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季节》芒果罐

37、蛋白|粉与体温计

　　“是，但这么多天了，他烧也没退，东西也吃不下，再这样下去谁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电话另一端梓辛的音量逐渐提高。
　　顾本季迟疑了一下，回想着最后见到他的样子。心中暗暗发问，会那么严重吗？可一瞬间又想起那晚他冷漠的话语，终是撇撇嘴，开口，“不去，是他先不讲道理，难道我还得上赶着去哄他吗，他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明明是你不对在先，沈安都告诉我了，你那天心思都在洛云身上，景昀会生气也是应该的。更何况怎么能和一个病人计较”梓辛说着话锋一转，声音略带了些严肃，“小季，景昀病得很厉害，我告诉你是怕万一真发生什么不可逆转的事，你以后会后悔。去看看他吧，记得去的时候给他带些易消化的粥。”
　　仿佛断定顾本季不会拒绝，梓辛叮嘱完未等她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顾本季脚步渐渐停驻，站在原地纠结许久。她不得不承认，她还是害怕，怕梓辛姐不是为了说服她而夸大其词，怕他真的病得很重。
　　思虑片刻，她终是妥协了。
　　算了，不和他计较，就当去看望一个生病的同学，顾本季想。

　　一路到了医院，按照梓辛给的地址，顾本季很快找到了许景昀病房。原来和洛云不过相差了几层楼而已，她常常去看望洛云，来来回回，每每路过却从不知晓同一栋楼里竟也还住着他。
　　推开门进入病房，第一眼看到许景昀的时候，顾本季是吓了一跳的。以至于她下意识地俯身看了一眼床尾标识的患者姓名，才敢确认。
　　他怎么瘦成这样了。脸小了一圈，眉骨突出，下巴的线条也更棱角分明。脸色惨淡，毫无血色，双眼下的青色更显分明。
　　穿在身上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也并不合身，领口显得过于宽大了，露出两道长长的锁骨，看着也是瘦得硌人。在白色的被子上静静地放着的手，还是那样修长好看的，只是手背上那大小的针眼格外扎眼。
　　男生一直昏睡着，似乎是没有察觉她的靠近。顾本季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静静看着他，不忍打扰。
　　他看起来，的确不太好。
　　难道真的病得厉害吗。
　　此时她却没有勇气去叫醒他询问身体状况。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他。
　　顾本季环顾四周，直观地感觉到这里压抑得过分。
　　体温计，药盒，纸杯。
　　没有鲜花水果，没有日常用品，目光所及只能看到冰冷的医疗器械，甚至感觉不到丝毫生活的痕迹。就算是在医院，这也太过于冷清了。
　　她叹了口气，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体温计一看温度，38度。
　　怎么这么高，女生暗暗吃惊，然后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就像以前她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一连串动作顺理成章，却不想，轻微的触碰竟令床上的男生缓缓睁开眼睛。
　　顾本季猛地一惊，慌忙后退，几乎想要夺门逃跑，慌张中不小心碰倒了身后的椅子，巨大的声响在空荡的病房中格外刺耳。
　　这声响，吓了她一跳，也让她找回了些许镇定。
　　她怎么忘了，睁眼又怎样，他是看不见的。
　　可一时间，回去也不是，离开也不是，顾本季便索性站在原地不吭声，怕开口说话被他认出。
　　而此时许景昀也终于清醒，思考片刻，神色变了变，明白了些什么，最终又是平静如常。
　　他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这么可怕吗。”
　　许景昀边说着，边用手臂撑着身子，缓慢坐起，看着很是费力。顾本季在一旁看着，想上前搀扶，却觉得尴尬，张了张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沉默地走回床边，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盯着他输液扎青了的手背，出了神。

　　当许景昀终于靠上身后坚硬冰冷的墙壁的时候，他低着头喘息了许久。但他知道现在自己靠着床头是撑不了多久的，必须依靠把病床升起角度来支撑身体。
　　这几天，稍稍坐起来，有体位改变就会导致头晕心悸，医生检查之后说是因为他营养不良，血压太低。平时需要坐起来吃药的时候，护士会帮他摇高床头，有了支撑才能坐得久一些。
　　他知道，她就在一旁站着，却没有说一句话。她是在从头到尾地冷眼旁观吗，看着他的狼狈，他甚至已经可以想象出她眼神中的失望嫌恶。所以眼下，他只是固执地，拒绝开口求助，尽力为自己保留最后一丝尊严，虽然这尊严本身就是可笑的。
　　这么多天了，她为何忽然会来，他不知道。不过多半不是自愿吧，大概是梓辛还是向她讲述了他的惨状，道德绑架换得她的怜悯不忍。何必如此，他本已经想通了，明白了，为什么又要来给他希望呢。
　　所以 逞强之后，很快一阵阵晕眩来袭，心跳也逐渐加速。即使没什么分别，他依旧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蹙起眉头抿着唇，一声不吭地忍耐。这次的症状持续的时间格外长，而且不只是头晕，他感到自己一身一身地冒着冷汗，身体变得疲软无力，逐渐下滑，奈何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只好闭合眼睛等待着。将要失去平衡倒下的那一刻，有一双手扶住了他的身体。
　　“怎么回事，怎么坐起来了？”
　　原来是护士。
　　许景昀忽然就笑了，嘲笑自己刚刚脑海中那片刻的期待。
　　“原来是又有人来看你了啊。这一次不是同学了吧，该是女朋友了？”护士这才发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顾本季，对她微微一笑，示意她过来接手扶住男生，然后便自己绕到床尾，一边摇高床头一边向顾本季交待着，“下次要先摇高床头，然后再帮病人垫好枕头知道吗。而且要慢一点，这样不容易产生晕眩。他现在啊，血压太低了。”
　　刚才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她听到护士的手推车声音靠近，转头去看，再转回来的时候许景昀已经脸色惨白着，被护士扶住。
　　听着护士细致的嘱咐，说实话，她真的有点害怕了。他到底病到什么程度，现在怎么会连自己起身都做不到。
　　顾本季站在床边，双手揽着许景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才感觉到他似乎是真坐不住，整个人都是软的。而看着他脸色不好，真的把人揽进怀里，才发现他有多么瘦，扶着肩膀都感觉硌手。
　　扶着男生靠好后，护士到床边开始一系列日常检查，顾本季也自然地退后一些，让出位置，站在一旁看着。
　　“高压70，低压40”，护士摘下听诊器，看着水银血压计的汞柱，在病历上记录着，“也难怪会晕成这样了。”
　　顾本季听着这数字，蹙紧了眉。
　　护士抬头看了她一眼，边收拾器具边说，“低血压也没什么好的治疗药物。主要是增加营养，多休息，慢慢地养着，才会好一些。他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吃不下东西。”
　　“之前给你的体温计呢？”护士起身把收好的器械放回推车，转身开口问道。许景昀撑起身子，向上靠了靠，坐直了些，伸手向床头探着，摸索着去找那支不知随手放在何处的体温计，没想到还没碰到桌边，手便被人握住了。
　　“给，护士姐姐，38度。”顾本季一手握着许景昀，一手把体温计递给护士，问道，“怎么会烧得这么高啊。”
　　“正常，中午就是容易起烧，他比刚住进来的时候好多了，那时候整夜地高烧。”护士记录着，随手把体温计收进装着酒精棉的铁盒。
　　“这是今天的药和蛋白|粉”，护士拿着一个小杯和一小碗白色粘稠状的东西走过来，放在床头柜上，对顾本季叮嘱，“药是饭后吃的，服药前要先吃午餐。虽然患者进食的时候常常会有呕吐的现象，但…就是尽力让他吃一些吧……”

　　许景昀听着护士的话，心里竟生出了些反感情绪。
　　自从空腹一整天去看她排练的那天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再没有过任何食欲。住院的起初几天，每次进食都会吐，他以为是胃痛的原故。后来一天天过去，接受治疗，这种情况也没有好转。再后来等不到食物入口，只是闻到蛋白|粉那种怪异的豆类腥味他就开始不断地干呕。
　　可每日，护士却格外执着地，强迫他进食。可能是医生特意嘱咐，或是什么其他原因，仿佛盯着他吃完又尽数吐净，才算是完成了她的日常工作。
　　于是他的一日三餐，变成了一日三次的折磨。
　　不过，若换成是她，多半会觉得麻烦吧，大概是没有护士的毅力的。
　　他吃不吃饭，于她来说，也没有多大关系。
　　那么他不想吃，她应该也不会坚持的。
　　今天能逃过一次了。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