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季节》芒果罐

38、粥

　　而一旁的顾本季听了，心中一涩，偏头视线落在许景昀身上。
　　意外地，她看到，原本一脸淡漠地闭目靠着的他在听到护士的话后，眉心极轻的蹙了蹙。
　　怎么？他不喜欢医院的食物吗？
　　顾本季想着，指了指床头，对护士笑了笑，“不用了，我们带了粥。”
　　话脱出了口，才又小心地确认，“他现在可以喝些粥了吗？”
　　护士显然有些意外，“可以可以，只要是流食都可以。”
　　床上的人听了，更是一脸的惊诧，呆楞地坐着，连之后护士换药时让他仰头，都没有听到。
　　护士只好让顾本季上前，帮她固定一下男生的额头角度。
　　顾本季以为他是因为发烧，一时昏沉，便照做。
　　凑近了，她才第一次看清那道伤口，缝了针，血肉交融，显得怪异可怖。
　　待护士终于完成一系列工作离开，许景昀听见，顾本季的脚步也随着护士渐远，不知去了何处。
　　方才她一直沉默着旁观，直到护士来了，才愿意开口说几句话，装成关心病人的家属模样，又怎会真的为他煮粥，大概是随口说辞，只为拒绝护士的委托又不令场面尴尬。眼下护士走了，她是没了耐心，连戏都懒得演了，直接走人？
　　如此想着，男生却依旧压不下担心，下意识地想下床去寻人，撑了撑身子，终是体虚无力，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的荒谬。

　　而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复又响起，由远及近，他垂放在床侧的手忽然被人托起，传来一阵温热之感。
　　他下意识地抽回，手腕却又被人捉住，还想挣脱，却听到了她轻声开口，“别动，你知不知道，手背的针眼都青了，得用毛巾热敷，淤血才能散开。”
　　他第一反应，是偏过头，想要用双眼去看清她，当然只是徒劳。
　　这还是小季吗。
　　她是从何时起，变得如此细致体贴？
　　以前她从来都是冒失轻率的。忘记他的生日，磕碰他的腿伤。他从没放在心上，想着她还不成熟，一次次地迁就着她，包容着她。
　　可，原来她不是长不大的。
　　现在，她已经学会了去在意别人。
　　只不过那个人不是他罢了。

　　许景昀慢慢抽出手，偏过头去，“不用这样。过几天自然会好。”
　　顾本季也不强求，把毛巾放在一边，才搬了椅子，坐在床边。
　　“吃点东西吧。”
　　许景昀闭了眼，轻轻摇头。
　　“你就算生我的气，也不能虐待自己啊。”顾本季无声地叹气，刻意让声音轻快起来，转身去拿刚才放在床头柜上的保温桶，“这个粥可是特意煮了两个小时呢，你不尝一口多可惜啊。”
　　许景昀抬了眼，带着微微的惊诧。
　　她舀了一勺，吹凉了，用勺子轻轻碰了碰他的下唇，“来，张嘴。”
　　男生神色又变得淡然，依旧抿了唇，摇头。
　　“你不吃，那我就一直举着了，洒出来弄脏了被子算你的哦。”顾本季故意喊着，“哎呀，胳膊好酸。”
　　许景昀终是拿她没办法，垂着眼，向她的方向伸出手，“给我吧，我自己喝。”
　　顾本季小心地把碗和勺子递到他手里，还不放心地问，“拿得住吗？”
　　许景昀只是点点头，一勺又一勺地喝，动作缓慢却得体。
　　粥做得很美味，看得出花费了煮粥的人不少心思。
　　但其中某种食材特殊的口感却令他动作一滞。
　　他在此之前的生命中从未吃过几次，而寥寥数次中，每每都要令他付出很大的代价。
　　那一瞬，他也曾有过自救的念头，下意识想要吐出口中的粥，可是下一秒，他知道，太晚了。
　　那便，不如享受。许景昀继续一口一口喝着这美味却可能令他丧命的粥，竟是轻轻笑了。
　　小季于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他如飞蛾般义无反顾地追逐着她，到最后不过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

　　许景昀心中分了神，也没有精力去分辨位置，叮，清脆的一声，勺柄击中碗沿。
　　托着碗底的手立即被女生扶住，许景昀如梦初醒，抱歉地笑笑，“对不起。”随即抽出手掌，把碗放回她手中，“谢谢，味道很好。”
　　“哪里不舒服吗？”顾本季盯着手里剩下大半的粥，担心地开口，“要不要再喝点？”
　　“不用，我想休息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谢谢你来看我。”许景昀垂着眼靠在墙上轻声开口，倒真的是一脸疲惫。
　　她才刚来多久啊，他竟然主动下了逐客令，顾本季一整天压抑的小心翼翼终于瞬间爆发，转变为愠怒全部涌上来。她冷了脸，一句话也不说，站起来乒乒乓乓地收拾东西，站起来就往门口走。
　　许景昀听得出她的怒气，但他已经无暇顾及。他没有精力去想其他的方式支走她了。
　　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越来越稀薄，他艰难地，摸索着，按下了床边的呼叫铃。
　　最后的意识，他想，如果不是这样敏锐就好了，那么大概也就不会心痛了。

　　许景昀再次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插着氧气管。
　　他并不意外，每次都是如此。
　　周围有些嘈杂似乎有不少人，有医生察觉他醒来，询问他的情况，“能听到我说话吗，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
　　“胃痛。”许景昀想了想还是只说出这两个字。
　　“这是正常情况，你本身就患有胃炎，刚刚又给你洗了胃，可能会损伤胃黏膜，疼痛加剧是必然的。还有呼吸困难，恶心的症状吗？”
　　“没有。”许景昀疲惫地闭了眼。
　　“好，”医生一边低头写着病例一边叮嘱，“家属注意病人的反应，有其他情况及时按铃。”
　　过了片刻，医生还没有听到回复，疑惑地抬头，在人群的外围看到顾本季，“家属？家属，听见了吗？”
　　顾本季经过刚才的惊吓，此时脑子还处于混沌状态，随口回答，“知道，知道了。”
　　“家属也是，照顾病人多上点心啊，这么多天都不见来个人，今天好不容易来了，连病人的过敏源都不知道。本来就没怎么恢复，这下病情又加重了。”医生摇头叹息着出门，身后跟着的一大群护士也都走了，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顾本季呼出一口气，走过去关门才发现手都是抖的。
　　之前，她本已经出了病房，却听见一阵急迫而杂乱的脚步声在身后由远及近。转身便看见护士和医生赶着进了许景昀的病房。
　　那瞬间，她感到心跳似乎都暂停了。早忘了赌气，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下意识地折返回去。
　　医务人员进进出出地忙碌，似乎许景昀的病情很是危急。
　　她无助地站在角落里，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刚才她离开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直到，从医生的只言片语中，她只听到了两个字，过敏。
　　如被击中一般，顾本季顿时愣在原地，原来竟然是刚才的粥…
　　“景昀，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粗心了…明明你之前和我提过你不吃虾…可是我当时以为你是开玩笑的，就，就没当真…”顾本季小心地开口，犹豫着上前，竟不敢去看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吸氧的许景昀。
　　听到顾本季的声音，许景昀缓缓睁开眼睛，过了很久才撑着身体坐起来，动作很缓慢，似是因为身体不支，又像是在逃避什么而不得不面对。
　　“小季的心血浪费在我身上…可惜了。”他淡淡地开口，还是笑着，就如之前无数次她犯错时，他安抚她的笑容一样，只是这一次，那笑容下隐藏的是彻骨的心灰意冷，“如果给洛云，他应该能更好地接受吧。”
　　“景昀，你在说什么。”顾本季看着他绝望的神情，竟如谎言被戳穿般，慌乱而恐惧。
　　“那粥本来是你做给洛云的，对吗…”许景昀说着，声音平静却透着一丝冷意，“味道很淡，因为，他不能吃太多盐。蛋花只有蛋白没有蛋黄，因为要减少胆固醇。而虾，可以保护血管和心脏。对吗。”
　　“小季，其实你一点都不粗心，甚至称得上体贴入微。你想做的事情，便能做到最好。区别只是，对象不同，在意与否。”
　　许景昀放在胃部的手逐渐收紧，声音却依旧平静，不露一丝破绽，“可惜…彼之蜜糖，吾之砒|霜。小季，你在可怜我。只是，你把对他的关怀施舍给我，却不知道，我承受不起。”
　　男生顿了顿，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再开口，唇边竟溢出一丝血线，声音也渐渐低弱下去，“自欺了这么久…我早该面对现实了…”
　　顾本季发觉他的异样，慌忙地上前，扶住男生逐渐倒下去的身体，才看清那刺目的血迹，完全慌了，“景昀，你怎么了，别吓我。”
　　许景昀靠在女生肩上，对着她的耳畔，继续说着，他已经没有太多力气，开口只余气声，“最终我还是成了你的负累...”
　　呼吸间她的发香，真是让人贪恋。他想笑一笑，却有更多的温热液体从嘴角涌出来。千万别弄脏了她的衣服，他想。今天她穿的是什么颜色呢，他不知道。以后大概也不会知道了。
　　“小季，我们分手吧。你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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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医学相关知识都来自百度，食物过敏当成药物过敏写的，请不要深究，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