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暗恋你》浮笔三折

9、别开生面的检讨

　　三分钟灰蓝色的无声默片播放着，随着右上角的时间推进，很明显是艺术楼为数不多的监控录摄下来的画面，拿手机的人手端得很稳丝毫不抖，蓄意破坏的三五个人身材、五官都清晰明了地出现在画面中，他们自鸣得意的面孔让人倍感不适。只要将这个证据上交，很容易知道是谁以及在哪个班级。
　　夏弥紧紧捏着手机，却又无力地松开。
　　这些陌生的面孔，平日里就藏在不同的班级中，从在背后窃窃私语到肆无忌惮地发泄不满，轻松越过伦理道德的那条防线，用破坏来获得错误的优越感，这让夏弥产生了某种茫然和无奈。
　　特等生没有错，普通生也没有错。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虽然不知道谢问之靠什么手段得到这个视频，但确确实实给了他帮助，这让他产生一些微妙的感受。
　　夏日炎炎的风裹挟着蒸腾的热气，仿佛现在阳光下就能被晒成烟。夏弥湿热掌心的手机更是被握得滚烫，他额头贴在手臂上，弯腰埋头在桌肚悄悄打字。
　　【夏雨天】：……谢谢。
　　【一问不知】：客气。
　　弥望着这两个字感觉两人的关系瞬间拉远，简直像回到起点。这人怎么忽冷忽热的？不行，要好好说道说道。
　　【夏雨天】：谢问之，你帮我的忙我能理解为你要跟我交朋友吗？
　　【一问不知】：（正在输入中）
　　屏幕那头的谢问之表情超乎寻常的冷淡，唯有微拧的眉头显露他的一丝不解。之前在校门口不是说过两人已经是朋友了，虽然只是点滴之交。那，他现在说的“交朋友”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是不死心？
　　谢问之细细品了品夏弥这个人，只觉得他长相清隽矜美，与汗淋淋脏兮兮的男孩子不太一样。他衣服总是整齐干净，身上永远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清新淡雅不会令人讨厌，但这样的人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谢问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拒绝显得他不近人情，他直觉并不想这么做，直接接受却又不太合适，哪里不合适又说不清道不明了。
　　于是他极为龟速地发了一条信息。
　　夏弥等回复的同时抬头看了一眼，地中海正巧从前门夹着教案、端着玻璃茶杯来上课，俩人视线恰巧对上了。
　　夏弥率先转移了视线，手在桌肚子里摸来摸去时不时低头看一眼，终于摸出一点折痕都没有的课本。
　　地中海扭开杯盖啜几口茶水又盖回去，啪地一下放在桌面上
　　“同学们，我知道这次你们很委屈。”
　　夏弥百无聊赖地翻开扉页，签完龙飞凤舞的名字停下了笔。
　　“这件事我已经上报给年级了，这种恶劣的行为一定记过处分！现在这种事实在是难以杜绝，大家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来找我，我决不允许谁欺负我的学生！现在的孩子真是无法无天，不过别担心，主任说一定会给我们班一个说法。”
　　不止夏弥，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有些惊怔说这些话的地中海。第一天刚来的时候恨不得把一班这群天之骄子踩在脚底，现在居然跟他们站同一战线帮他们说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夏弥借用手肘支撑着额头，一只手轻车熟路地转笔，老张说的话又隐隐印证。不仅仅学生在成长，老师也是，只是需要环境土壤和一些时间罢了。

　　周一，风和日丽，丝毫没有下雨的征兆。
　　所有的班级正常出操，庄严的升旗仪式结束之后，同学们伸长脖子像一群待宰的鸡对一班校霸的登场翘首以盼，主持人稳中带皮地解说：“下面有请三年一班的夏弥同学，在全校师生面前进行他的自我检讨会。”
　　夏弥规规矩矩穿着肥大的校服，领口的拉链拉到最高处，因为之前用话筒的是女孩，夏弥不得不低下头调整话筒的高度，与此同时还对着第一排的女孩们调皮地挤了一下眼。
　　一阵压抑的尖叫。
　　“啊啊他看到我了！”
　　“夏弥看这里——”
　　夏弥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周围，等安静下来他便立刻正经起来，他将稿子放在一边，聚精会神地开始他的检讨。
　　“首先，感谢教导主任给我这个‘检讨’的机会，虽然我更希望它是一场盛大的演讲。我是三年一班的夏弥，也许你们有人认识我，有人不认识我，都不重要。”
　　“无论是什么理由，校园霸凌、打架斗殴都是不对的……这一点我很明白，但总有人无视这道警戒线。虽然你们毫无根据地抹黑、侮辱他人，但我本着诚信的原则选择站出来说出真相；虽然你们恼羞成怒率先动手，但我本着友爱的想法给予相同的关怀；虽然你们三人被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我赞扬你们团结互助的精神。”
　　听到这里，同学们才回过味来，底下一阵哄笑和掌声。
　　“好！说得好！”
　　“夏哥，我崇拜你，太帅了！”
　　教导主任脸都青了，她想从座位上站起来制止这场闹剧，校长却按着她的肩膀附送意味深长的眼神，纵容的微笑仿佛在说：看着，这就是你所谓的公正。
　　检讨还在继续，夏弥的口吻却逐渐变了味。
　　“同时我代表校方郑重发布一则通知，请被点到名的同学少安毋躁，等早操结束后在校长室集合。”
　　“三年七班李子童、三年十四班季顺扬、三年……以上同学。”
　　“你们因为违反校规，‘有纪律’、‘有组织’地蓄意破坏校园公共财产和他人劳动成果——”
　　夏弥此时才轻轻扬起嘴角，汗湿的手捏着签满名字的稿子面向大家，如释重负却又铿锵有力地阐述：“你们，被开除了！”
　　底下一片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只有一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和尖叫。
　　“这是三年一班42个同学的共同诉求，你们很荣幸，这也是三年来一班特等生唯一一次自主使用特权。”夏弥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与此同时，我们也会为任性的行为付出代价。接下来的事，听起来荒谬但却在真实地发生，希望你们能集中倾听，因为与每个人息息相关。”
　　“我们大家一致认为，现在的分班制度从各方面限制了同学们的发展，校方应该创造多元健康的校园环境，而不应该制造、激化矛盾，这只会让单纯的校园变得不再单纯。‘希望’高中不应该只有等级歧视、校园霸凌，而没有希望！”
　　一石激起千层浪！
　　此时夏弥已经把话筒拿在手里，所有目光都被他身上散发的光彩吸引，所有人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心神被紧紧地慑住。
　　“家世背景从来都不应该作为分班的标准，也不该因此被区别优待。我们要对所遭受的‘特殊对待’和‘特别关照’说不，我们自以为是地想要捍卫在场每一位同学平等学习的机会！让这个该死的制度，让它——见鬼去吧！”
　　回应是死一般的寂静。
　　而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持久热烈掌声，云雾阴霾被拨开太阳露出真面貌，无形压在所有人肩上的牢固枷锁一夕之间消失不见了。
　　“夏哥，可以啊！”陈尘眼疾手快冲出队伍，冲刚下台的夏弥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校霸，您就是这个！榜样啊榜样，贼帅！”
　　夏弥脱下外套丢给陈尘，校服里的短袖湿透了勾勒少年清瘦的腰身，他抬起手臂抹了一下额角的汗珠，连带着衣摆卷起，白透的肌里一闪而过。
　　“离我远点儿，热死了！”
　　江北递了瓶水拧开盖子，夏弥接过直接往嘴里倒，喝得太急差点呛到。
　　江北：“慢点儿，没人跟你抢。不过讲了半个小时你至于累成这样。”
　　夏弥咂了咂嘴，十分有成就感：“你不懂，人生的第一次。”
　　“夏弥，干得不错啊～”一个男生凑过来说话，“看那帮孙子下巴都合不拢了，爽啊。”
　　“就是就是。”
　　夏弥望着眼前一张张真挚的脸庞，笑得格外腼腆，小酒窝若隐若现：“都得益于大家的支持，我没做什么实质性的事情。”
　　陈尘仿佛相当陶醉这一幕：“谦虚，我夏哥就是谦虚。”
　　所有人围了上来，关心的情绪溢于言表，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夏弥透过人群无意中看到远处孤零零的谢问之，接着便毫无反应地移开视线，似乎把他当作陌生人一般。
　　自从上次聊天不欢而散之后，两人更没有交集了，一个在一班，一个在二十三班，恰好是最远的两头，碰面机会十分有限。
　　谢问之一目不错地望着夏弥，距离很远，但夏弥就像一个天生的发光体，他能让所有人为他说的话笑、为他说的话哭、对他说的话肃然起敬。
　　真奇怪……明明这个世界已经不堪成这样，为什么偏偏在淤泥中有这样与众不同的美好存在呢。
　　都说人越缺什么，越想得到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谢问之内心是希望他的目光能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