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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从餐厅出来,袁凌又去了几家招人的店铺,结果都不如第一家餐厅如意,就歇了心思,在吉利国的租界逛起来。她也不是闲逛,物价和汇率是要算的,同时也观察起各个店里的男女分工来。跟她想的差不多,铺子里招待客人和柜台上算账的绝大部分都是男人。偶尔见到几个女人,也是卖衣服和糕点的店里。现在这时候,华国女性还是被关在家里的。有那么些新式家庭把女儿送出国读书的,也是极少数,自然不可能让女儿出来随便找事做。外国女人虽然自由一些,但是大部分行当是没办法涉足的。更何况能来这租界的大部分是商人的太太,这些人能远渡重洋,在华国扎根,都是有些背景和家底的,也不可能做这些出力气的工作。据袁凌所知,这段时期外国太太间比较受欢迎的工作应该是办学校吧。只是她一路走来似乎也没见什么学校,也许是藏在四通八达的小路里。
      吉利国的租界里也有华国人做营生。大部分都是卖华国特产的流动小摊子,今天来了租界,明天可能又去别处。也有华国人做老板卖外国东西的,这类最少,一般也有些留洋背景。稍微多一些的是上过双语学校会一些洋文的,就做做管账采买的工作。
      袁凌随便买了些西洋小吃,觉得味道很是一般,勉强咽了,又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晃晃悠悠往餐厅走。“汉密尔顿的餐厅,外国人起名字永远这么简单粗暴。”袁凌有点哭笑不得。已经过了中午吃饭的点,晚饭又还远,店里只有零零星星几桌喝下午茶的客人。早上的长衫小哥已经不在店里了,柜台里坐了个四五十岁的外国老头。袁凌报了姓名,那老头有些狐疑地看着她,又看名册上确实有朱安,才不情不愿地带着她去了餐厅后间,一路上更是看了袁凌好几眼。
      袁凌进了后间,已经有好几个人在里面了。房间里零零散散摆了七八套单人桌椅,现在只剩两个位子了。已经坐好的人里面有穿长衫的有穿西装的,清一水儿的华国男性。他们看见袁凌进来,也和那外国老头一样,惊讶得很。袁凌顾自捡了个位子坐了,老头就站在屋子里说了话,一口中文倒是说得字正腔圆,“现在人到齐了。你们先写题目,明天一早根据笔试成绩选择进入面试的人。不要作弊,不要耍小聪明”。说到小聪明时,还特地看了袁凌一眼。这才给每个人发了两张纸并一支笔。
      袁凌看了卷子,是七八道很中规中矩的题目。两三道是问具体的账务处理的,两三道是问突发情况应对的,还有一两道问餐厅发展规划的。她做多了这些,心里很快就有了计较。真要提笔写的时候,袁凌却有些犯难。她虽然在船上恶补了一番繁体字,如今认读没什么问题,可这真要上手写了,她就提笔忘字了。没有办法,袁凌只得用英语答了卷子,同时把练习写字提上了日程。幸好这餐厅的主人是个洋人,考试用的笔是硬笔,不然袁凌就是真的要错过这样的一个好机会了。
      袁凌答完了卷子,其他人还在奋笔疾书。她心里有些疑惑,可是再看卷子又觉得能答的都答了,再想不出什么新内容来,又担心回去晚了误了时辰,索性直接交了卷子。外国老头看她第一个交了卷子,面上有些不屑,到底还是伸手接了。看到卷子上整整齐齐一排排的英文,才真正仔细打量了袁凌一眼,卷了卷子对她说,“交了卷就可以走了。明天九点面试。” 袁凌点头应了,出了餐厅向和朝租界的药房走。
      刚过五点,严树人在药房就有些坐立不安了,离他早上和朱安分开已经过了快四个时辰。他早上听到朱安说自己关心她,只顾着否认和恼羞成怒了,忘了还有几句话没有交代。现在正是天凉的时候,患病的人也多,他一天都不得闲,午饭也是趁着看病人的间隙匆匆吃了几口。现在药房快要关门,陡然闲下来,对朱安的担忧就变本加厉的回来了。朱安怎么还没到,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早知道应该问清楚她要去哪家店找事做的。严树人有些懊恼,只觉得小半个时辰怎得这样难挨。就在严树人再忍不得要出去找朱安时,店里的门童说门口来了个姑娘找他。严树人匆忙收拾了东西,出门看到朱安笑盈盈地望着他,才长出了一口气。
      走到朱安身边站定,严树人又绷起了脸,“我们往租界外走走,看能不能遇到人力车。” “好”,袁凌点头,跟严树人并排走,又问,“迅哥儿今天第一天坐诊,感觉如何?” 严树人僵硬地直视前方,“还行。到这种小药店看诊的大部分都是头疼脑热的小病。病因很好找,药也很好开。” “那你们平时用什么药?中药还是西药?” “中药西药都有。我和师兄是在和朝的医药学校认识的,我们都在藤野先生门下,学的是西方医药。但是药店开在华国,入乡随俗也是要的。” “好哦。”然后就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两人坐上人力车,袁凌在心里盘算怎么练字才能不引起严树人的怀疑。连字都不会写就去应聘显然是不合理的,她会英语的事更是不能让严树人知道。之前忘了这一茬,现在倒真成了一个大难题。严树人则是觉得朱安出去了一天,至少全须全尾地回来,以后倒是不必太担心。想问问她找事做找得如何了,但是既不知怎么开口,又怕万一不顺利自己问了徒惹人伤心,还显得自己关心她似的。
      车子终于到了胡同口,两人俱是松了一口气,摆脱了尴尬沉默的气氛。严树人让袁凌先回家,自己一拐不知去了哪里。回到家里,严鲁氏已经做好了饭菜热在灶上了。见只有袁凌一个人回来,就问她迅哥儿去了哪。袁凌还没来得及回答,严树人就已经进了饭厅了,手上还拿着两个笼子样的东西。袁凌一看就来了兴趣,这东西她小时候见过。那时候过年时要回祖宅祭拜的。回去了总要串门子,冬天里很冷,又没有暖气,只能自己发火。有小孩的人家,怕小孩摔到火里去,就会在火盆上架一个竹篾笼子,还可以拎着火盆走。袁凌一直都很好奇那火盆是怎么放进笼子里去的。
      母子俩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严鲁氏在席上问起今天的状况,“迅哥儿,今天第一天做事忙不忙?” “还好,现在天气凉了,风寒感冒的人比较多。” “呀,那你可要小心,不要过了病气。” “母亲,不会的,只有病毒性感冒才会传染,跟病气没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要我说,你明天带一副药回来,熬了药渣倒在外面让人踩踩,把病气去去。” “不必了,母亲,我是不信这些的。”严树人生硬地拒绝了,也不再接话。严鲁氏拿他无法,又问起袁凌来,“朱安,你今天怎么样?” 袁凌看了严树人一眼,说“今天我帮忙接待女客,在后堂里待了一天。” “待在后堂好啊。等药房凑够了人手,你就赶紧回来吧。” “是,母亲。” 严鲁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她关心的事,数来数去也就那么些。袁凌和严树人自然也无话可说,三人一时都默默地吃起饭来。
      吃罢饭,严树人照例先送严鲁氏回房。袁凌有些懊恼,就在她和严鲁氏把热水倒进暖壶的功夫,严树人已经把笼子罩上了火盆,她到底还是不知道是怎么做的。严树人一手提了火盆一手提了灯笼在前面带路,袁凌这才回过味来,原来是严树人看她昨晚走走停停,特意去买了这笼子,心中有些熨帖。
      回了房间,袁凌就把严树人支去洗漱。自己小心翼翼隔着笼子夹了火种,学着严树人前一天的样子烧了炕,又把地铺摊在床上烘着。等严树人洗漱完刮完胡子,地上已经多了一个暖呼呼的地铺。严树人坐在铺里,觉得那热度从身上一直烧到心里。他十几岁的时候父亲病重,看病掏空了家底。十几岁的少年人,常要去当铺里受人白眼。他那时就知道世情凉薄了。严鲁氏忙着照顾家里,勉力支撑着严家,自然是不顾得给他准备一床暖席的。后来一个人留洋和朝,孤悬海外,更不可能有热床热被可睡。他有记忆的这么些年,竟只有“包办婚姻”注意到他睡得暖不暖。昨天也是,在船上也是。严树人又想到她说的被迫嫁给自己的话,第一次生出一股鲜明的愧疚来。严树人啊严树人,朱安说的一点没错,你真是狭隘。
      袁凌可不知道地铺上的人在想什么。她白天走了一天的路,这会躺在烧热的炕上只觉得眼皮黏在一起睁不开,很快就睡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藤野先生,姓名取自《藤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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