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浮虚》半纸长安

14、第十四章

　　外面一阵笑语声，我听着，许是碧水玲珑回来了，果然，还没进门，就听碧水喊道：“姐姐，今日掌事司很是热心，遣了许多木炭呢！”
　　声音渐近，才跨进门槛，便没了下话，笑意僵在脸上，杵在原地很是尴尬，我想，怕也是被这不速之客惊着了。
　　君烜瑾嘴角微挑，有些讽刺的看着我，“姐姐？叫得倒是亲热。”
　　碧水玲珑连忙跪地请安，“奴婢不知王爷在此，失礼之处，望王爷恕罪。”
　　他像是没听到般，薄唇带着淡淡的笑意，直盯着我看，令我很不舒服。
　　很是生硬地开口：“王爷先让她们起来罢，这些都是我唆使的，与她们无关。”
　　“怎么，主仆情深？刚才挑屑的胆子呢。”他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我看着，气得牙痒痒，幼稚。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低眉顺眼地道：“是妾身错了，王爷宰相之心，大人大量。”
　　他微颔首，似对我认错的态度还算满意。
　　“本王突然想起，你似乎还是才女，不知你诗韵可还好，与你相处这些时日，你倒是把才华埋藏的丝毫不漏。”
　　我想我那时的神情定是既懊悔，又无奈，既挣扎，又无措，我无可奈何，开始将我毕生所学的褒义词都背出来，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君烜瑾很平静的听着我念些驴唇不对马嘴的成语，等到我实在冥思苦想都思不出来时，他才有些不在意地道：“沐莜若，本王甚是疑惑，三年前你夺得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名扬天下，可是沐相爷太过宠你，找人代笔了。”
　　我一愣，直至他离开，我都不曾晓得，似是过了很久，我才悠悠出声：“过去，沐莜若，很厉害吗？”
　　碧水有些欢快地道：“那当然，姐姐十几岁便夺得第一才女，可是名噪天下，就连我们这些宫女都很是钦佩，只是后来……沐府满门抄斩……听人家说……姐姐是死而复生……所以初见姐姐有些恐惧。”她声音越来越小，似是喃喃自语，我竟快听不清了。
　　我本不在意这些，只是君烜瑾的态度，却让我心凉，他不爱我，我该清楚，不然怎会那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我的过去，那段本该是我沉痛记忆的过去。
　　这日之后，君烜瑾便时常遣了小厮来叨扰，我原就没甚耐心，再整日听他苦口婆心，也便应了下来，倒是不曾想君烜瑾身侧竟有如此聒噪之人。
　　我整日活得昏沉，十几日也便这般过去了，若没有碧水玲珑提醒，我竟不知已是到了下月初了。
　　这些日子君烜瑾倒是来得紧，我算着，怕比之前几月合起来的次数都多了，他来，也不同我说话，只偶尔吩咐我煮一壶茶，那样子，像极了寻常夫妻，可我知道并不是，他有其所爱之人，我也终将会有我的归宿。
　　我还是像原来那样，总是嗜睡，偶尔他在，便有些微皱眉头，“沐莜若，你又怎么了？”那时，我竟觉得他看我的眼神都不是厌恶的了，可我又想，怎么会呢，他那么不在意我。
　　我窝在床上，又要睡了，听到一阵话语声，便忙着起身，我怕若是君烜瑾来了，会瞧出端倪，或者又要皱眉头了。
　　这样一想，不禁黯然神伤，竟这般在意，却是怎么舍得离开他啊。
　　才起身，来人已至，果不其然，是他。他踏进门槛，我慌忙理了下发髻，才缓缓迎上去，瞧见他身后的小厮抬着许多箱子，我甚是疑惑，抬头问他“这是作甚”
　　他露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神色:“近日来总瞧你精神恍惚，便带了些补品，咳咳...本王是不想传出去堂堂侧王妃竟在府中消瘦至斯，还有，明日便是母妃寿辰了，替你挑了几件衣裳，你且试试，若有需要，尽管遣人去要。”
　　我哦了一声，却忍不住低头偷笑，他的样子似于在埋怨不会照顾自己的妻子，我听着，满满都是宠弱，君煊瑾。你可知道，你的几句话，让我有了多大勇气活下去。
　　“傻笑什么，还不去试试”
　　“现在”
　　“你以为”
　　“…”
　　我乖巧的接过衣裳，有一瞬的愣神，笑道:“这衣裳的颜色好生鲜艳。”他似乎听出我言语中的落寞，“怎么，你不喜欢”
　　我笑得释然，“怎会，我很喜欢啊!”我以为，你会知道我喜欢淡颜色，只是，可惜，你不知。不过，只要是你送的，我都会很喜欢，因为我喜欢你啊，你知道吗
　　我拿着衣裳走到屏风后换上，不得不说，他的眼光很好，红色的曳地长裙，自裙尾绣上一只金丝凤凰，一直绕至左肩，领口稍低，竟将妩媚与典雅融合的恰到好处。
　　我稍作整理，自屏风后走出，颇为忐忑的问:“好看吗”
　　他已坐到书台前读书，轻抬头，明显一愣，随即神色淡然“还不错，总算没辜负本王的眼光。”
　　他起身，将我垂在肩上的一缕青丝缠上发髻，然后走到不知是谁已准备好的棋局前坐下，“若没什么事，便过来与本王对弈一局，再切磋切磋。”
　　我方从他刚才的举动中缓过神来，提起颇束缚的长裙，莲步走过，便想找些话唠唠嗑，“王爷最近似乎很是清闲，母妃的寿宴不必忙吗”
　　“这些事交给修赫做了，总该让他历练历练。”
　　我寻思片刻，“这倒是件好事，我记得修赫已经十七了，他这个年纪，不用娶妃吗”我执起一枚棋子，落棋。
　　瞧见久久未有棋子落下，抬头，便对上君煊瑾冷冽的眼神“你倒是挺关心他的，还知道他的岁龄，修赫也是你叫的吗”
　　“我之前这样喊，他也没说不行
　　啊....而且不是我关心他，因着王爷妃妾成群，我就随便问问。”我颇感委屈的辩解道。
　　“那你的意思是本王女人多，有你没你无差，想要毛遂自荐”
　　我在心底嘀诽，这人的脑洞真的比黑洞还大。
　　我一口气闷下身侧茶盏中的一盏茶，不复言语。
　　他双手抱怀，“怎么，本王猜对了，恼羞成怒了”
　　“我究竟喜欢谁，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吼出声，也红了眼眶。
　　他是有多看不上我才会如此想我，我竟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有所好转。
　　“你喜欢谁，嗯”此时，他已越过了棋盘，一下子将我推倒，整个人撑在我的身上，他的长眸微眯，神色晦暗不明，我竟是猜不透他的心思。我想，他既不知，我便同他说，若他有一点点喜欢我，也是皆大欢喜，若是拒绝了我，长短也不过两三载，我必是要一命呜呼，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我喜欢.....”
　　“”王爷，不好了，王妃出事了!”声音被一道划破长空的叫喊打断，他没有再听我的下文，便奔出了门，我的一个你字淹没在时光里。
　　如果我再快一秒，是否会改写结局，我苦笑，答案是，不会。
　　转眼便到了寿辰这天，府内四下忙活，很是热闹。
　　我从铜镜中瞧着自己，脸白得失去了原有的气色，倒真的越发像命不久矣的样子，连碧水和玲珑都时常问我可是有什么心结，或是哪里不舒服，我只答没有。
　　我思量若是这样出去，定会叫人瞧出端倪，便在脸上抹了又抹，涂了一次厚厚的妆，将我原先那点清淡都掩了去，我笑了，笑的很丑，如今只剩俗气了。
　　见到君煊瑾时，他着一身玄衣，绣金丝麒麟，青丝高挽，越发显得器宇不凡。
　　他瞧见我，眉头皱的厉害，我猜到如此，依旧笑脸盈盈。
　　“你怎么弄成这般模样，俗。”
　　“王爷怕是不知，我原便是一个极俗气的人。”
　　他竟没再出言嘲讽，而是伸手牵过我的手，“走罢，向母妃问安。”
　　我就那样被他牵着，跟在他的身后，他的手好暖，仿佛能将我濒危的生命捂热，“要是能一直走下去便好了。”我喃喃道。
　　“嗯？”
　　我笑了，“没什么，就是觉得好冷，都不想松开王爷的手走了。”
　　他似乎下意识的又攥紧了些，“你是本王的妃，本王都没让你走，你敢去哪？”
　　是啊，你没让我走，万一有一天你赶我走，我该如何？
　　“对了，上次王妃出事急唤，如今可还好。”
　　“嗯，没什么大事，只是不小心扭伤了脚，是底下人小题大做了，但如今静养，怕是也要一月才可痊愈。”
　　我点了点头，不复言语。
　　参宴的人皆已就位，君煊瑾却仍拉着我慢悠悠的走，我催促，他充耳不闻，我只好随了他。
　　主位是母妃，次之是我俩的席位，后来便是修赫了，他今日束了妆，着蓝白胡服，很是清爽耐看。再往下便是一些大臣，我一概不识，还有君煊瑾的几位侧妃，想来为了这次宴会都精心打扮过，个个光彩照人，但因平日无诸多交集，也只能勉强混个脸熟。
　　因着君煊瑾提前同我说了规矩和要说的话，流程还算顺利。我坐在一侧，听着那些场面话，很是犯困，竟不自知的眯上了眼。
　　突然头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我迷糊着睁开眼，瞧着一双冷冷的眸子，瞬间了无睡意。
　　“你整日犯困便也罢了，这种场合总该规矩些，起码不要给王府丢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