瑞塔，但没有找到她。跟下人们打听了后来的事，心想可能她已经跟着瓦妲夫人走了。珊莎心下遗憾，但又觉得她走了也好。今日拉姆斯杀了瑞肯，她不会放过他的，瑞塔不在，是件好事。
　　珊莎处理完一切，走到狗舍前。站在大门之外，隔着铁栏看见拉姆斯低垂着头，被绑在那里，不知是昏是醒。她听见他竟然在神志不清地轻轻哼着什么。
　　“乖宝贝，快点睡，我在梦中把你陪。”
　　声音很低，几不可闻。珊莎呆了一呆，然后轻轻咳了一声。拉姆斯听见声音，缓缓抬起了头。脸上满是血污，面目难辨，一双眼睛却亮得在黑暗中仍然一眼就能认出。他仰起脸，看见她，道：“珊莎。你好啊，珊莎。”嘴被打伤了令他说话很慢。拉姆斯眼睛转了转，看看四周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看来是要到头了。”
　　珊莎看着拉姆斯，看着这个折磨她，侵略她，杀了她兄弟的男人。如今他就在那里待她宰割，这一刻她等了很久，然而真到了此刻她却很平静。
　　“没关系。你杀不死我的，现在我是你的一部分了。我会永远纠缠着你。”
　　珊莎看着拉姆斯临死前的顽固倔强，缓缓地道：“你的话语终将消失，你的家族终将消失，你的名字终将消失，世上所有关于你的记忆也都将消失。”
　　拉姆斯轻轻地笑了笑，转头看向左右的笼子。笼门已经打开了，猎狗们发出低沉的呼噜声，慢慢走出笼子。他明白了珊莎要如何杀死他，他不怕疼，也不怕死，但一时间也有些悚然。
　　“我的猎犬绝不会伤害我。它们是忠诚的野兽。”
　　“它们是的，只是它们现在饿了。你自己说的，你七天没喂它们了。”
　　拉姆斯看着猎狗们像从前一样走到身前围着自己，一只最大的母狗将前爪搭在椅子上，伸过鼻子在他身上闻了闻，跟着伸出舌头舔他的脸。
　　“坐下！坐！”拉姆斯咬牙切齿地道。猎狗这次真的不听他的话了，它闻到了血——为了保持凶猛，这些猎狗一直几乎是用人肉喂的。
　　“坐下！”
　　猎狗扑上来，张开口，咬在他的下巴上。拉姆斯痛得叫出声来。珊莎看了片刻，转过身，露出微笑，缓缓地走了。
　　一下、两下……猎狗是怎么将一个活人由生变死最后变没的过程他见过很多次了。它们用爪子抓他身上的衣服，撕咬他的皮肉。起初很疼，后来渐渐没有感觉了。不疼了，好事。拉姆斯觉得自己的灵魂在出窍。好罢，就这样跟这个世界告别吧。听说人在弥留之际，会闪现出自己一生的种种。是吗？他不知道，反正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间，忽然涌起一个念头，不知道瑞塔怎么样了？她是不是已经走了？……

　　狗舍之中，忽然有种很轻微的破空之声。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些东西在空气中飞过，像是黑色的晶石，做成比手指长一点的小刀形状，在黑暗中闪映出一点光芒。
　　五只猎狗几乎同时倒地，无声而死，使这情景看起来有些诡异。小刀的末尾似乎拴着细细的绳子，便于收回，可眼下它们的主人没有去收它们。瑞塔跌跌撞撞地奔向椅子上不知生死的人，看见浑身的血，甚至不敢伸手碰他。眼泪已经流下来，瑞塔跪倒在拉姆斯身前，颤抖着将手放在他肩膀上，颤声呼唤他的名字：
　　“拉姆斯！拉姆斯……”
　　求求你，醒醒，活过来，哪怕只有一口气，求求你……
　　“醒醒，拉姆斯！”
　　怎么是她的声音？片刻，还剩一口气的拉姆斯动了动，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太多血流进眼睛里了，他努力地抬了抬眼皮——如果自己还有眼皮的话。昏暗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一个人扑在自己膝上，身上穿着奇怪的谷地骑士的衣服，他听见她在叫自己的名字。
　　“瑞……塔？”脖子被咬伤了，可能伤到了喉管，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仅剩气流。
　　瑞塔大喜过望，喜极而泣，立刻振作起来。一切都要从今天下午说起。她亲眼看见外面发生的一切，没有贸然出去。看见拉姆斯兵败如山，艾林谷大兵压境，看到了结局，她反而冷静了下来。只要拉姆斯还没死，就不是绝望的时候。
　　她很清醒地知道去求珊莎是没有用的，绝对不能和珊莎见面了。她看见士兵们要把拉姆斯绑在狗舍里，偷听到他们说话，珊莎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来。瑞塔回房间拿了必要的东西，想好了一切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想好了怎么带拉姆斯逃跑的每一步。但这一切中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拉姆斯能活下来。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没有死！瑞塔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感谢着她能想到的每一个神灵。
　　瑞塔命令自己镇定下来。拉姆斯身上的衣服差不多被抓坏了，她麻利地割开绳子，给他套上一件从死人身上偷来的、波顿士兵的衣服。她把所有最坏的情况都想到了，但形势比她想象的还要乐观，她发现那些狗只攻击了他的上半身，拉姆斯的双腿没怎么受伤。可以站起来走路，这比她想得好多了。黑夜亦帮了很大的忙，瑞塔将他的一只手臂搭在肩上，趁外头没人看见，扶拉姆斯走出狗舍。跟着一步不停，一直走到死人堆旁边，将他放下。
　　今日战死的波顿士兵都堆在这儿，狗舍那边，也不会有人去管为他收尸。过了一会儿，拉姆斯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被人抬了起来，放在什么东西上拖出去。他拼命维持自己的清醒，命令自己不许睡着。周围有人在说话，跟着感觉自己在动，随死尸被运出临冬城。
　　此时大门内外许多人进进出出，很容易就混了出去。瑞塔套上头盔，骑在偷来的马上，跟在后面，假装是来帮忙的。一、二、三、四，一共四个人。她没杀过人，她也不想杀人，但今天万不得已，她可能要开始杀人了。
　　这么多人，挖坑太费事了。运尸小队走出一段，用准备好的木柴随便搭了一下，点起火来，将尸体一具具抬下来，丢到火上。瑞塔悄悄靠近了士兵们，看好机会，飞刀再一次出手，四个人纷纷倒地，没了气息。
　　瑞塔将士兵的身体推到火里，跑到一旁，将压在拉姆斯身上的一具死尸踢开，扶起拉姆斯，拉过一匹马来。在她的帮助之下，拉姆斯终于跨上了马。他们没有交谈，反正拉姆斯伤得很重，已经说不出话了。瑞塔用绳子将他紧紧捆在马上防止他跌落，自己也上马，用绳子拉上其它的三匹马，看着星星和月亮的方向，向东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