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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无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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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片刻的恍惚转瞬便被胸口彻身的剧痛扯碎,意识飘飘忽忽又跌回贺浔身体,他费力睁开眼,面前狰狞的山魈步步逼近。
怀中的杂毛微微弹了弹腿,贺浔敛了臂弯,搂紧温热的毛团挣扎着踉跄起身,他哆哆嗦嗦地喘着气,胸口随着呼吸起伏,一阵阵剧痛仿佛顺着脖子一路上爬,在他眼前蒙了一层浸了油的纸。
贺浔起身时在身后摸到块石头,想也没想便抓在手里用力掷了出去,他眼前发花,也不管砸没砸中扭头就跑,山魈闪身一躲,怪叫一声,独足蹬地,紧追上来。
离了逍遥世不知多远,贺浔两条腿越来越沉,眼前树木杂草打着转儿撞进他眼里,胸前火辣辣的麻木渐渐向四肢蔓延,他几次险些抱不住小杂毛。
“我说杂毛......”贺浔声音发抖,“你能不能自己跑?”
兔子依旧双目紧闭,毫无回应。
“我快......抱不住你了......”
贺浔咬牙,感觉快把下巴戳穿了,他整个人好似踩在面团上,觉得每落一步都有无尽的抓力从地凭空而起,缠上他脚踝,势要将他捂在此处。
贺浔将臂弯又紧了紧,继续自言自语道:“你放心,吃了我的食,就是我的兔,我不会丢下你的。”
兔子仿佛听到,毛团缩紧了些。
山魈不紧不慢地跟在一人一兔后头,仿佛在等贺浔自己耗尽力气,任它宰割。
贺浔拖着两条腿逃到力竭,恍然间见前方有三个人影,两大一小,他张张口,用力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快跑!有邪物害人!”
前头的人闻声转过身来,他们仿佛才淋过雨,浑身湿漉漉的,一人见贺浔仓皇,忙张着手想扶贺浔一把,问道:“什么?”
贺浔一对上那三人的脸,便是一惊,眼前一男一女一孩子,皆是鬼。
他修行尚浅,只能勉强看出些鬼气,分不清是怨鬼还是常鬼,但魂不投胎,必有缘由。
贺浔一手抱着兔子,一手虚虚地抬起来往后一指:“那玩意儿要追上来了,你们不怕它,我得躲躲。”
不知怎的,先前紧追不舍的山魈此时见了三鬼却止住脚步,它蓝脸肌肉抽搐几下,眼珠散出一缕恶毒的光,十分不甘心地原地踌躇。
贺浔心道:“难道山魈怕鬼?不对......它怕的是阴气!”
那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见了山魈狰狞的面貌,往她娘身后缩了缩:“娘......”
妇人摸摸她头:“离离不怕。”
旁边的汉子也附和妻子的话对女儿说道:“咱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怕的?”
容貌十分明艳的女孩微微咬着嘴唇:“我想去投胎,我还想活。”
听到这贺浔插嘴道:“三位,冒昧问一句,你们为什么不去投胎?可是不知去往忘川的路?”
那汉子叹了口气:“不瞒小哥,离离她哥,就是我们的大儿子,与我们......失散了,我们在世间游荡许久,是想等等他的。”
那看来大儿子不是跟他们死在一起的。
“那你们是怎么死的?”
妇人道:“家乡遭了水灾,我们一家子都是淹死的。”
“哦......真是可怜。”贺浔低头看着兔子。
汉子道:“都是命数,谁也左右不得。”
山魈畏惧阴气,眼巴巴看着贺浔与三只鬼在一起,自己束手无策,愤怒地低吼了一声,转身几个起落消失在密林中。
贺浔提着的一口气松到底,没了支撑,眼前一黑——这回是真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贺浔再次睁眼,眼前的天空已是黑云万里,疏疏露出几颗星,在浓云的遮挡下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洒下点点微光来。
一家三口鬼已不见了踪影,贺浔猛然坐起身来,扯得胸口生撕肉似的痛,“嘶......杂毛?你在哪?!”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微响动,贺浔立刻循声转头:“小杂毛?”
一只脏兮兮的毛团应声挪动过来,前爪还抱了个什么,圆滚滚的,它一步一顿地艰难前行,把抱着的东西送到贺浔眼前。
贺浔见兔子还活着,紧绷的身体松下来:“哎?你哪弄的苹果?——给我的?”
兔子歪了歪头,漆黑的眼珠一眨不错地望着贺浔。
贺浔笑起来:“算我没白喂你,你过来我瞧瞧到底哪伤着了,可把我吓坏了。”
他没等兔子过来便自己伸长胳膊把它揽在怀中,翻来覆去扒拉好几遍,“这也没外伤啊,我先前看你差点死了,现在这么一看,还没我伤得重。”
贺浔勉力站起身来,往逍遥世方向走去,入夜了,山魈不会离开自己老巢太远,应当不会再出来了,此地贺浔不熟,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杂毛一边十分乖顺地任凭贺浔捏来揉去,一边被姓贺的自言自语贯穿了左右耳:“这脏的,啧啧,这回可真是小杂毛了。”
“哎说真的,你先前是不是唬我呢?”
“你就淌了点鼻血,身上的血迹都是我心头血。”
“哎呀罢了罢了,你没事就好,我这心头血好生将养将养没准能补回来。”
胸前险恶的伤带的他声音有些虚弱。
“你说你在树下瞎蹦跶什么?我是修行之人,那破山魈一招我还是能顶住的,用得着你多此一举引开它?”
小杂毛被说破,鼻尖在前爪蹭了蹭。
“我是有法力的,我师父可厉害了,千年的虎妖说杀就杀!还抽了妖骨做了法器,说是以后要传给我们师兄弟中的一人。你要是有灵修能成人身就好了,我就把你带回去,拜我师父,做我四师弟,这样颜以修就不会只支使我一个人了......现在不能带你回去,你这样进门颜以修会把你烤了的!”
贺浔絮絮叨叨事无巨细的将自己师门中那些个三只耗子四只眼的琐事一股脑灌进了兔子耳中,小杂毛听得津津有味,兴致勃勃。
终于,贺浔说累了,也回到了逍遥世,他吭哧吭哧将苹果啃了一半,另一半塞到杂毛爪中,胸前伤口也止了血,贺浔没敞开衣服看,因为血肉与衣服结成了一体。
夜已深,杂毛卧在贺浔腿上睡了,贺浔自己也困倦得很,他刚打算就地躺下睡一觉,便听耳边传来一阵窸窣声,间或伴随着细微的抽泣。
“谁在那?”贺浔轻声问,难道又见鬼了?
抽泣声戛然而止,窸窣声由远及近,贺浔支起耳朵细细听着,片刻不到,他眼里便多出一团小小的黑影。
“耗子?”
黑影细声细气地反驳:“是粮鼠。”
贺浔看着眼前巴掌大的粮鼠:“你哭什么?”
粮鼠委委屈屈地开口:“我辛苦一年囤的粮食被前几日一场大雨冲了,我今年怕是要饿死了......”
“嗐!”贺浔轻捂兔子耳朵,怕把他吵醒。
有时候妖与人差不多,各有难处,人有悲欢离合,妖同样也有。他先前遇到过许多有灵的动物,譬如私奔的狐狸,窝被野火燎了的七步蛇,丧偶的鹿......这些妖也各有忧伤悲喜,贺浔见得多,也劝得多,渐渐长出一身的多管闲事。
“多大点事,相遇即缘,你以后若是无粮便尽管来找我,你这么大点的小东西我还是养得起的。”他虚弱且豪气。
粮鼠小眼睛亮晶晶的:“果真?”
贺浔笃定:“自然!”
粮鼠千恩万谢地离开,贺浔精神不济,就地一趟,抱着杂毛昏睡了过去。
可等他再次睁眼,眼前已然是凌华面无表情的脸。
他后来又去山上找过无数次,每次都带一只苹果,却再也没见过那只杂毛兔子。
“哦~”贺浔拍着脑袋,“我想起来了,我是说过这么句话,晋榕你快放开他。”
晋榕闻言手指一松,粮鼠跌到地上,藏在身上的粮食摔得满地都是,贺浔定睛一看,赫然是他前些天才播下的玉米种子。
他恍然大悟,为什么自己在门前这块地下埋的种子从来不发芽,敢情都被他三百年前三言两语送到小妖口中做了粮食了!
晋榕歪了歪头,收了不寂,道:“竟是阿浔自己生的是非,这地可生生被你冤枉了一年呢。”
贺浔见晋榕歪着脑袋,心中一闪即逝过一丝幽微的光亮,像一只蝴蝶拂过发丝,带起的震动捉摸不住。
他正暗自细究,便听晋榕道:“你这小妖修行如此微弱能活到如今也是造化,去妖王境吧,余生都不会缺粮了。”
粮鼠得了妖王首肯,当即高兴地一蹦三尺高,道了谢便欢天喜地地走了。
贺浔断了思路,望着粮鼠远去的身影,喃喃道:“竟已经过了三百年....”
随即,一个念头闪电般劈进了他脑袋:“晋榕,溯光死前说,他逃了两百年,是吗?”
晋榕一听立刻反应过来:“对,可......天界围剿苍翼是在三百年前。”
贺浔又道:“他还说投到你座下便不用再寄人篱下。”
晋榕毫不犹豫地道出贺浔所虑:“所以,另外一百年,他在哪?又寄谁篱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原谅我这感人的效率~评论里抽两位发红包!如果评论能超过两条的话......感谢在2019-12-22 16:42:05~2020-01-01 21:1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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