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于黑湖》土豆的多味吃法

27、第二十六章 自由与“自由”

　　我不知雨是什么时候停的，更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把我带到了城镇前的树林里的，我也不记得后来他有没有和我说话，我只记得我没有说一句话
　　他把我放了下来，脱下外袍披在我身上，他的外袍上沾满了血腥味，让我瞬间恶心起来，扶住一旁的树干干呕
　　他赶紧走到我身后抓住我的胳膊，拍了拍我的背
　　我挥开他的手，拽下他的衣袍，摇摇晃晃地向城门走去，他没有再追上来，但我知道他一直在身后看着我
　　离他很远了我才发现那股让我恶心的血腥味竟然不是他的衣袍散发出来的，而是从我的身上的各处散发出来的
　　我刚走到城门边，城门就打开了，“陛下！”达伦和一些贵族冲了出来扶住我，拥簇着我走进了高大的城门里
　　“陛下您的脖子......”有个贵族欲言欲止
　　“陛下受伤了，快叫医生来止血包扎”达伦一边平静地说，一边将外套脱下来披在了我裸露在外的肩膀上
　　“不用了”我听到自己很是微弱沙哑的声音，“我很累，想休息，你们不要跟来”，说完我推开他们的搀扶，独自走向一栋黑着灯的屋子
　　我走进屋子，锁上门，瞬间只觉得被疲惫侵袭，眼前也一片漆黑，倒在了冰凉的地上合上眼就睡着了
　　这一觉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到父亲没有死，他依旧带着王冠转过身对我微笑，我还梦到了哥哥，他并没有戴上王冠，仍向小时候一样对我的调皮无奈地摇头
　　我也梦到了他，梦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会偷偷来皇宫看我，会带我去拥抱月亮，会教我骑马，会默默地听我诉说，会凝视着我说你很好看，会牵着我去买兔子蛋糕，会为我遮挡晚风，会和我十指紧扣，会紧紧拥抱着我
　　梦里没有夜族，没有战斗，没有使命，没有责任，没有雷蒙德替换我的记忆，没有爱勒贝拉给我的毒药和银匕首，没有人类死去，没有战士牺牲，更没有鲜血
　　梦里我也不再是小王子或国王，我只是一个调皮玩闹的少年，我没有从钟楼掉下去，没有飞速成长，没有走上战场，没有被告知是斯图亚特家的后代，没有被十四代十五代袭击，没有使用过银匕首和银剑，没有被囚禁，没有去过新生，没有加冕，没有率领军队出征，没有看到那一张张死亡的面孔，更没有沉入那片死寂的黑湖无法自拔
　　这样的梦真美好
　　我猛然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能感觉到的依旧是冰凉的地面，美好不再，在的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散不去的血腥味
　　好想继续做着这样的梦不要醒来
　　我慢慢爬了起来，摸索着磕绊着寻到了蜡烛，点燃，微弱的烛光只照亮了我眼前的黑暗，其他的黑暗之地依旧只能慢慢摸索前行
　　我忽然好累，好想就这么坐下来休息，所幸在我停下的地方我寻到了灯盏，点燃灯盏瞬间照亮了屋子
　　我脱下身上的所有衣服，沉重的铠甲，昂贵的外套，破碎的衬衣，慢慢地洗净了身上沾染的血迹，从这间不知是谁的屋子里翻找出了一件简单的平民衣衫穿上
　　这衣衫很简单，很宽松，尽管是粗布可是很舒适
　　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发紫眸，虽然没有笑容可是一脸轻松，额边一缕细致的长发伏在脸庞边搭下，直到下巴，看起来干练中又不失柔美
　　可我却寻到了一把剪刀，将这缕长发全部剪掉
　　我又点燃了一根蜡烛，寻到了纸和笔，写了一封信，一封寄给安娜塔西亚的信
　　“亲爱的安娜塔西亚：对你我很抱歉，也很愧疚，我是一个无能软弱的人，没有做好一个儿子，也没成为一个好弟弟，更不是个称职的国王，我满手血腥，身上集满了无数罪孽，我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忏悔自己的罪，我想我大概没有资格说自己是斯图亚特家的后代，更不配成为你的舅舅，可是我还是不得不拜托你，拜托你一定将斯图亚特家的使命传承下去。原本我以为我还算年轻，应该可以让你无忧地长大，我还幻想着你将你心爱的人带到我面前，可如今我却不得不将你推上那条我曾经走过的路，或许以后会有人告诉你，你身为女孩不能承担斯图亚特家，但此刻我却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斯图亚特家的后代无论男女只要肩负起使命，都有资格承担起斯图亚特家，只是如果可以，我并不希望你承担，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一直被家人宠爱呵护，但那也只是如果。半吸血鬼是效忠斯图亚特家的，值得信赖，所以请你万事不要怀疑他们，给他们一些食物，给他们一个得以生存的地方，贵族们大部分是愿意追随斯图亚特家的，可安乐总是容易让人生出无限遐想和野心，所以不要过分相信却也不要过分不信。至于王国的平民们，请你善待他们，他们才是人类王国的支柱，才是人类最团结的力量。关于夜族，我所知道的也仅仅是元老院有十位成员，不过他们相互之间矛盾隔阂很深，或许这会是未来取得人类自由的关键。最后还是只能和你说抱歉，抱歉我的擅作主张，抱歉我没有和你商量就做出这样的决定，抱歉将你推上这样沉重的路，抱歉安娜塔西亚，如果可以，希望你不要恨我，如果，可以”
　　写完这封信我忽然觉得自己心里轻松了好多，我又找到一卷羊皮纸，写下了另一样东西，这个东西或许可以减轻我身上万分之一的罪孽吧
　　我将这封信交给了达伦，拜托他一定要转交给安娜塔西亚，也拜托他一定要代替我照顾安娜塔西亚，达伦沉默了良久，抚心半跪郑重地向我回答了遵命
　　后来又过了三天，这三天里我过的无比轻松，连那些总觉得我在逞强的平民看到我的笑容都觉得这次我是真的在笑了，大概是我的笑容给了他们信心，那些满脸绝望的贵族都开朗了不少，分明依旧是紧张的战期，可城镇里却有不少欢声笑语
　　这三天夜族也一直没有攻击，直到第四天，金灿灿的夜族大军兵临城下，为首的是他，他穿着我从没见过的戎装，依旧那幅冷冰冰的表情，黑眸里也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像极了我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
　　“陛下”达伦忽然叫住我
　　我转过头去，达伦和众多贵族正站在我身后，皱着眉，脸色沉重地看着我
　　“您真的决定好了吗”达伦犹豫了很久才开口
　　“早就决定好了”我点点头，对他们笑了笑，“为什么不开心点，这是赚钱的买卖”
　　“陛下！”一旁的贵族忽然大喊，“我们并不害怕面对终结”
　　“回家吧，你们的孩子还在家里等你们回家”我转过身，向城门走去，“务必让他们无忧无虑地长大”
　　“达伦”我停下脚步
　　“陛下”达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请你一定替我照顾好安娜塔西亚，拜托了”
　　“我会照顾好她，直至生命终结”达伦回答
　　我松了口气，随即又深吸一口气向慢慢打开的城门走去
　　城外的太阳不大，可却很是暖和，我猜大概是因为我没穿铠甲的原因，许久没有感受到这样好的阳光，突然拥有，让我有些恍惚怅然
　　我一步步向那金灿灿的夜族大军走去，我知道他在看着我，我也在看着他，尽管我看不太清楚，可我知道他就在那，就在最前方
　　我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策马奔来，其实他的样子看起来只有二十岁不到的样子，还是一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模样，此刻颇有几分鲜衣怒马少年狂的气势
　　当然这个鲜衣很勉强，因为他从上到下几乎漆黑一片，黑得发亮的铠甲，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眸，黑得如夜一般的头发
　　黑得庄重，黑得深沉，黑得威严，竟然让我有一瞬间看呆了
　　他奔到我不远处一个潇洒的翻身下了马，动作连贯又熟练，没有一丝停顿，但是他黑眸打量了我好一会，才慢慢向我走来
　　他走到我面前，黑眸依旧注视着我
　　“怎么，剪了头发就不认识我了”我勾着嘴，下意识想微笑，可是却没有挤出来
　　“没有”他似是对我和缓的语气有几分不可置信，更有几分喜出望外，“很好看”他似是有些高兴
　　“你赢了，林顿”我将手上捆好的羊皮纸递到他面前
　　他一怔，接过羊皮纸打开看了一眼，可瞬间他黑眸中就涌满怒气，猛地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冷冷地说：“你威胁我？”
　　我看着他嘲讽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多爱我呢，原来我在你心里这点价值都比不上”
　　“你现在的处境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他紧盯着我，幽幽地说：“只要继续战下去，你必败，等我奴役人类，我一样可以让你回到我身边”
　　“你终于认清现实了，林顿”我勾起嘴角，“你根本不爱我，你从始至终都只是为了利用我，以达到元老院奴役人类王国的目的而已”
　　“那么就别再纠缠着我，别再假装你很爱我”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根剪掉的长发，拎到他眼前，郑重地说：“无论是杰勒米还是诺尔，都到此结束了”
　　“这十年我只当是一场梦，一场噩梦”我松开手指，任凭那截头发缓缓坠落，“现在我醒了，从此我们之间毫无关系，再见面只是敌人，至死方休”
　　“我们结束了，林顿”我看着他卷起滔天巨浪的黑眸说，“或者你现在就打算杀了我”
　　“你真当我不敢杀你吗！”他怒吼道
　　“那你就快杀了我啊！”我直视着他一样怒吼道：“快杀了我让我摆脱你这个残酷无情的吸血鬼！快动手啊！就像杀奥诺尔那样杀了我啊！”
　　我蔑笑起来，“杀人你不是很有经验吗，你不是谁杀你，你就杀谁吗，我差点杀了你，让你灰飞烟灭，你怎么还不杀了我”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许久，猛地把我推倒在地上，拔出剑居高临下地指着我，咬牙切齿道：“我说了，死，你想都别想”
　　“我也说了，你绝对不可能控制所有的事”我猛地撞向他的剑，顿时心口传来了一阵剧痛
　　“混账！”他怒吼一声，猛地把剑拔了丢在地上，蹲到我面前，扯开我心口的衣服，看着我潺潺流血的心口，紧握的手不住地颤抖
　　“林顿，你到底要我怎样，你才肯放过我”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你想要我，只要签了它，我就属于你了，属于你一个了”
　　我把羊皮纸递到他面前，“如果你对我有半分的爱，无论是把我当奥诺尔的代替品，还是对杰勒米的可怜，只要有那么一点爱，就签了它，算我求你”
　　“我求你，林顿”我看着他波澜起伏的黑眸郑重地说
　　“用你自己换那些人类一百年的安稳，你到底得到了什么！”他冲我咆哮道
　　“我得到什么都不重要”我对他露出那个练习很久曾经想让他开心的笑容，“重要的是你得到我了，林顿，我回到你身边了，我只属于你一个人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了，以后我的世界里只有你，只能在意你一个了，这些不都是你想要的吗”
　　“签了它，我就永远和你在一起了，不会离开你了”我看着他不可置信的神情，把羊皮纸塞进他颤抖的手里
　　他没有回答，只是黑眸里满是恐慌
　　“这次我没有骗你，我保证”我知道他在害怕什么，“我不会再逃跑了”
　　他黑眸恢复了深不见底的样子，打量了我良久，“你恨我怎么会乖乖和我在一起”他忽然开口
　　“难道我不该恨你吗”我有些好笑，“不过没关系，我只是个玩具而已，玩具不需要有自己的感情，这是你教我的，你说我是谁，我就是谁，你叫我什么，我就应什么”
　　“我要的是你爱我！只爱我一个！”他喊道
　　“我爱你”我直视他，毫不犹豫地说，“只爱你一个”
　　他微怔之后，忽然一脸悲伤，这是我从没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你又想骗我”他第一次满是失落地说
　　“我说爱你，你觉得我在骗你，我说不爱你，你又会生气”我捂住心口站起来，轻笑道：“林顿，你不要再为难你自己了，也放过我吧”
　　“梦终是会醒的，元老院和斯图亚特家，从一开始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可能有其他关系”我转过身向回走去
　　下一刻一柄黑剑从我身后猛地飞射而出，深深地刺进城墙里，剑上贯穿着一张羊皮纸，羊皮纸迎风飘展，因此我得以看见上面赫然有个鲜红的签名
　　我轻轻一笑，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笑到底是高兴还是悲伤，下一瞬间我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里，视线瞬间飞逝，只有他冷冷命令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撤退”
　　血历536年，夜族元老院对人类王国发动剿灭之战，虽历时仅有一月，但人类死伤过半，人类王国领土骤缩，面临毁灭危机，惨烈程度是以往之最，时任人类王国国王，杰勒米·斯图亚特和元老院签署百年协议才终止剿灭之站，至此人类地界暂得百年安稳
　　以下为百年协议内容：
　　从今起一百年内，人类王国自由管理统治，夜族不得对人类王国发动任何战争，不得奴役人类，不得强迫人类献血，不得杀斯图亚特家任何一人，不得参与王国任何政务，不得越过人类王国现有领土半分
　　作为交换条件，斯图亚特家现任国王，杰勒米·斯图亚特，任凭夜族元老院处置
　　双方签署代表人
　　人类王国国王：杰勒米·斯图亚特
　　元老院三代先祖：林顿·雅摩罗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