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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伤数1 ...

  •   平成年间的京都宇治市,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位天才少年。

      5岁便能以心速算千亿数字,7岁第一次参加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便拿了青少年组全国级别的金奖。

      因父母都是京都大学有名的历史系教授,心思开明,目光也更长远,他们从不限制孩子对于数学的天赋与热爱,无论什么,都极力支持。

      父母的支持外加极高的天资,很快便让这少年在数学方面的造诣随视野开阔而一日千里。

      渐渐,只要与数学相关的竞赛,少年所到之处,无不所向披靡。

      而耀眼成绩带来的,很快便是位居高远的学术界对其的万般青睐。

      日本无数高等学府的数学、统计、计量经济等专业都在他14岁时便不断抛来乘风载梦、通往云端的橄榄枝。

      就这样,意气风发而前路坦荡的少年毫不犹豫选择了日本东京大学尤为著名的数学系。

      心怀无尽渴望,少年将去游历以抽象逻辑概念所构建的无穷未知世界,并期待在那条无数先贤前赴后继的探索之路上,也能留下自己的名字。

      如果故事就此结束,属于数学这卷古老而悠长的人类文明中,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便能再次生出一颗璀璨恒星。

      然而故事的转折就发生在少年初入东大的那一年。

      年龄过小的缘故,一开始的少年只是有些不习惯与人合住的同宿生活,于是留给大部分同学的印象单纯有些孤僻而已。

      但不知从哪一天起,少年的情绪越发不稳定,他彻夜难眠,并对一切外物的认知感到奇怪。

      正如在青少年群体中多发的精神障碍症的前期,青少年本身对其可能并无所知。

      一直将所有的不适归因于压力,濒临崩溃的少年终于在某个毫无征兆的夜晚,独自一人,登上了东京塔旁高达50层的建筑高楼。

      然后,对这世间无所留恋般,一跃而下,只留给现世流星陨落的满目悲恸与唏嘘。

      以及一个再也无法长大的名字。

      “叫做,结城一郎。”

      男人的声音停止讲述时,一弦星也甚至难以想象,也不敢想象,从50层的至高处骤然坠落地面、剥离生命的灭顶恐惧与痛苦。

      她哑然半晌,只能道,“手冢先生,你的睡前故事好可怕……”

      手冢靠在床头,看她裹着被子坐在自己眼前,“但这并不能成为你把床拼在一起的借口,一弦小姐。”

      手冢推门回来,发现原本单人床中间的床头柜被抽出来,两张床对在一起合成一张时,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直到一个猝不及防的脑袋从他床上的被子里忽然笑着露出来,满脸写着:“我聪明吧,快夸我”。

      忍住笑意,手冢很大方地掀开自己被子的一角。

      一弦星也从善如流,钻进他被子里,“明明是两个人,挤一张单人床很不划算嘛。”

      床头的灯光被调至昏暗,有手揽着她一同躺下来,男人的声音透过紧贴的胸膛环绕着她,“这么做,很危险。”

      呃,这个她自然知道。

      一弦星也在他怀里动了动,她抬起头,暗色中双眸明亮地笑望他,“但我想和你一起睡啊。”

      呼吸静默片刻。

      她只眨了两下眼睛,天地便骤然被柔软的被子遮住了光亮,男人熟悉的气息在黑暗中从上至下包裹住她。

      彼此心动不止间,衣衫牵扯不断,零落着被丢出来,两个人在危险边缘徘徊了一会儿。

      直到实在无法喘息的那一刻,一弦星也挣扎着拉下被子,“等、等等,我想起来了,结城是……”

      见她喊停,手冢也停下来,他帮她理了理发丝,再将人安稳抱在怀中,躺好。

      两个人心绪稳定后,手冢听到她问,“所以说,次郎就是?”

      他点头,“结城一郎的弟弟,结城次郎。”

      虽说精神障碍症这种疾病在普通人身上也会由于外因而存在1%的发病率,但在亲缘确诊的情况下,这个概率确实会提高至15%左右。

      “次郎又是结城夫妇沉浸在悲恸两年之久后才决定留下的孩子,所以为了防止悲剧重演,从小就被禁止过度接触与数学相关,甚至一切能够提高抽象思维能力的学习。”

      可天赋与热爱,哪里靠禁止就能抵挡住。

      次郎在中学接触到更加深入的初等数学学习后,很快便展现出了同他哥哥一样,甚至是超出他哥哥的数字敏感和逻辑思辨能力。

      从此,他开启了长达六年之久的、在外人看来的所谓青春叛逆。

      背着父母参加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奖杯被发现,家里停止供给他一切零用资金来源后,他便靠给别人代写数学作业买新的教材和练习册,从初等数学,到更加令人热血难凉、充满无尽奥秘的高等数学。

      在参加父母为他精心规划好的京都大学哲学系升学考的同时,偷偷攒钱,独自乘列车跑到遥远的东京都,报考东京大学的数学系。

      一切心无旁骛、勇往直前,直至接到一纸,他母亲因心郁多年而确诊的中度抑郁症的通知书。

      望着母亲无论如何无法逃离苦难的泪眼,一直以为自己绝不会动摇的少年,终于还是陷入了无解的漩涡。

      温暖忧伤中,手冢说,“他问我,怎样选择才是正确的。”

      怀中的人在聆听故事的整个过程中都十分安静,而这句话后,他明显感觉到她的身形一滞,带着些期待的声音响起来,“你怎么回答的?”

      她问,“到底怎样才是正确的?”

      男人的手抚上她的发丝,令人安心的温度与力量在她脑后,“这个问题,没有正确答案。”

      “只有听从你的心。”

      那个夜晚,大概看她心事重重,手冢只是抱着她,两个人在平静温暖的夜色与呼吸中安然入睡。

      可即便在这样的安心中,一弦星也整个人的意识还是因晚间的一席话,处于极度模糊又清醒异常的状态。

      她只能紧紧抱住身边的手冢,用力感受他的温度,好像溺水之人沉入水底前用力抓住的最后一块浮木。

      睡睡醒醒,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之间,她仿佛又回到了自己人生中最无力又无可奈何的半年前。

      那时,身体向来康健的她父亲,一弦阳里,在连续两个月出现无法自愈的腹痛与胃口不适后,终于被确诊为胃癌中期。

      接到确诊通知和手术安排的第一时间,远在MG咨询公司洛杉矶总部的一弦树里,赶着凌晨三点的最后一班飞机回到东京;一直与家里对抗,要将漫画师作为自己终身事业而离家出走大半年的一弦雪乃也抛下一切情绪,哭着跑回家,守在一弦阳里身边。

      那个时候,好像只有她,就只有她,在九州群岛荒无人烟的发射中心接到那通信号微弱的电话时,无论多么震惊、无措、难过、坐立不安,却只能说:

      再等一等。

      哪怕那场手术结合化疗的结果是,她父亲三年内的存活率只有50%这样令人心脏骤缩的数字。

      在签署了任务保密协议的眼下,在她与无数同事倾注了半生心血的隼鸟二号即将要与小行星对接的关键时刻,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多么心痛,她都只能说:

      我走不掉。

      时隔一月,终于,她的保密期满,对接任务也成功结束。

      她满身风尘回到东京,第一时间赶往医院,看到手术后依然周身插满医学仪器,却还对着她欲哭未哭的眼睛作鬼脸逗她开心的阳里先生。

      那一刻,一弦星也根本无法冷静思考什么利弊、什么取舍、什么原因、什么理由,她只觉得这世上最混蛋的人不过是她自己。

      她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一弦阳里总是对她说:星也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

      因为她是他唯一的女儿,于是她做什么,他都说好,他都支持。

      很小很小的她当然也说:阳里先生也一直在我心里。

      可是后来,时间慢慢拉长,她的心里又被填了许多人、许多事,里面有载歌的远方,也有耀眼的星辰,让她险些忘了,那些她总以为会永远存在着无声守候她的人们还在某个角落。

      或许有一天,他们也会在不经意间划过天际,她便再也找寻不见他们的踪迹。

      于是她第一次觉得:那些又高又远的星星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那些东西浩瀚无穷无边无际,可她的爸爸妈妈都只有一个,那些东西又怎么可能会比他们更加重要?

      那段时间,尽管JAXA允了她三个月的假期在家照顾她父亲,可在一弦星也将辞职信递交给羽田真司的那一刻,老人还是如早就料想到这样的结果一般,只是深深惋惜,重重叹气。

      他问她是否真的想好了?

      可那个时候的一弦星也好像根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只有满心急于弥补的愧疚。

      她终于可以不再因工作忙碌而整日整夜住在远在近郊的研究所宿舍里,她能在家陪一弦阳里喝茶下棋,也能陪一弦琴子做蛋糕逛超市,如同每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所能尽力做到的一切。

      直到某个她思绪呆滞着,躺在屋后长廊吹风的午后。

      她哥敲着她的头对她说,他妹妹是个从小到大,一天到晚,四处在外玩闹,根本闲不下来的小鬼。

      他说:你长得是很像我妹妹,不过她可没有你安静。

      正巧,那个时候,日本的年轻人间正流行着所谓寻找自我的说走就走的旅行活动。

      很多人都说,人生正如一场充满未知的旅途,有的人从一开始就能找到自己的方向,而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着自己的方向。

      可无论如何,一旦你开始了行走,人生的意义与无数心之所向的答案,便会在不断的行走中慢慢向你靠近。

      或许是因为她哥的怂恿,又或许,是她的确足够怀念那片她决心放弃的浩瀚星空,哪怕最终的结果是后会无期,她也想与它们在最美丽的时刻做一场崇高的道别。

      于是,在确认一弦阳里的病情彻底稳定下来后,她终于拿着她哥给她的旅行社报名表,踏上了这场从柏林出发,环绕北欧五国——

      最终前往星夜以北处的旅途。

  • 作者有话要说:  次郎:我对你是男人间的秘密,你对我就是向老婆打小报告?
    手冢:你没老婆你不懂。
    次郎:……汝秀,无完否?
    星妹的事腿哥其实都知道,当然,除了哥哥在卖,腿哥也有自己的方法一直默默关注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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