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季节》芒果罐

39、在意

　　许景昀最终还是因为胃部出血症状严重，动了手术。
　　医院联系到学校，刚从外地回来的张卿瑞连夜赶到医院签了字。

　　当晚麻醉清醒的过程中，有一个人一直握着他的手，陪在床边。
　　他知道是她，想抽回，她却握得很紧，而他又没什么力气，索性放弃，闭着眼，任她去。

　　手术后的几日，许景昀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沉沉的。

　　她从未对他如这般温柔耐心。
　　药片放入手心，温水递到唇边。
　　不用小心翼翼地在桌上摸来摸去生怕碰撒了药片，也不用勉强咽下纸杯里凉透的冷水而后激得胃里阵阵生疼。
　　原来这就是被照顾的感觉，竟令他有些不适应。

　　从来都是他在她身后追逐，她从未回头看过他。
　　终于，等到了她的回应，他们之间却已生了嫌隙。

　　这几天，她片刻不离地陪伴。
　　他却总是忍不住去想，那几天，她也是这样照顾洛云的吧。
　　或许更细致一些，因为洛云对她来说，更是被重视的。

　　术后禁食两天，喝水也被限制。
　　他觉得没什么关系，反正之前吃了也会吐，不吃倒更省事。
　　他放任自己逃避，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她不开口，他便忽略她的存在。
　　反正，她的同情可怜大概不会长久的。

　　顾本季对许景昀提出分手这件事还是无法接受。
　　一切太突然，他又忽然病重。终于反应过来后，她虽然愧疚，但又感觉冤枉，他应该是误会了什么。一直想要找机会解释，但每每看着病床上闭目修养的那个人，她又实在无法开口再提起那件事。

　　医生特意叮嘱，术后可能会产生强烈的疼痛，一定要多注意患者，避免用手去按压，影响刀口恢复。
　　顾本季认真地记着，每天留意着许景昀，但男生却像没有任何疼痛症状一样。
　　清醒时他总是安静沉默的，从不会发出声音，话都不说一句。
　　直到一天早晨，在男生昏睡的时候，顾本季发现了他嘴唇上的齿痕，甚至已经咬破流血。
　　她才知道，他不过是隐忍克制罢了。
　　是与她生分了，便不愿再流露出脆弱。

　　这是第几天了。
　　她再没有来过。
　　他知道前几天她待在医院是因为峰会学校停了课。
　　现在正常上课了，她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吧。
　　许景昀想着，向后靠了靠，轻声叹息。
　　他也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她在的时候，故意冷落，而她不再来了，他竟觉得日子变得难熬。

　　其实他们本就没有关系了。
　　所以现在这样，才是对的。
　　要适应。

　　“1号床，吃药了。”
　　护士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许景昀的思索，他像往常一样撑起身去床头柜上摸索杯子，却摸到一个软质的，橡胶质地的东西。
　　“这是什么？”男生皱眉，疑惑地开口。
　　护士瞟了一眼，随口回答，“那是桌角保护，防止磕碰的，还是你女朋友上次来的时候贴的，你不知道吗。来，水在这。”
　　“...是吗...”许景昀接过杯子，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上的那道伤口，已经不痛了，取而代之的是凹凸不平的坚硬触感，大概已经收口结痂了吧。
　　低头默默地吃了药，直到手中的杯子被护士抽走，男生还在发愣。
　　她真的会想到这些吗。

　　“梓辛姐，这次他好像真的是要跟我分手了。”课间，顾本季半靠在走廊的窗台上，垂着头叹息。
　　“你还没有和他解释清楚吗？你们还没和好？”梓辛站在她身边，一脸惊讶。
　　“现在不仅上课每天放学还要排练，排练结束再去医院的话早就过了探视时间了。”顾本季低下头，“所以最近都没怎么见过他，更别说找到合适的机会……”
　　“那也难怪景昀会这样了。”梓辛叹了口气，“他怎么会真心想和你分手呢。他只是，不相信你还喜欢他了。”
　　“这几天他对我像陌生人一样…我们几句话都没说过，我都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的存在，估计我走了他都发现不了。”顾本季开口解释，也很是委屈。
　　“哄哄他嘛，就会好的。”梓辛拍了拍她的肩，走进教室。

　　之前努力了这么多天，和许景昀缓解关系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不常生气的人，生气起来是可怕的，更何况许景昀采取的是全面消极回应的方式，拒绝她的一切帮助。之前他就是这样，这次吵架之后更变本加厉。
　　对护士，他还能用虚弱低哑的声音坦然地说出请求。但一旦发现她在他身边，就立刻变得不像个病人，任何事都要逞强。她就连扶他坐起身，那人都要垂着眼低声说着不必，然后沉默地按下她的手。她甚至觉得自己不在他身边，反而会让他更加舒服。
　　这让她想起，之前那几日躺在病床上的洛云，格外地依赖她。大到办手续缴费，小到系上衣服纽扣，都要放低了声线地轻声询问可否请她帮忙。
　　而在她帮了他之后，他就会微微笑着，额首道谢。自然而然地，让她觉得他是离不开她的。到最后，她甚至当做了责任般，用所有课余时间来陪伴他照顾他，也认为理所应当，甚至丝毫没察觉到在旁人看来这些行为已越过了友情的界限。
　　但许景昀，根本就不让她知道内心任何想法，她又该怎么去哄他呢。

　　护士的推车声在门口响起，许景昀知道，又到进餐时间了。
　　果然，护士的声音由远及近，“1号床，起来吃早餐。”
　　许景昀闭目皱了皱眉，细小的表情变化便被护士察觉，而后轻声笑了，“今天不是蛋白粉了，昨晚你有家属送了粥过来。”
　　“粥？”许景昀疑惑。
　　“是啊。”护士帮他放好桌板，拉过他的手确定碗的位置。
　　男生感受着手中碗壁不断传来的温暖，思索着。
　　是谁呢。知道他住院的人并不多。真正关心他一日三餐的更是几乎没有。
　　难道会是她吗。
　　许景昀摇摇头，自我否定了。
　　尝试着喝了几口，味道还不错。最主要的是煮得很绵稠。让他现在这个消化功能极差的胃，还可以承受。
　　勉强喝下小半碗，已经是极限。
　　男生刚放下勺子，手机铃声就响了，还伴随着siri的语音提示，“小季”。
　　他在床头柜上摸索到手机，接通电话，便是他熟悉的那个声音。
　　“许景昀同学，早饭吃过了吗？听说你病了，所以我亲手给你煮了红豆薏仁粥。味道如何？红豆是我一粒一粒挑的，浸泡了12小时，煮出来足够软糯顺滑。薏仁有健脾和镇痛的功效，口感味道也都不错，是我喜欢的，所以做给你尝尝。小小心意浪费了也无妨，因为反正我还会继续的。毕竟，就像你说的，我想做的事就会做到最好。”

　　“你……”许景昀还没从接到顾本季电话的现实中反应过来，对面又说了这么一大通，一时间他忽然不知该从哪里问起。

　　“你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你在吃早餐？因为护士告诉我你每天都要定时进餐啊。”听筒里顾本季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愉快。

　　“粥……是你送的？”许景昀终于理清了思路，低声开口问道。

　　“是啊。还有来电时的语音播报你听到了吗。是上次帮你把手机拿过去的时候我设置的，这样你就知道是我打的电话啦。要是……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帮你再改回去。你的身体怎么样啦，有没有好好吃饭，胃还会痛吗？”

　　“还好。”许景昀淡淡地回答，“你今天不用上课吗。”

　　“今天是周日啊，你忘了吗。所以我什么事情都没有。”说到这里女生顿了一下，小心地发问，“你，想让我去看你吗？”

　　然而回应她的是漫长的沉默。
　　顾本季无声地叹息，很快又强迫自己挂上笑容，让声音听起来轻快一些，“只要你开口，我排除万难都会立刻飞到你身边的。”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知道吗。”良久，听筒另一端才传来很轻的一句话。

　　“是啊，所以，我决定现在开始追你。今天我可以去看你吗，许同学？”

　　手机握在手掌间翻转摩挲。
　　就像，他大概始终也是逃不过她的，他想。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