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季节》芒果罐

16、监护人与医疗费

　　哭声停止了，转为不时轻声地抽泣，却依旧无人开口回应。
　　“你是，生我的气了？”许景昀叹了口气，“你不来，我只好去找你了。”
　　说着男生用手臂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不想却牵扯了肩上的伤，手臂一软，眼看就要倒回去，却被一双手扶住，然后在他身后放了两个枕头，待他坐稳，便放了手。
　　许景昀知道身边的人就是顾本季，怕她再离开，慌忙间胡乱地一抓，正好握住女生的手腕，“小季，怎么了，你说话，别走好吗。”
　　顾本季沉默了片刻，低下头，看见男生抓着她的手打着点滴，已经开始回血，还是心软下来，握着他的手放进被子里，搬了椅子坐在床的另一侧，“我不走，放心。”
　　男生却依旧固执地从被子里伸出手，在床边胡乱地摸索着。顾本季拉住他的手，“你要什么，告诉我。”
　　许景昀只是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十指紧扣，他微微笑着回答，“要这个。”
　　顾本季看着他的笑，才反应过来。
　　拉手大概是第一次，之前从来没有过。
　　也许是这时男生看不见，让顾本季少了些许尴尬，又或许是许景昀这次涉险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心。
　　她对他也终于可以像恋人一样，自然而然地拉近距离，袒露真心。
　　顾本季低着头仔细地看着男生的手，很瘦，指节分明，被握着有些硌手。
　　手背上的关节处有细小的擦伤，好像是被石子或是粗糙的墙面划出来的。顾本季轻轻用拇指摩挲着着许景昀的手背，昨天晚上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听到梓辛说的那些话的时候，她第一次知道，他对她的重要，第一次感受到可能会失去他的恐惧。
　　不知道是怎样走到医务室，怎样到的医院。之前一直担心害怕，可真见到他之后又止不住地哭，完全失去了理智，情绪一直处于崩溃的状态。
　　想到这里，又有眼泪从眼眶中滑落，因为低着头，来不及拭去，有一滴落在男生的手背上。
　　许景昀感觉到，皱着眉开口，“怎么哭了？”
　　“你还问，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在别的女生面前，装英雄逞能，有本事别躺在这里，让我担心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顾本季又生气又害怕，一下把心里的委屈焦虑发泄出来。
　　许景昀被吼得一愣，又很快明白她只是担心，笑着轻轻拍了拍女生的手背以示安慰，“吓着了？没事的，我是男生啊，如果换了沈安和你，他也会这样做的。别生气了。”
　　顾本季轻哼一声，赌气地放开男生的手，站起来想走到门口看看他们回来了没有，却听到身后男生有些不安的声音，“小季…你去哪儿…”
　　顾本季无奈地转身，“又怎么了？”
　　“没…没什么，”感觉到女生语气中似乎有些不耐，许景昀局促起来，低声开口，“可以帮我倒杯水吗……”
　　他的一句话就能让她心软下来。
　　顾本季倒了水，把杯子放进他手里，男生却不接。
　　“你到底要不要喝。”
　　“我肩膀受伤了，手臂使不上力气…”许景昀故意把语气软下来。
　　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这样地示弱，女生觉得很惊奇，但还是拿过杯子凑在他嘴边，男生也只是抿了一小口就摇头不再喝。
　　顾本季转身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忽然听到身后男生淡淡地开口，“小季，我现在看不见，你知道吗。”
　　顾本季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明显不是问句，她还是应了，“嗯，知道。”
　　“所以你能不能答应我，如果我惹你生气，就算骂我也可以，但是不要不理我。在我身边的时候拉住我的手，让我知道，你在。”
　　女生抬头看他，白色的绷带遮住了男生的半张脸，也遮住了他眼前的世界。
　　她才意识到，原来现在的他和以前不同了，也许她应该给他更多的在意和迁就，“好。”

　　紧接着周末到了。顾本季以排话剧为借口，告诉父母这周不回家。实际上却只是整天待在医院陪着许景昀。
　　“你说，阿纬会被判刑吗？”顾本季站在窗边，细心地打理着梓辛送来的花，不经意地问。
　　那天之后没多久就有学校的老师带着警察到医院向许景昀和沈安梓辛了解事发时的情况，也没有透露什么很快就走了。
　　“应该吧。他已经满16岁，需要负刑事责任了。不过他是幸运的，如果当时他的刀再深几毫米的话，我就完全失明了。丧失视力可以被判定为重伤。”许景昀随意地回答，说着向空中探出手，“过来。”
　　顾本季听着他的话还是后怕，走过去握住男生的手，坐在床边，“明明是你幸运才对。”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顾本季抬头，是张卿瑞。
　　女生急忙站起来，“张医生。”
　　张卿瑞点头回应，“我可以和他单独谈谈吗。”
　　等顾本季走出门，张卿瑞才开口，“你这次受伤，我想怎样也该通知你的父母。”
　　“不用了，他们很早就不管我了，我姐姐应该和你说过吧。”许景昀淡淡地说。
　　“你父母离婚的时候，法院把你判给了父亲，你受这么重的伤至少应该告诉他，让他履行自己的职责，他毕竟是你的监护人…”
　　“不用了。”许景昀打断，又觉得语气太重了，开口解释，“卿瑞哥，谢谢你关心我，但这是我的事，真的不用了。”
　　张卿瑞看他态度坚决，也不再说什么，之后也没有再提过，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几天之后，正好有一天下午的课结束的早，顾本季又偷偷溜出学校，赶到医院。
　　女生开门进了病房，悄悄走近，看见男生站在窗边，十指纤长，细细抚摸着窗台上的植物花叶，单薄的身影显出几分孤独寂寥，窗户开着，一阵阵的冷风吹进来，掀起男生的衣角。顾本季看不下去，上前关了窗，拉着他坐下，“怎么起来了。”
　　许景昀顺势拉住女生的手，现在这个动作已经几乎成了下意识，“小季，陪我出去透透气吧。”
　　“医生说可以走动了吗？”面对这个要求，顾本季还是担心，她曾经偷偷看过他小腿上那两道青紫的瘀伤，都过了好几天，看着还是吓人。
　　“嗯，而且这几天闷的难受。”

　　顾本季小心地扶着身边的男生在走廊里散步，看起来他似乎步履如常，女生真心地感叹，“你恢复得好快啊。”
　　许景昀只是笑笑，“我就说没事了。他们还是不让我出院。”
　　顾本季侧着头看他，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脖颈和侧颜，鬓角的位置有些许水渍。可能是汗迹，可是天气并不热啊。
　　不对，他并不是恢复得快，怎么忘了，他最擅长忍耐。
　　正巧走到窗户旁边，女生用手撑住窗台，故意说着，“哎，好累啊，我们休息一下吧。”
　　许景昀很快明白，他的不适已经被她察觉，偏偏这次伪装被拆穿却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心间溢满了温暖，随口问道，“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细心了。”
　　大概是以前太不上心了。顾本季想着，尴尬地笑笑，把话题引开，“你现在是不是很不方便啊，好像有那种可以探路的棍子，要不要买一根给你？”
　　“盲杖那种东西，等我真瞎了，再买也不迟。你拉住我的手，就这样挺好的。不过你觉得麻烦的话…”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顾本季急忙解释，这人最近怎么总说这种的话，她还真是有点适应不了。
　　男生听着她的话，微微笑了，手扶住窗台的大理石面，不着痕迹地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小腿的瘀伤没有完全恢复，触摸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微微肿着，一用力就牵扯着疼，即使只是站着也有些发软。如果她不发现，他可能也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走廊里很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顾本季抬头看见隔着几个窗口的位置，有人正在打电话，仔细看似乎是张卿瑞。
　　顾本季压低了声音问身边的男生，“是张医生哎，他在和谁打电话？”
　　“嘘…”男生偏头，似乎在仔细辨认。
　　说话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可以听得很清楚。伴着微凉的风，传进耳朵里。
　　“对，我之前给您发过邮件的。这件事您应该也了解了，我想您是不是应该来看看他。”
　　“我很忙，让他自己解决，以后不要因为这种小事联系我了。”低沉的男声，尽管从听筒里传出的声音不是十分清楚，但还是可以听得出其中的不耐。
　　“您是他父亲，学生出现伤害事故，学校有义务告知家长，请监护人出面解决。”不负责任的话让张卿瑞愠怒，语气生硬起来。
　　“虽然我是监护人，但我和他母亲已经离婚很多年，每个月给他生活费，我已经尽到了抚养义务。再者，两年之后他就成年了，和我再没有关系，我也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耽误我的工作。既然你是学校的老师，医疗费用有多少，请用邮件发给我，我会打给他。”
　　“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听到这里，顾本季早已猜出了电话那端的人是谁，抬头看见身边的男生抿紧了唇，放在窗台上的手因用力而指节泛白。
　　不想再听下去，许景昀转身，动作不稳，却用手撑着墙壁，快步地向前走着，只说了一句，“小季…我们回去吧。”

　　顾本季看着男生脚步虚浮，踉跄地走着，快步赶上他，伸手扶住，拉着他避开墙边的盆景植物。
　　回到了病房，许景昀沉默地坐在床上，没有了其他动作。
　　顾本季在一旁看着也能感受到他心情低落，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回想起当初他说的，不要等失去再后悔，原来亲情真的会失去，现在他爸爸早已经放弃爱他了。
　　顾本季在他身边坐下，拉住他的手，十指交错，指尖传来的凉意，又用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想传递些许温暖。
　　许景昀知道顾本季在担心着他，但他实在是情绪低落，没办法和她说自己没事，只好狠下心抽出手，下了逐客令，“小季，让我自己待会好吗，你先回去吧。”
　　良久没有听到回答，许景昀出声询问，“小季？”
　　忽然一股大力撞进怀里，腰间被女生圈住，柔顺的发丝扫在脸上，呼吸间是一种特别的清香。男生一愣，身体僵住，双手无措地放在身侧，小季从来没有这么主动过，一时间许景昀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女生把头靠在许景昀肩膀上，轻声开口，“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感觉到男生放松下来，继续说着，“是不是比一个人好一点？身体伤痛也好，心里难过也好，对我不用掩饰知道吗。即便不能分担，我至少可以陪在你身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喜欢上了你。我知道你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不过没关系，慢慢来，我会一直等着，不会放弃。”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就是想抱住你，用这种方式安慰你。只是怕，如果我不主动说出口，你隐藏着的脆弱，再不会向人倾诉。
　　许景昀听着，心情复杂难言，该是感动满足的，她知道他经历过的，所以认真地保证着不会放弃。他却无法不患得患失，敞开心扉自然容易，但习惯了被爱，如果失去，又该怎样回到一个人的孤寂。他无法说服自己，放纵地卸下伪装。小季，你说会等，我却失去了接受的勇气。
　　许景昀揽住怀中的人，平时扎着马尾的长发，此时放了下来，指尖抚摸，柔滑顺直，低头轻吻她的发丝，“谢谢你对我说的这些话。真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