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乱鸯

4、4章

　　伤口罗晴本来想随便处理一下，但玻璃扎的有些深，血似乎止不住，她只好翻出了药箱，给自己上了点药，在用纱布缠了几圈，等她忙活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三点多了。
　　脱掉外套，罗晴也没换睡衣，直接躺床上睡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上午九点多一点。
　　这个时间，江翎通常已经离开江家大宅了。
　　罗晴眯着眼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快十点的时候，她起床洗漱，随便吃了点东西垫肚子，打电话联系了徐辉，让他到大宅外面等她。
　　“去仓库。”坐进车里，罗晴没有说多余的话，睡眠不足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脑子也有些昏昏沉沉的，她塞上耳机，抱着自己斜靠在椅背上，开始补眠。
　　徐辉见状，也没出声打扰，默默的发动车子离开江家大宅。
　　车子开的还算平稳，罗晴没过多久就睡着了，她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是有关于江翎的。
　　罗晴与江翎第一次相遇是在D区。
　　安全区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监狱，有限的空间和持续增长的人口，让安全区变得十分拥挤，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去专门容纳那些犯了错的人，对于那些犯错的人，他们通常会直被扔到D区了事。
　　每天发放定量的食物和物资，能活下来是本事，活不下来是天意，事实上也算是比较人道了。
　　所以，D区其实更像是安全区的垃圾场，江翎就是被扔到D区的。
　　小时候的罗晴经常会站在D区与C区的交界处向C区眺望，她生在D区，长在D区，从来不知道安全区的内部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她没想过亲自去看看，只是好奇。
　　C区只是远远看着就比D区要好得多，至少有完好的楼房，罗晴经常会看见人们从房子里进进出出。她站在那个位置久了，偶尔C区的人感受到她的窥视，通常会面露厌恶，匆匆离开。
　　年幼的罗晴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讨厌，但她仍旧是那里的常客，吃饱之后没什么事做，她就会来这里待上一会儿，直到有一天，一辆车子从C区的方向开了进来。
　　那时候的罗晴根本没见过车，出于警惕，她用异能隐身了，然后看着那辆车开进D区后稳稳地停下，一个男人从车里下来，拉开后座的车门，动作粗鲁的从里面拽出了一个女孩。
　　那就是罗晴第一次见到江翎的样子，十分狼狈。
　　那辆车在D区停留了总共不到五分钟，然后就匆匆开走了，好像多待一秒就会沾上什么细菌一样，只有女孩被留了下来。
　　那个时候，罗晴就明白了，这大概就是D区的新成员了。
　　当时的江翎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身上衣服凌乱，披头散发看不清脸，整个人阴沉沉的，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她眼睁睁的看着车开走，也不哭不叫，也没去追那辆车，只是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朝C区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走路晃晃悠悠的，姿势也有些奇怪，因着这个，罗晴才多看了她两眼，但也没太在意，毕竟她待在这个位置，见过太多这样的事了。
　　之后的两天，罗晴就没再见过江翎。
　　后来她去物资所领食物，发现有不少人围在物资所外面骂，罗晴隐了身躲在一边听了一会，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物资所的食物补给出了问题，上面发下来的新物资还没到，所以今天发放的食物比以前的要少一半还多。
　　平时物资所每顿发放的食物就吃不饱，现在缩减成这么一点，D区的人更加不满，赵烈作为物资所的管理人，守着那么大一个仓库，说没私吞过鬼都不信，他们才不管什么补给，只知道肆意宣泄自己的愤怒，但他们知道赵烈的厉害，也只在物资所的大门外面叫骂，不敢真做什么。
　　后来是赵烈忍不住了，冲出来二话没说放了两个雷把人烤焦了，闹事的人才做鸟兽散去。
　　罗晴看完了热闹，进物资所找赵烈领了一份食物，到手之后掂了掂，的确是少的可怜，看来D区最近一段时间，直到物资所得到补给之前都不会太平了。
　　领完了食物，赵烈就撵她走，刚出了这种事他正闹心着呢，罗晴见他心情不好，也不想在这多待，省的受气。可临走的时候，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了江翎，她随口跟赵烈打听了一句，赵烈十分不耐烦的说自己没见过这号人。
　　罗晴也就不了了之。
　　被断了补给的D区，果然就像罗晴猜测的那样，变得躁动起来了。
　　抢夺食物，甚至是杀人这种事，本来在D区就不算新鲜，如今变得更频繁了。也不知是从哪传出来的，说是如果D区的人再少点，食物还能多吃几天，这可算为这些人的残暴找到了借口，不过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D区新鲜的尸体就变得多了起来。
　　罗晴还在长身体，物资所发的那点东西她也吃不饱，所以理所当然的加入到了掠夺的行列其中。仗着有异能可以隐身，她如鱼得水，抢来的食物粘着血，她也一点都不嫌弃，还吃的挺香。
　　一直抢到了深夜，最后一个人被罗晴用匕首捅死在了肮脏的巷口，决定结束今天的狩猎。
　　不过搜尸的时候，她没摸出食物，却意外找到了两块巧克力。
　　巧克力罗晴有幸吃过一次，是舒然给她的，永远也忘不了的美味，在D区绝对的稀罕玩应儿。罗晴十分惊喜，哪怕这巧克力在包装袋里化了不知多久，她仍然很开心，只是闻着从包装袋的缝隙中渗出来的甜腻味道，就觉得口齿生津。
　　罗晴把两块巧克力小心收好，然后隐身走出巷子，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声音，她愣了一下，回头看着阴森森的巷子，想了想，又走了回去。
　　罗晴没有解除隐身，放轻脚步往里走着，巷子里面还有人，她很确定。罗晴一路走到巷尾，最后在一个脏兮兮的垃圾桶后面发现了江翎。
　　巷尾弥漫着刺鼻的臭味，有股排泄物的味道，而江翎就抱着自己瘦弱的身躯，缩在角落里，细细的抽着气。
　　她在哭。
　　罗晴站在她面前看了一会，但周围的味道她实在是受不了，于是干脆收回了异能，拉起江翎的手把她拽了起来。
　　罗晴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江翎面前，她吓到了，也开始挣扎，但到底两天没吃没喝，力气竟也比不过罗晴这个比她还矮小的孩子，几乎是被拖了起来。
　　“我不会杀你。”这是罗晴对江翎说的第一句话。
　　也许就是因着这句话，才让她们两个本来毫无联系的命运产生了交错，然而当时，谁也没有想过后来会发生什么。
　　江翎看着她，眼神怀疑，微微弓着背，那是一种警惕的姿态，像只炸了毛的小猫，很明显根本就不相信罗晴。
　　然而她这么弱，力气甚至都比不过罗晴，却仍然瞪起眼睛警告罗晴不准乱来。
　　年幼的罗晴第一次体会到了哭笑不得的滋味，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新鲜，她无视江翎的抗拒，拉着她离开了那臭烘烘的巷尾。
　　到底是赵烈的善良影响了她，看着江翎可怜兮兮的样子，罗晴把唯二的两块在D区超级稀罕的巧克力分了一块给她，并告诉她每天可以去物资所领区食物。
　　说完这些，罗晴就走了。
　　罗晴不知道这么弱小的江翎到底能不能在D区活下来，也没有担心过这些，她们之间的交集仅限于此，她从没有主动去保护谁的想法。
　　只是在每日的厮杀的时候，脑子里偶尔会蹦出躲在巷尾垃圾箱后小声哭泣的江翎，也不知死了没有。
　　后来再见到江翎，已经是很长时间以后了。到底有多久，罗晴也不知道，童年时期的罗晴是不记日子的，能活过一天算一天。
　　那时候的江翎，眼神锐利，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似乎已经适应了D区的生活。身上的衣服虽然脏兮兮的，但至少把全身都遮住了，不像是那些活在D区里，穿的破破烂烂，几乎都遮不住什么的女人们。
　　她们是在物资所前面遇见的，罗晴还记得江翎，江翎也还记得罗晴，但两人四目相对，却什么也没说，好像只是陌生人对视了一眼。
　　后来在罗晴有意打听下，才知道江翎很聪明，不但在这吃人的D区中保全了自己，身边还有了追随者，但她究竟是怎么收的小弟，这个传言就五花八门了，但总归是逃不开一些肮脏的揣测。
　　罗晴能离开D区的契机，是江翎给的。
　　那天她刚从物资所领了食物出来，刚拐进一条街道，就被早就埋伏好的人围了起来。
　　罗晴眼神一冷，到底是平日里仗着有异能日子过的太顺畅，有些放松警惕了，所以今天才会着了道，她当下隐了身，目光在围堵的人群中扫过，却发现这些人发现她突然不见后，根本没有一丝慌乱，人墙围得严严实实，显然是专门冲着她来的。
　　罗晴见状，就知道今天可能不会那么轻易善了了，她拔出匕首，目光扫过这些人的脸，准备给自己制造一点机会。
　　就在这时，人墙忽然让开了一条缝隙，罗晴转头看去，是江翎。
　　“我不会杀你。”江翎抱着胳膊，对着面前的空气说道“找你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有件事想和你谈谈。”
　　我不会杀你……
　　这句话触动了罗晴，这是她曾跟江翎说过的话，如今以完全相反的强势立场被江翎说了出来，却又仿佛是只有她们两个才能明白的暗语，听起来有种特别的意味。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罗晴解除了隐身，问道“谈什么？”
　　“跟着我做事，我带你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去哪？”罗晴没问她要做什么事，只是想不出除了D区哪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梦境最后停留在江翎的那张脸上，她的双唇微启，还没来得及说出那句话，罗晴就醒了过来。
　　仓库到了，罗晴醒来的时间刚刚好。她揉了下眼睛，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口香糖，撕掉糖纸扔进嘴里咀嚼，然后下了车。
　　守在仓库外面的人老远就看见了江家的车，一早就跑去通知了刀疤男，罗晴一下来，正好看见刀疤男朝她走来。
　　不咸不淡的与之寒暄了一下，罗晴问起了审问的进展。
　　“快了，我看那小子已经要松口了，今天肯定就能有结果。”刀疤男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志在必得的说道。
　　“那你可得小心了，翎姐的规矩你也知道，不用我多说。”本与刀疤男并肩的罗晴微微落后了一步，语气随意的说。
　　“知道知道，这也多亏了你在翎姐面前给我说好话，以后有什么地方用得着……”
　　刀疤男扭头没有看见罗晴，条件反射的转过身向后看，却仍然没有看见她的身影，他愣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惊恐而扭曲的表情，张大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喉咙突然破开了一个口，片刻，血呼的一下喷了出来。
　　扑通一声，刀疤男直挺挺的躺了下去，走在前面的小弟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眼睛瞪得溜圆。
　　“老大！！”
　　仓库里面的人听到声音，纷纷跑了出来，见到这个场面也都懵了。众人停在距离尸体远一点的位置，不敢靠近。
　　刀疤男被一刀插喉，血喷了一地，然而就在他尸体正对着的位置，血迹却诡异的消失了，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样。
　　她在那……她就站在那！可是什么都看不见！
　　罗晴解了隐身，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一手握着还在滴血的匕首，另一手插在兜里，身上，脸上全都是刀疤男的血，面无表情的模样比鬼还渗人。
　　有的人吓得倒退好几步，直至跌倒，有的人惊慌失措，转身就逃，有的则彻底吓傻了，站在原地动都动不了，反应各种各样，罗晴见怪不怪。
　　“翎姐不养废物，你们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