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浮虚》半纸长安

17、番外 君煊瑾篇

　　我生于帝王家，从出生起，便注定我将陷入这个权谋的漩涡。
　　幸好，我的每一步都依循我的计划，我五岁熟背四书五经，八岁习得各家兵法，十二岁名满京城，连父皇都说，朕的瑾儿天资聪慧，可惜不是朕的嫡长子啊。
　　被父皇冷落多年的母妃也因为我而重获盛宠。
　　我在朝中拉拢帮派，即使有大臣将女儿嫁给我当侧妃，我也不拒绝，因为我想我不需要为谁留下个好名声。
　　就连我喜欢的人，哈单国公主璃韵，也符合将来我夺取帝位所需要的势力。
　　我以为，我的一生便会如此按着我所规划的轨迹进行，直到遇到她，在我的计划之外。
　　她是我的皇帝好哥哥下旨赐给我的，未见她时，我以为不管她以何种模样待在我身边，必定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只要我将她隔离，便不会惹上是非。
　　可我错了。
　　她从未想过讨好我，我以为不过是她欲拒还迎的手段罢了，却忍不住因为她的只言片语而牵动情绪，我自诩多年来冷静自持，却在每次见到她时功亏一篑。
　　我设计出征，她没有发怒，甚至问修赫若我战死了，这婚可还结，我冷声道，王妃定是要为本王陪葬的。
　　我在边关收到她在婚礼遭母妃刁难，我想这样也好，削削她的傲气，以后她便知道要仰仗我，要求我，却还是忍不住加快了作战的期限，提前班师回朝。可是她没有，连我的庆功宴都没有参加，她是真得一点都不在乎我。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宴会散了要去寻她，她什么都不会，连泡杯茶也是难喝的紧，可我看到她委屈的模样，就生不起气来。
　　过去随皇帝微服私访一直是我一个人，可这次我撒了谎，微服私访偏要带她。皇帝本就不是什么贤君，遇刺已是寻常事，明明可以全身而退，却偏偏看到她遇险而失了分寸。
　　没有人告诉我我是怎么好的，只是手上多了一道疤，自醒后我便开始等她，等她来看我，我足足等了她三日，她没有来。璃韵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便开始对她好，给她买礼物，带她出去玩，像个孩子似的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可我还是败给了她。
　　我去见她，同她说我要娶璃韵为妻，她没有反对，不带一丝犹豫的将血玉还给了我，她是真的不稀罕当我的王妃。
　　我时常寻由头，不过是为了见上她一面。
　　那日她同我说有很重要的事对我说，我很高兴，我想或许她也是有一点喜欢我的。我很早就回了自己的院中，我想应该整理得好看些才妥当，连小厮都说：“王爷今日有些不一样，小的从未见过王爷何时如此高兴过，嘴角一直噙着笑呢。”
　　可要出门时，母妃却堵住了我。她问我是不是喜欢上沐莜若了，我沉默了，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因为连我自己都无法说清楚。我喜欢的人明明应该是璃韵啊。她同我讲这些年我们的隐忍和危机，我不敢忘，她说沐莜若是从皇宫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一步步垮掉，我不过是入了陷阱。母妃要我以她的名义起誓，此生绝不会为感情而耽误前程。
　　我最终不敢出现在她面前。
　　我就那样远远看着她，她眼中的欢喜逐渐变成期翼最后消散，她倒在了大雨中，没有看到飞奔过去的我。我一直守着她，不敢离开，怕她突然一睡不醒，我再也见不到她，就连小厮通报璃韵病重，我也没有去。可她醒了，明明要关心的话却变得刻薄，我对她说了谎，我想若你能不爱我，只要好好的，也好。
　　后来她迷迷糊糊同我说了很多，我说对不起，等我。等我将所有的事都处理好，再光明正大的喜欢你。
　　不知祁暮如何得了消息，竟拿沐莜若做交换药引的条件，我需要哈单国的支持，不能放弃璃韵，可我更不想失去她。我听闻她去探望璃韵，璃韵同我说她答应了，我不信，我去找她，我想只要她拒绝，我便取消这次交易。可惜，她真的答应了。
　　之后我才知道这竟是璃韵的阴谋，我将她关了起来，永远的禁足于一隅之地。
　　她走以后，君国便生了变数，宫中二人再也容不下我们，想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我想，或许是时候搏一搏了。
　　可是作战之前，我却还想再去看她一眼，我去了祁国，见了祁暮，他竟同意了。他说：“好好看看她罢，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我只以为见不到可能是她不会再跟我走罢了。
　　那日下了很大的雪，我想象过她可能会恨我、不理我，却没有想到，她那么平静的坐在轮椅上，看不见我了。
　　她说，推我出去看看罢，我沉默了许久才敢接受这个事实，我还有很多事要同她说，可她却走了，那样决绝。
　　我总对她说死，没想到最后她真的离开我了。
　　我打了祁暮，问他怎么会是这种情况，他狼狈的笑了起来，说：“不知道，她什么都没有同我说。”
　　我想把她带走，被祁暮拦了下来，“你害的她还不够吗，她死了，还不肯放过她吗？”
　　我无力反驳，或许离开君国是她最好的归宿罢。
　　战争在七日之后爆发，我上了前线，所有人都劝我不必如此拼命，可我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在乎的了。
　　战争胜利了，我废了一只右手。
　　皇帝不需要由一个连批奏折都不能的人来当，我便给了修赫，他一向宅心仁厚，会是一代贤君。
　　他听到我的决定后笑了笑，“没想到我一生不喜规矩，却终究要被规矩锁住一生。皇兄又打算去哪呢？”
　　“我要回到从前的王府，一个她生活过的地方。”
　　我在清落园中为她做了个衣冠冢，在旁边栽了一棵树，有人说，一个院中种一棵树，便是一个困字，从此，便要她困住我罢。
　　没想到几月之后赫连洺会来看我，他已许久没有音信。
　　“不过几月没见，怎么把自己搞成这般模样？我听说嫂子没了，但你也要走出来啊。”
　　“说起来，她救你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她不让我同你说，连大夫都治不好的病她给你治好了，或许是一命换一命罢。”
　　我像疯了似的抓住他，“你说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你自己没注意到吗，你和她的手上都有一道疤啊，她是真的很爱你罢。”
　　我着了魔般笑了起来，竟都是为了我啊。
　　赫连洺时常来看我，那日之后我便好似忘了一切，过得很好。
　　我时常问京中情况，也问赫连洺的情况。
　　他说：“我好像忘了个人，她唤我阿洺。”
　　我在无人时会坐到她的衣冠冢旁，同她说，你瞧，我也没有多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