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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   等所有人都走了,朱安才转头对格林菲尔德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谢谢您,先生。今天多有冒犯”。“没关系”,格林菲尔德挥了一下手,“举手之劳”。格林菲尔德确实是在家族斗争中被哥哥驱逐,但是不巧,他正好搭乘的是汉密尔顿的船队。“但是彭歇,你们要小心。他那个人睚眦必报,还以折辱人为乐。他的生意你们也知道,说不得”。朱安点点头,“我们记得了,谢谢您。之前谈好的给您减一成抽成的合同我已经带过来了,您看看”。朱安从随身的小包裹里掏出一沓纸。格林菲尔德接了,飞快扫了一遍,“······从明年才开始?”“是的先生。现在正是年中,变更合同不妥。相信您对这些比我们更了解”。“好吧。但要是你们的餐厅重新开张,可要告诉我。汉密尔顿的餐厅几乎是我家的厨房”。“这是自然。您以后来餐厅可以给您免单”。格林菲尔德才又兴致高昂地拍拍老约翰的肩膀,“老船长,汉密尔顿伯爵找的代理人不错”。老约翰微微颔首,不着痕迹地挪开一步,“我们也该告辞了。今天谢谢您的慷慨相助”。“我送送你们”。格林菲尔德把朱安和老约翰送到店门口,三人才正式作别。
      朱安和老约翰一起走在去李璋家的路上,她要把变更后的合同存档。“约翰先生,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不必客气。你今天的表现很不错,只是没有想到彭歇竟然这么轻易就松口”。朱安蹙了蹙眉头,像是对长辈撒娇,“我不喜欢他”。老约翰很受用,笑着开口,“不喜欢就少跟他打交道”。不知想到什么,老约翰也蹙起眉,“他入伙算是乘人之危。但是做这种生意讲究的就是信用。合同没到期,他就还是我们的大股东。但是他的合同就快到期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打算”。“那你觉得能继续让他做我们的股东吗?”“有更多的现金当然更好,按理说他的其他生意对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格林菲尔德说得对,这个人非常不好相与。能不让他入股,还是别让他入股吧”。“好,我记得了”。
      解决了一桩大事,朱安和老约翰都松了口气。开过股东会,至少朱安管理汉密尔顿船队已经名正言顺。做海运的平时也没有太多事务,首先是做年度预算,然后根据预算和实际情况尽量在货物价格低时买入,算好行船的时间差在价格高时卖出。同时要关注各家银行能提供的贷款数量和贷款利率。再就是打听大人们的喜好,争取送礼能送在别人心坎上。剩下的就是一些杂务。这些东西并不复杂,朱安跟着老约翰学了几天之后就能迅速上手,老约翰对此十分满意。在他看来,只要朱安能经营好主人的船队,顺便实现她和主人的理想就已经够了。但是朱安显然对自身发展有更长远的规划。海运只是她的第一桶金,会计和金融是分不开的。她知道一点历史轨迹,华国将有大变革,必然会需要自己的银行体系。要建立银行,一是本金,二是人脉,三要有一些实业兜底。现在本金和人脉可以借李璋的势,会计准则的发表和推广是结交人脉吸引投资的重要机会,之后会掀起实业救国的创业浪潮。建立银行不仅能为己身带来收益,而且对于经济发展也有巨大的好处。但是现在想这些还太远,她第一步要先把汉密尔顿船队的账目整理出来,然后以此为参考对会计准则做一些适应性的调整。
      这段时间严树人和朱安大多时候都待在书房。师兄的药店果然还是关门了。他本来就是支持师夷运动的世家出来的子弟,最终还是回到世家中去。在和朝留过洋、自己做过生意,这些经历足够让他两面讨好,成为不可多得的“专业人才”。本来严树人已经决定要为留学生创办的杂志撰稿,也参加过几次会议。但是愈是参与其中,严树人反而愈是犹豫。杂志由陈庆同牵头,胡嗣穈、刘寿彭和钱夏兼任作者和编辑。他们想掀起一场文化运动,呼吁摒除所有旧文化、取消八股文、推广白话文,宣扬西方新思想和新制度。可是在严树人看来,他们实在过于偏激,对传统文化的全盘否定和对西方文化的全盘肯定显然是不妥的。而且现在杂志还没有开办,几人就隐隐显出争功劳、争名声的态势来。况且按他们的想法,杂志只管印发,主要在留学生圈子里传阅,几乎不可能到达普通百姓手里。这部分人则恰恰是最顽固、最麻木的人,也恰恰蕴藏着最强大、最摧枯拉朽的力量。严树人不想参与他们的勾心斗角,又兼和他们理念不合,因为少时的经历对国民能够开化也不抱太大期望,撰稿的事就此搁置下来。朱安忙着打理汉密尔顿船队的一应事务,严树人就坐在她旁边抄碑读书,偶尔动笔写一些杂感和笔记。朱安常常趁着休息的间隙读严树人的手稿,倒成了他的第一读者。但是一直在家闲着不是办法,严树人也委托同学帮他再谋一份差事。
      严树人把蔡振带进堂屋时朱安还有些惊讶,严鲁氏已经起身避之不及地回到卧房去了。“蔡先生,陋室寒酸,还请不要见怪”。蔡振朗笑着,“豫才怎么说这种话。我看你这堂屋敞亮,还有穿堂风,是个消暑的好地方才是。这位是?”“蔡先生您好,我是朱安”。蔡振就有些玩味起来。他对严树人有所耳闻,这次来也是想聘他到学校去。对于严树人有一个包办婚姻的妻子自然是知晓的,听人说严树人平日对她是多有回护,为此也招了不少人暗中嘲笑。但是今天和传说中的“包办婚姻”打了照面,只看她不卑不亢地起身问好,姿态大方目光湛然,蔡振就觉得她当得起严树人的维护。“原来是朱小姐,失礼了”。既然她不自称严朱氏,那他也不必称严太太。“不敢当。您坐吧,我去沏茶”。水壶嘴开始冒蒸汽了,再过一会水就能烧开。朱安取出两个瓷杯子装好茶叶,就靠着墙出神。严树人把那个人叫蔡先生,朱安怀疑他就是燕京大学的校长。这次来应该就是要请严树人去燕京大学教书。然后严树人会遇到王广平,曾经被他亲口承认的妻。朱安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心烦意乱,应该相信自己、也相信严树人。可是个人的力量真能与历史对抗吗?她曾经觉得是可以一试的,但是在战争里走了一遭似乎叫她失去了勇气。不过是历史书上寥寥数行的一场战争,已经让她见识到历史的伟力。
      水壶的哨音把朱安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她心不在焉地往茶杯里冲水,又直接伸手去捧滚烫的瓷杯。“嘶”,朱安被烫得缩回手,指尖已经被烫破了一层油皮,火辣辣地泛起赤红色。两个杯子已经倒满了,茶叶却没有洗过。朱安收拾好思绪,换了两个新茶杯,先倒了小半杯水把茶叶洗一遍,把杯子好好放在杯盏上,才提起水壶又冲了两杯茶,放进托盘里给严树人他们送过去。严树人和蔡振相谈甚欢,他们在很多方面都有共识。蔡振本来只是准备跟严树人接触接触、考察一番,现在却觉得没必要了。严树人的加入绝对会给学校带来一股新思潮。于是与严树人交谈越发热烈起来。朱安先给蔡振奉了茶,又把另一杯放在严树人手边的茶几上,就收了托盘准备回避。她不想验证自己的猜测。严树人去不去燕京大学、去了燕京大学和哪些人交游,都跟她没有关系。严树人却叫住了她,“安安,来坐”。 “豫才,你考虑一下吧,我确实是真心实意想聘请你”,蔡振呷了一口茶,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朱安沉默着在严树人旁边的位子坐下了,指尖一跳一跳扯得她有些心口疼。严树人似乎有些意动,“承蒙先生赏识。但是我在和朝是学医的,没有任何教书育人的经验······”“这没关系。讲台上的功夫,是可以练出来的。但是知识和思想,可是不能替代。豫才,我看过你的一些手稿,觉得很有见地。我一直推崇学术和自由。燕京大学有讲八股的先生,有讲新思想的先生,大家各执一词互相争论,不是很好吗?而且你的思想又与这两者不同,能给学校带来新的活力。国家的希望在于青年,能培养有思想有志气的青年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安全方面你也不必担心,既然有讲八股的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我们调和一些新思想,也无可厚非”。“那您希望我开设一些什么样的课程呢?”蔡振知道这是严树人已经答应了。“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来,学校没有硬性要求。但是我觉得你可以讲一讲关于美术和美学的,讲别的自然也是可以的”。严树人点点头,“那以后就承蒙先生多关照”。蔡振笑起来,“好!我周一就给你聘书。开课的事不急,你什么时候觉得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课。既然已经谈妥,我就不再叨扰了”。说着蔡振站起来掸掸衣服,准备告辞。严树人起身送他,“先生不如留下吃了晚饭再走”。“不必了。你也不必送”,蔡振挥挥手拦住严树人,“我燕园又添一位大将,快哉、快哉!”说是不必相送,严树人还是把蔡振送到了院门口。等蔡振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他回身去堂屋找朱安。
      朱安还愣愣地坐在堂屋的椅子上。他拉起朱安的手,十个指尖果然烫红了。他轻轻碰了一下烫伤的地方,朱安微微缩了一下手,到底还是任由他抓着。皮肤已经有些紧绷发硬了,“疼吗?安安?”朱安沉默着摇头。“烫得不是很重,涂烫伤膏反而不好。这几天你不要沾水,实在疼了别忍着,要跟我说”。朱安沉默着点头。严树人在朱安面前蹲下,“怎么了安安?”,蔡先生来之前还好好的。朱安强打精神糊弄他,“在想账目上的事”。严树人有些将信将疑,“那你有什么难事要跟我说”。朱安又只是沉默着点头。严树人心一横,索性把脸埋在朱安膝上蹭蹭,“安安,你别不高兴。你不高兴我也不高兴”。朱安经不起他难得耍赖,露出点笑模样。她一只手捏住严树人的脸颊,把他捏成小鸡嘴,“那我高兴你也高兴啊”。小鸡嘴严树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朱安看着他,只觉得心里颤巍巍的,又生出些一往无前的勇气来。历史潮流浩浩汤汤,她偏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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