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季节》芒果罐

7、腿伤与政治书

　　许景昀静静地躺在医务室的床上，酒精棉轻划过渗血的伤口。
　　张卿瑞用手按着许景昀的小腿，“这里疼吗？”下手已经尽量小心，男生还是忍不住抽气，“嘶…”
　　收了手，转过身准备药品，“脚踝的伤消肿了吗，唉，你姐姐知道又要骂我了。 ”
　　“对不起。”许景昀靠着床头，视线蔓延到窗外，平静地开口。
　　张卿瑞也是无奈，在他小腿上缠着绷带，“最近不能运动，不能负重，尽量减少用力。伤口不要沾水。我会一周去两次你的宿舍换药，记住了么？”
　　许景昀点头，放下校服裤腿，撑着床头站起来，身形有些不稳。试着迈步，稍一用力就疼痛难忍。男生蹙了眉，这下要做到不被人看出来恐怕不太容易了。
　　他慢慢地向教学楼走去，楼道空旷寂静 ，只有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回荡。男生暗暗庆幸，这样就不会有人看见自己现在狼狈的模样。
　　推开教室的门，意料之中的，只有沈安一个人坐在窗边，拉上了厚实的窗帘，屋子里显得昏沉阴暗。许景昀走到男生身边，开口：“你看见她了吧。”
　　沈安的身影隐藏在阴影里，没有反应，良久，才微微点头。
　　“那个位置，应该是外校学生代表。去学生会查一查，就可以知道她在哪个学校。”
　　许景昀在沈安前排的位置坐下，转身之际，看到门外闪过一个人影，柔顺的发梢轻扬，心下了然，微微一笑却没说什么。
　　“不必了，知道又能怎样。”沈安的声音透着无尽的无奈与疲惫，半个身子靠在墙边，内心的痛苦和身体的不适快要将他的精力耗尽，“我...放弃了。”
　　“决定了吗，希望你不会后悔。”说完，许景昀站起来，看着门边露着的半个脑袋，弯起嘴角。她的好奇心应该快要爆炸了吧。
　　男生正要走到门口，沈安突然开口，“谢谢你…今天和那一天。”
　　“不用了，那一次救你并不是我的本意。今天，更不是。”男生脚步停住，侧着头回答。
　　刚刚许景昀被张医生带走之后，顾本季走回看台的时候见到了比完赛的纪衡，他到处在找沈安， 说是许景昀找他去教室有事。担忧又好奇的心理促使她偷偷跟着沈安走上来，站在到教室外偷听。
　　女生听得太入迷，直到许景昀走出门才发现，急忙转向走廊另一侧，假装趴在窗台上看风景，心跳得急促，听着男生的脚步声靠近，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想知道的话，就去问他吧，他会告诉你的。”
　　许景昀扶着走廊的窗台，慢慢走着。
　　现在沈安是最需要倾诉的时候，你在他身边再合适不过。可是…把你推向他身边，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喜欢你，太深太久，由心脏蔓延至全身，渐渐地控制不了自己。
　　把你喜欢的都摆在你面前，哪怕，那是沈安；你不喜欢的全部赶走，哪怕，那是我。

　　顾本季走进去，悄悄坐在沈安旁边，男生闭着眼半靠在墙上，似乎没有察觉女生的存在。
　　“你……还好吗？”顾本季轻轻地开口，声音让人很舒服。沈安睁开眼睛，慢慢坐直，弯了弯嘴角扯出笑容，不想让女生担心，手臂却仍轻轻搭在腰腹间。看着这样的笑容，顾本季更觉得心疼，“可以讲讲你和她的故事吗？”
　　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良久，沈安才开口，低沉的声音，讲述着不愿回忆的过往，“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很喜欢...”
　　顾本季沉浸在沈安的故事中，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仿佛与他并无关系。“后来我住进了医院，诊断是胃出血。那是中考前一个月，我的父母...他们只关心成绩。休息了一周，我就被送去上课。那时候的我，整天精神恍惚，变得沉默，每天在做的事只是不停地学习。不过，堆积如山的试卷和无止境的疼痛很好地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有时会故意放任不管，胃疼的时候我反而更加清醒。”
　　沈安继续说着，“只是不按时吃药，恢复很慢，到现在还是偶尔会发作。所以...那天是我自己的原因，不是许景昀的责任。”
　　顾本季有些疑惑，就算冲撞不是全部的原因，但多少也会有影响，为什么总是要刻意强调与他无关，“你和他之前认识吗？”
　　“是他救了我，在走廊里。刚开始我只是听说了他名字，同级的同学有些印象。”沈安低着头，“后来我回学校的时候，在桌上发现一本笔记。翻开不过是一周讲的知识点，但对于当时失去希望的我来说却非常感动。但我始终不知道是谁，直到高中又见到许景昀完全相同的笔迹...”
　　女生有些吃惊，他们之间竟然还有这么复杂的过去。
　　许景昀...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学校为了维持声誉，运动会的故意伤人事件对外只声称是普通的运动事故，对于伤人者没有任何通告处分，最终便不了了之。
　　顾本季也觉得有些过分，但看着当事人那么淡定，自己还是用不着多事了。而且，最近有一件事，更让她烦心，沈安自从运动会那天之后，有了很大的变化。他似乎又回到了沉默的状态。最重要的是，他竟然向她告白了！
　　那天，放学的时候，几乎一天没有说话的沈安突然开口，“顾本季，我想了很久，我觉得似乎喜欢上你了。”
　　顾本季正在把笔袋扔进书包里，听到这句话，一下就呆在了原地。
　　被暗恋的人告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吧。
　　当时充斥在她脑海中却是余光中许景昀动作一滞的身影…他一定听见了。
　　明明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喜欢，梦想的就这样突如其来，却让她措手不及。
　　“你的意思是...”要交往吗？后半句顾本季没有勇气说出口。
　　看着女生迟疑的神情，沈安微笑，“没有，我开玩笑的，那...明天见。”说完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本季一下坐在桌子上，有些泄气。我是错过了唯一的机会么。
　　之后的几天，顾本季明显感觉沈安对她暧昧了很多。每天早上椅子都已经放好，桌上总是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些东西，在万年不变的牛奶旁边总会多出几颗糖果。

　　这天课间的时候，政治课代表突然冲进教室，“下节换成老巫婆的课，各位快去借政治书啊。”
　　政治老师，背地里大家都叫她老巫婆，提前进入更年期的四十岁妇女，如果上课没有书就死定了。
　　顾本季站起来打算去隔壁班找佳音借书，却听见身旁沈安的声音，“帮我借一本可以吗？”
　　女生一愣，点着头说好。心中却奇怪，沈安以前从来没有主动要她帮忙啊，这是怎么了。
　　许景昀翻着位子，本以为政治书放在课桌里的，可是怎么都找不到。抬手看表，快要上课了，又急忙转身扯过书包，眼神扫过后桌，看到女生桌上的两本政治书。
　　不知为什么，一瞬间感情挣脱理智的控制，手指指顾本季的桌子，“可以借我一本吗？”
　　开口他就后悔了，大概一定会被拒绝的。
　　女生愣住，显然没想到许景昀会说这样的话，偏头看看沈安，“这…是...给沈安的...”
　　男生的手立刻缩回去，像被烫到了似的，低下头，有些语无伦次，“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不用道歉的。”女生看着他这个样子，有些不忍。
　　许景昀撑着桌子站起来，小腿还是隐隐地疼，不知道还不来得及。上课铃在这时响起，男生认命地笑笑，又跌坐回去。
　　混乱的教室忽然安静下来，顾本季抬头，政治老师已经在讲台站好，果然开口第一句是，“把你们的政治书都摆在桌上，一个一个检查！”
　　一排一排，政治老师的脚步越来越近。今天纪衡没来，许景昀空空的桌面更是一点遮挡都没有。 终于，教鞭敲击桌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中响起。“站起来。你的书呢？”
　　“忘带了。”男生站直，淡淡地回答。
　　“没带不会去借吗，后面站着听课！”后座的顾本季吓得屏住呼吸，低着头只能看见男生挺拔的身形消失在视野中。
　　这节课似乎格外冗长，教室安静得只有笔划过笔记本的声音，老师突然喊道，“别靠墙！不知道什么叫罚站吗，你还挺舒服的是吧。”
　　女生手中的笔一抖，转过身看着站在教室后面的许景昀。男生似乎快要站不住，撑着墙，缓了一会才站稳。
　　她猛然想起来，他的伤似乎还没好。他平时走路一点都不会表现出和别人不同，都快要忘了他还有伤。同班的同学都应该知道，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开口，是因为政治老师太严厉，还是根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顾本季有些郁闷。
　　讲台上的老师还在继续说着，“连书都不带，你还是不是学生，自己想想清楚，到学校来是干什么的。知道站着累是吧，放学去操场跑十圈！我会去和体育老师说监督你跑完的，别想混过去。”
　　下课铃在这时响起。“都是因为你，今天的内容都没讲完，继续，不讲完不许下课。”终于等到老师一脸怒气地走出教室，大家全都立刻冲向食堂，教室几乎一瞬间空了。
　　许景昀弯腰扶住最后一排的椅子，刚才受伤的腿已经疼到麻木，现在忽然减轻压力，痛感一拥而上，重心向前倾，一下失去了平衡，快要栽倒，瞬间却被一只手扶住。
　　男生惊讶地抬头，看着顾本季。女生见他站稳便立刻收了手。
　　“谢谢。”男生垂下视线，只听见女生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不解地微微皱眉，她心情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