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堡]遥远的磨坊》千年笑儿

6、第 6 章

　　远方厮杀惨烈，史坦尼斯气数已尽。瑞塔陷入那段黑暗的回忆，如木雕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许久没有说话。她抬起头，遥望见波顿士兵已经在打扫战场。
　　珊莎亦看着战场，色如死灰。她心存盼望史坦尼斯可以赢，那么她就有机会逃离现状，如今一切都落空了。
　　瑞塔忽然拿出火石，珊莎目光一动，亦伸出手，两人点燃了蜡烛放在窗口。尽管她不支持珊莎这么做，但是此时这小小的蜡烛，已经是这少女最后的愿望。
　　虽然我受的苦也许没有你多，但请相信我，我明白的，因为我也曾经被心爱的人亲手碾碎过。

　　两人在窗口站了许久，也不知道究竟会不会有人看见这一点小小的火光。眼看波顿大军快要回城了，瑞塔拉住珊莎道：“快走吧，拉姆斯回来之前，你得恢复原样，别让人看见你出来过。”
　　珊莎遮紧了兜帽，两人跑下裂塔，一路躲避着人，从上面的木廊绕路回去。提心吊胆地躲过了所有人，刚要松一口气，迎面却迎上了一张张满的弓。米兰达得意地微笑着，席恩低着头，从她身旁走出来。
　　“我来送你回房间，夫人。”
　　又是你们。瑞塔手足冰凉，咬牙切齿地看着席恩，又看着米兰达。席恩看了珊莎一眼，低下头去，跟了一句：“请跟她走。”
　　一、二、三、四、五……相距不足七步。瑞塔暗暗感受了一下腰后的飞刀。从婚礼那天以后她就时刻带着她的飞刀，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这个距离，她是有把握一击即中的，但米兰达正用张开的弓箭指着珊莎，她死前箭飞出来，珊莎也会没命……何况杀了米兰达不是什么好的选择，玉石俱焚对大家都没好处，权衡之下她选择低头。镇定，一定要冷静，好汉不吃眼前亏。
　　瑞塔道：“我们本来就要回房间，请你让开。”
　　珊莎却不再前进一步，道：“我知道拉姆斯，我知道他会怎么对我。”目光望了一下席恩，坚定地看着米兰达道：“如果我要死，趁我还完整的时候让我死吧。”绝望激发了这少女的勇气。
　　“珊莎！”瑞塔低声唤道。
　　“死？”米兰达轻轻地道，“谁说要死了？你可不能死，你父亲是北境守护，拉姆斯需要你。”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微笑道：“不过他不需要完整的你，他只需要能用来繁衍后代的部分。等你为他生下一两个儿子，剩下的部分怎么处理他已经有打算了。所以，我们是等他回来，还是现在就开始？”
　　“她是临冬城的夫人，米兰达你敢！”
　　米兰达望向瑞塔，冷笑道：“你不用着急，先是她，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瑞塔本想稳住米兰达，可她后悔了，这个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事到如今只能鱼死网破了，米兰达扯紧了弓弦，瑞塔摸向了腰间的飞刀，同时拉住珊莎。还没出手，千钧一发之际席恩忽然抱住了米兰达的腰。米兰达被他一碰，弓箭偏着飞出。瑞塔睁大眼睛，将珊莎拉向身后，右肩一痛。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一声凄厉的尖叫，米兰达的身影从高处坠了下去。几人惊呆了不到一秒钟，号角声响起，是骑兵回城的声音。
　　珊莎扑向跌坐在地的瑞塔，惊叫道：“瑞塔！”
　　那一箭射入了她的肩膀，幸好没有穿透。虽不算深，此时已血流如注。席恩奔过来拉住珊莎道：“他回来了！”
　　瑞塔嘴唇发白，捂着肩膀，怒道：“你给米兰达通风报信，现在又杀了她，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号角又响起，一声伴着一声。城门已经打开，铁蹄声隐隐传来，仿佛踏在他们心上。
　　好罢，如果他真能带珊莎逃跑……
　　席恩不敢去看瑞塔，拉珊莎道：“快走，来不及了！”
　　珊莎六神无主地看看席恩，又看看瑞塔。蹄声越来越近，瑞塔倚着墙坐着，深吸了口气，勉力道：“快跑吧，珊莎，跟他走。”
　　“可是你……”
　　“我没事，我不会死的，走吧。”
　　珊莎拔下胸口的冰原狼胸针塞给瑞塔，起身跟紧席恩，一步三回头地瞧她。瑞塔心中一动，忽然叫道：“珊莎，如果以后有一天拉姆斯落在你手上，你能不能饶他一命？”
　　珊莎怔住，没有回答。席恩拉着她的手，跑向前方，两人消失在拐角处。

　　瑞塔撑起身子，艰难地向反方向走去，她得尽快离开这里。瑞塔一手扶墙，另一只手捂紧伤口，逃离现场。
　　那天拉姆斯把她背回塔楼，她也就老实不客气地在那个房间住下去了。此时她感激幸好有个自己的房间，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受伤了。
　　瑞塔爬回房间，幸好没有让人看见。她将壁炉生起，费力地脱了衣服，准备好布条，将毛巾叠成一团咬在嘴里，忍着剧痛拔出箭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她用一只手勉强将伤口包了包，再没一点力气支撑，倒在地上。
　　要不了多久拉姆斯就会发现这一切，发现席恩与珊莎不见了，发现米兰达的尸体。他一定会派人放狗去追珊莎……箭还没藏起来，地上的血没清理……席恩和珊莎是怎么逃跑的？他们还活着吗？能逃过猎狗的追踪吗？
　　最后的许多念头在脑子里转，瑞塔终于失去意识，昏迷过去。

　　今天本来是拉姆斯大获全胜，一战成名的一天。然而回城之后不久，他便半点想庆祝的心情也没有了。他发现一向为他端茶倒水的席恩不见了，敏锐地觉出事有不对。想去找米兰达，侍卫回报说也没有找见米兰达。最后他奔上塔楼，珊莎的房间人去屋空。同时有人禀报说，在裂塔的窗口上发现了一根烧完的蜡烛。
　　“您的父亲让您去，大人。”
　　珊莎逃跑的事情卢斯波顿肯定也已经知道了，拉姆斯冷静下来，先去见卢斯波顿。那手下欲言又止，终于道：“大人，还有一件事……我们发现了米兰达小姐的尸体。”
　　米兰达？尸体？拉姆斯脑中一片空白，过了好半天，才道：“人在哪？”
　　“沃肯学士已经看过了，她从高处坠下……救不活了。已经抬去您房间了，大人。”
　　拉姆斯心如刀绞，回房看了米兰达的尸体，允许自己哀伤了一分钟，命人将尸体拿去喂狗了。他调整好心情，去见卢斯波顿。

　　“你对骑兵的指挥很出色，多亏了你伪王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终于死了。这场仗赢得很漂亮。”
　　拉姆斯听着父亲对他难得的肯定，有一点点欣喜。然而卢斯波顿紧跟着又泼了盆冷水来：“你觉得自己是个胜利者么？”
　　拉姆斯怔了怔，听父亲继续道：“我和王室作对安排你和珊莎史塔克结婚。你觉得在夜里放火烧马车和追杀拜拉席恩的残兵败将跟对抗有备而来的兰尼斯特正规军一样么？”
　　拉姆斯只得没什么底气地道：“不。”
　　“报仇的军队很快就来，我们需要北境共同面对，整个北境。没有珊莎史塔克他们不会支持我们。但我们现在没有珊莎史塔克了。”
　　拉姆斯保持镇静道：“我已经派人带最好的猎犬去追他们了。他们跑不远。”像是说给父亲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我就放心了。”父亲顿了顿，又道：“没有珊莎就没有人帮你生继承人。若是没有继承人么……我希望学士们是对的，他们说瓦妲夫人怀的是男孩。”
　　拉姆斯看着父亲意味深长的眼神，心里有些慌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正名，好不容易脱了私生子的帽子，又要被夺走么？不能乱，不能乱，只要追回珊莎，一切就都没发生过。

　　拉姆斯走出大厅，想起了瑞塔。她对珊莎颇为关心，他有种直觉她一定知道什么。拉姆斯转了个方向，走去厨房，一问今天瑞塔也没有到厨房来，心头一凛。难道连瑞塔也要背叛他了么？拉姆斯找去下人房，听说瑞塔很久没在这里住了。他想起婚礼那天他把瑞塔背去的塔楼，心中略安，向塔楼走去。走到瑞塔的房间门口，推了推，门从里面插上了。
　　还好，她没有走。
　　拉姆斯没推开门，敲门道：“有人么？”敲了几下，渐渐觉得不对，一股烟味从门缝中飘出来，是东西着火的味道。拉姆斯大惊失色，更大声地喊道：“瑞塔，开门！”拍门喊了几声，冲到窗口，对下面巡逻的士兵喊道：“来人，快上来！”

　　瑞塔不知道自己昏倒了多久，她是被一阵浓烟熏醒的。她喘不过气来，隐隐约约地听见拉姆斯的喊声。瑞塔一个激灵，爬起身来，只见壁炉着火了——她晕倒在一旁，无人看火，火星烧着了她脱下来的衣服。瑞塔被熏得满眼是泪，奋尽全身力气，抓起最近的东西扑打着，想把火扑灭。
　　“碰”地一声，拉姆斯撞开了门，跟着两列士兵冲进来。拉姆斯冲进浓烟滚滚的房间，视线里只看见衣衫不整的瑞塔软软地倒了下去，用尽最后的力气把什么东西踹到床底下。拉姆斯奔过去，掩好她的衣襟，将瑞塔抱出房间，士兵们在屋中扑火。
　　拉姆斯抱着灰头土脸的瑞塔，半蹲在屋外的走廊上，一阵后怕，心仍在通通地跳。刚才，他很害怕……真的。拉姆斯呆了一呆，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他早已经是个无所畏惧的人了，他也不知道心头有个角落还会害怕。
　　拉姆斯出神片刻，用手轻轻拍瑞塔的脸叫醒她。火很快被扑灭了，一个士兵走到他面前，双手递上支箭道：“大人。我们在屋里发现了这个。”
　　这就是她刚才要藏起来的东西。箭尖上有血，拉姆斯看了看瑞塔身上，发现她肩头果真有个血窟窿。有人提了水来，火已经灭了，没有用上。那士兵道：“大人，要泼醒她吗？”
　　拉姆斯瞪了他一眼，那士兵心中一阵发寒，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幸好话音刚落，那女人自己醒了过来。拉姆斯没再看他，低下头去见瑞塔醒了，没什么表情地道：“扶她进屋。”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士兵们不敢多话，依言把瑞塔扶进屋让她在床边坐下，站在屋外等候。
　　屋内，拉姆斯坐在瑞塔对面的椅子上，把玩着那支箭，看着屋中撕碎的布条，幽幽道：“说说吧姐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瑞塔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拉姆斯又道：“珊莎跑了，你知道？”
　　瑞塔并没装出惊讶的表情，拉姆斯道：“这里面有没有你的事？”
　　瑞塔还是不说话，拉姆斯怒不可遏，霍地起身，丢下那支箭双手将瑞塔拉起来。手指狠狠地扣进她肩上的伤口，血又流出来，瑞塔痛呼一声，叫道：“没有，没有。”
　　“说！”拉姆斯松了松手，道：“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别逼我，姐姐。”
　　瑞塔跌坐在地，倒吸了几口冷气，捂着肩膀道：“今天我在裂塔看你……珊莎自己跑了出来。”瑞塔缓缓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只隐去了些细节。毕竟放跑珊莎的不是她，推米兰达坠楼的也不是她。
　　拉姆斯听完，面色缓和了些，但仍是一脸冷峻，道：“所以帮她点蜡烛的是你，帮她逃跑的也是你？”
　　“我没有想帮她逃跑。”
　　“那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禀报？为什么没拦下他们？”
　　“是……”瑞塔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是想帮他们逃跑。”
　　“为什么？”拉姆斯紧紧逼问道。
　　“因为我不想你再伤害她，不想你再伤害任何人，拉姆斯！”瑞塔亦提高声音道。
　　拉姆斯神色可怕起来，伸出一只手掐住瑞塔的脖子，道：“不用你来教我怎么做！”
　　瑞塔说不出话来，握着他的手腕，满眼哀求。此情此景，像极了那一夜月光下的谷仓……
　　算了，反正已经派人去追了，况且今天的事里她的确无伤大雅。
　　拉姆斯心中一软，终于放开了她。瑞塔扑在地上，猛烈地喘息。拉姆斯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瑞塔，良久，走出门去。
　　“叫学士来给她看看，别让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