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拆迁史》择离

52、星空落

　　“不是没水吗？我的血里也有不少水，你用吧！”

　　浮影闻言，还挂着泪珠的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了霜纪，神情仿佛让霜纪尝尝他今日炖的汤一般欣喜。

　　霜纪见状，眼泪瞬间流了出来，说好要保护你的，却让你流了更多血……

　　“没事，哪有让你一个人拼的道理？要死，也一起死……别等了，再等，我们可能一个都回不去！”

　　浮影说着就把血淋淋的手臂递了过去……

　　霜纪痛苦地闭了闭眼，须臾，他现出了原身，围着浮影的手臂“舔”了一圈。

　　因混了浮影手臂流出的血，原本透明的原身便染了些红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浮影的血似乎让霜纪的原身亮了一些，尽管有血色，可依旧看得出来变了点颜色。

　　随后，带着血丝的霜纪原身以雷霆之速穿透了一枚又一枚妖丹，众小妖还没反应过来，妖丹便已经在体内爆了……

　　蛇妖见状便慌了，来不解多想就直接把灵力轰在了霜纪的原身上。

　　霜纪的原身在穿过小妖妖丹之时，本就被妖丹爆炸所伤，已经越来越小，此刻被蛇妖轰了一下之后，更是肉眼可见的变得更小了……

　　浮影看着霜纪原身的变化，急得又顺着手臂上的血管划了一大条口子，血瞬间便从浮影手臂上冒了出来。

　　“霜纪，我这里还有血，不要再用你的灵体了！用我的血！”

　　浮影看着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暗的水光急得不行，恨不得自己上。可是，他现在体内一点灵力都没有了，唯独自己的血可能还有用，便忙不迭献了出去……

　　霜纪这次却没听浮影的话，反而再次朝蛇妖的妖丹部位撞去，可到底蛇妖还是经历过一些战斗，便和霜纪缠斗了起来。

　　霜纪感受着原身的状态，觉得越来越不妙，不得不再次飞到浮影手臂上“吸”了一口血。

　　蛇妖见状愣了一下，霜纪便趁此机会撞进了蛇妖的妖丹……

　　片刻之后，蛇妖的妖丹“轰隆”一声爆开了！他的身体也肉眼可见的消散在了充满血腥气的风里……

　　浮影见状终于松了口气，脚一软便坐到了地上，一心只等着霜纪原身从蛇妖身体里出来。

　　然而，等了片刻，直到蛇妖已经彻底灰飞烟灭，一点残渣都不曾剩下，霜纪的原身还是不见踪影。

　　浮影这才慌了起来，他立马连滚带爬地奔向了蛇妖消失的地方，可却连半滴水都没见到，何况霜纪的原身……

　　浮影的心瞬间沉到了底，方才蛇妖的妖丹爆炸之时，声势明显比其余小妖的妖丹爆炸要浩大许多，小妖的妖丹爆炸都能伤到霜纪，何况是蛇妖的……

　　不能想。

　　不敢想。

　　浮影突然很慌，很慌……

　　随后，他徒手在黄沙里翻了起来……

　　天亮了，浮影的十个指甲都掉了，十个手指都早已血肉模糊。

　　可他依旧还在那片夜里打斗过的黄沙里翻来覆去地找，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事实上，浮影确实不觉得疼。

　　比起失去霜纪那种撕心裂肺、心如刀割的疼痛，浮影觉得指尖的疼痛真的不算什么。

　　是了，浮影那一天，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最起码，他明白了“心痛”不单单是指心里的疼痛，他发现，“心痛”到极致，心，是真的会疼！

　　并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疼，反噬之痛和极致的心痛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反噬之痛不会让你痛不欲生，可是，心痛会！

　　心痛不仅会让你痛不欲生，还会让你怀疑过往的一切！

　　那些在一起的幸福日子，此刻便成了一把又一把的尖刀，一刀一刀地在脑海里来回切割，仿佛不把你撕碎都不罢休。

　　而往常每一个不想修炼的日子，便成了一滴又一滴的毒药，它们不断侵蚀你的肺腑，嘲笑你的狂妄，仿佛非要你承认过往的荒唐与任性。

　　可浮影想说，他认！

　　狂妄认！荒唐认！任性认！

　　任何都可以认，只要你回来……

　　然而，那人一直不见踪影，可又时刻在眼前……

　　浮影在黄沙里歇斯底里地吼叫，撕心裂肺地痛哭，甚至抱了一捧又一捧黄沙在大漠里打滚，状若疯癫。

　　为的是求那人回来，起码回来看他一眼……

　　可是，显然没用。

　　人一旦真正消失了，歇斯底里没用，嚎啕大哭没用，撒泼打滚也没用……

　　这一日，直到暮色降临，浮影都没找到想找的人……

　　浮影就这么失魂落魄又状若疯癫地翻找了三日，还是一点踪迹都没发现。

　　再三思索后，他决定先回天界，让天界一起帮忙找，可刚经过交界处，便直接晕倒了。

　　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已经到了极限，容不得再糟蹋了……

　　这一晕，便晕了半月……

　　此刻，听说天界和妖界都派出不少人，依旧没有找到霜纪，浮影心里再次沉到了底。

　　或者说，其实心里早就有底了，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随后，他便抬起了手，浮沉还在他手腕上，当日使用过度产生的一些裂痕此刻也复原了。

　　浮影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哭了一会儿，他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众人不知他想做什么，倒是逐光立马拉住了他的手，却被他轻轻甩开了。

　　浮影甩开逐光的手之后，立马打开了床下的暗格，小心翼翼地抱出了一个还包装完好的盒子。

　　浮影手一挥，灵力扣便解了，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却在盒子彻底打开之时，感受到了一阵熟悉的灵力波动。

　　浮影突然有些开心，以为是……却发现是里面两个晶莹剔透、闪闪发光的“小冰人”发出的灵力波动，并不是他以为的……

　　他像抱绝世珍宝一样把两个小冰人抱到了桌上，异变却在此时发生了。

　　只见小冰人的表面那层闪闪发光之物，突然飞向了浮影寝殿的四周，在遇到墙壁的时候停了下来，等所有闪光物都“贴”到墙壁、屋顶上时，浮影的泪再次落了下来。

　　这便是霜纪送自己的成人礼，他用灵力封存了无数颗小小的夜明珠，自己打开之时，便自动飞到墙上贴住，当房间里暗下来之时，就像身处星空之中——霜纪送了他一整片星空！

　　而那两个小冰人，看样子应该是缩小版的霜纪和自己。

　　浮影看到这里，又想到了他们在船上那几日，不同的是，那时是两人一起躺着看星空，而此刻，这片星空只有自己一人可看了……

　　浮影一直觉得船上那两日的看到星空，是自己看过最美的星空，却没想到，霜纪却在还未相识时，就送了自己一片星空……

　　“这是霜纪送你的成人礼？”浮影母后是知道这事的。

　　浮影闻言朝她点了点头，他母后便叹了口气。

　　“这孩子，还未谋面便送了你这么一份大礼……你有送过……”

　　说到这里，逐光朝她眨了眨眼，她才发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这不是让浮影更伤心吗……

　　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倒不是因为夜明珠的珍稀，天界其实并不少，吃惊的是这份情谊。

　　他们也想了起来，那时的两人，还不曾相识……

　　然而浮影却突然看着手腕上的珠串笑了。

　　“其实，比起浮沉，这片星空，真的不算什么……而我，不过送过他一条没什么用的手帕……”

　　说到这里，浮影咬着自己的手转过了身，他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不希望自己这么轻易又哭出来……

　　此刻，他真的很讨厌自己——一个软弱无能的人，一个一直躲在别人背后的人，一个只知道撒娇和哭的人……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天帝已知前因后果，也知自己留在此地无用，便交代了几句就带着众人出了浮影的寝殿。

　　留在寝殿的浮影，尽管自己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忍不住再次失声痛哭了起来……

　　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停留，哪怕贵为神仙。

　　浮影浑浑噩噩过了几日，终于还是打起了精神。

　　出了门的他，直奔了雷池。他受损的灵脉，得在雷池里受到天雷的击打，才能快速焕发活力。

　　其实慢慢养着也是可以的，只是，那需要花费数倍的时间，他不想等……一点都不想等下去……

　　他希望自己能变强，强到可以保护自己，还能保护别人。

　　他再也不想做一个只会躲在父王母后怀里撒娇的小王子，再也不想做一个面对困难，永远被别人护在身后的可怜之人。

　　小时候，是父王母后哥哥姐姐一直护着自己。

　　成年之后，遇到了霜纪，也是霜纪一直在救自己，保护自己。

　　知道自己没有自保的能力，专门打造了浮沉送给自己，都是为了保护自己。

　　妖界大战，兽妖一族来袭，正是需要战力的时候，霜纪却毫不犹豫把两千守卫和灵力高强的竹沥留给自己，还设了一道只有自己能进出的结界。尽管霜纪可能用不到，可这也都是为了保护自己。

　　甚至，到霜纪死前，灵力已经枯竭，依旧把自己护在身后……

　　浮影想到这里，心再次狠狠地揪在了一起，我怎么这么没用……

　　我要是有用一些，灵力稍微强一点，霜纪会不会就不用死？

　　甚至，我要是警惕性高一些，是不是就不会被蛇妖一而再再而三地抓走？

　　浮影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都是自己的问题……

　　越想越觉得霜纪的死，都是因为自己……

　　浮影行尸走肉一般到了雷池，守雷池的守卫见是王子殿下，什么都没说，便让他进去了，想来是天帝交代过了。

　　浮影方一进雷池，瞬间清醒了！

　　雷池里，大大小小的雷电之力在雷池中碰撞、撕扯，一股又一股闪着刺目光芒的雷电之力恍若张着血盆大口的魔鬼，疯狂向不速之客袭来。

　　于是，原本只吸引了周围雷电之力的浮影，片刻之后，便像散发着血腥味的猎物，几乎整个雷池里爆裂的雷电之力都瞬间疯狂扑向了浮影，像是要撕碎他一般。

　　浮影本想着无论如何，自己都得坚持住，可谁料到不过被疯狂扑了一下，浮影便直接晕倒在了电光闪烁的雷池里，这和撕碎也差不多了……

　　第二日，浮影照旧来到了雷池，坚持了三下才晕倒。

　　一个月后，浮影已经能在雷池坚持一炷香了。

　　这一日，浮影在雷池被雷电之力疯狂扑了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自己走出了雷池。

　　刚走出雷池的他，仿佛自带雷电之力一般，真个人身上都闪着肉眼可见的闪光，那些闪光正张牙舞爪地向四周扑去，仿佛要撕裂空间一般。

　　守雷池的守卫却见怪不怪，毕竟，浮影这恍若移动雷池的样子，已经持续很久了。

　　出了雷池，浮影习惯性地看了看手腕上的浮沉，才快步回到自己的“船上”——他的寝殿被改造成了木船的样子——和那艘霜纪去接自己的船一般。

　　这样，他躺在地上看着屋顶之时，就可以假装自己正躺在船上看星星。

　　“霜纪，你真的好自私……说是要让我把你留在心里一年，可一年之期早过了，你为何还在我心里不走？不仅不走，还越留越深……”

　　浮影看着“星空”，声音有些哽咽。

　　“你说说你，既然来了我心里，人为何不留下……”

　　随后，他便转过身，趴到了地上，从手腕上取下了浮沉，笑着对它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现在每日都到雷池锻体，我灵脉已经很强了……不仅如此，我还每日围着浮沉修炼，我灵力也很强了……你要是回来，我可以保护你了……真的！我现在都能打败我大哥了……你要是回来，不用再拼死保护我了……我可以把你保护得好好的……真的……”

　　说到这里，浮影眼前又浮现了最后见到霜纪的一幕，眼泪顿时流了下来，尽数撒到了浮沉上面，随后，一阵又一阵心痛再次袭来，浮影便闭了闭眼，告诉自己，先不想这一幕。

　　缓了缓，他又睁开了眼。

　　“真的……霜纪……你相信我……以前是我不好，是我太弱……我一直在众人的保护之下长大，遇到你之后，又是你在保护我……一直在保护我……可现在不同了，我不再做哪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我每一日都在刻苦修炼，我真的有在努力变强！你回来，好不好？哪怕是让我看一眼也成……”

　　说着，浮影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透明的泪珠依旧尽数洒在了透明的浮沉上。

　　“我是个废物的时候，你恨不得日日守在我身边。我现在变强了，你却不愿意看我一眼……这究竟是为何？为何啊……”

　　浮影还在兀自伤心，却听到了敲门声。

　　浮影立马擦了眼角的泪，恢复了一脸庄严的样子。

　　自从霜纪走后，浮影便告诉自己，自己不能再当个小孩了。

　　于是，他说到做到，在外人面前，他少年老成，他冷静严肃，他不苟言笑。

　　天界众人近来都说他变了，勤修炼，有担当。不仅灵力卓绝，而且还有勇有谋，处理事情沉着冷静，是个可造之材，能担大任，甚至还说是天界之幸，三界之幸……

　　谁都想不到，私下里，他会对着一串珠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擦完泪，恢复了庄严相的浮影这才走出了自己的“船”，这船连他父王母后都不被允许进入，更别说其他人了……

　　“何事？”浮影面无表情地问道。

　　“殿下，我是来送瑶池宴邀请函的。”

　　来人斟酌着开口了，素闻浮影殿下是位冷面神君，今日一看，果不其然，他虽然看起来面无表情，可眼神冷得让人不想多看一眼。

　　浮影闻言，依旧面无表情地拒绝了，“不去。”

　　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宴会不计其数，浮影一场都没参加过。

　　来人再三斟酌之后又开口了。

　　“天帝陛下说，我要是能说服殿下参加瑶池宴，便把刚从凡间提上来的凌月仙子赐给我。我……我倾慕她，想得到一个机会……”

　　来人说得有些卑微，但是还算坦诚。

　　“既是倾慕她，为何不去追却等着陛下赐？”

　　浮影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不喜欢等来的感情，他希望喜欢就争取。

　　来人笑了笑说道：“凌月仙子对我也……只是，由于我们都是下界提上来的，不是天生神体，需到瑶池里洗礼过才能结合……因此，陛下的意思是，殿下要是愿意参加瑶池宴，我和凌月仙子便可一同进瑶池洗礼。”

　　“原来如此。”浮影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是两心相悦，这帖子，我便收下了。”

　　说完，浮影便接过了帖子。

　　来人一脸感激地对着浮影跪了又跪，拜了又拜，这才起身告退了。

　　接过帖子的浮影却看着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