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辞言

30、大事纪·风雅(其二十)

　　“不知蓬莱诸派，可有兴趣育教于民？”
　　道韫巧笑倩兮，分外可人，文伟道人却是知晓，这丫头一定是想出了坑人的点子。
　　每每她露出这种表情，就生出许多是非来。
　　“此言何解？”文伟道人还是决定顺着这丫头的话问下去，以免麻烦上身。
　　道韫笑道:“今飞升之事，皆因前人抬升之天道，此种伪物，便是存在疏漏的天规。这些详情，想必你从我叔父那里已然知晓，我就不赘言了。”
　　“要想破此天道，必须要破前人十二大阵。之前东海碣石大阵轻而易举，这骊山大阵几多波折，是因为组合大阵各分阵功能不同。骊山大阵镇龙脉而升天道，难度自然数一数二，况且，他们并没有找到合适的破阵方法，受到天道压制，天降之罚可不是一般人能扛过去的。
　　而这些牵扯天道之事，皆归于两个字——气，运。
　　气动生变，物变为运。世间有三气，天地人。凡俗之人观人之气，得其老病之数，断其一时之运;一技之人观地之气，得其风水之态，明其阴阳造化;而唯有天意所钟之人观天之气，晓万物兴衰之命，知天运所青睐之事。
　　我生而不凡，一眼望兴亡，一眼晓因果。普天之下，除我无人可知伪天道状态，这就是我面对蓬莱的底气。
　　至于此间，人为万物灵长，乃天之气汇集之处。以人代天，可以略见天道凋敝之所在。”
　　文伟道人修了这么久的道，第一次听闻这种事情，不由坐直身子，连手边酒壶都放了下来。
　　“前朝不复，不可护国飞升，国运正统在晋，晋之强弱亦为伪天道强弱。
　　但这方有个度的把握，晋之国运强，理所当然伪天道强，但晋之国运太弱，正统偏移至新朝，唯有势均力敌，方是最适合我等躲避天道监管之时。
　　所以，我前来秦，以调节国运对比。
　　但是我也说了，气动生变，这个变，方是真真切切的天道，而非国运抬升的伪天道。增其变，可以助真天道压制伪天道，这就是天姥可以抛出来去平息我身后麻烦的东西。
　　人运增而天道强，育教于民而人运增。
　　百姓开化的最好方式便是请蓬莱的仙人好好讲一讲蓬莱的道。
　　如此，破阵之时天罚可减，诸派正常破解的伤亡也不会如此之大。”
　　文伟道人觉得哪里不太对，问道:“天师道不就是蓬莱下属育教百姓的宗派么？”
　　“天师道将大道道义变得世俗，信者不事劳动，不务生产，妄图求神而得一切。仅付出区区香火之力的报酬换来的丝丝回报可满足不了他们的贪心，如何开化明理？
　　就拿天姥来说，拜拜天官就能够获得大量灵石么？就能够修为进阶么？就能够破解大阵么？
　　育教于民要促生产，使安居，保幼有所养，老有所终。”
　　文伟道人有些头大，他知道道韫有自己的目的，但是她说的也是实情。知道这些前后因果，很容易推算出来这些话的真实性。
　　道韫没有骗人，可是问题就在于育教于民上面。
　　育教于民必然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这对于门下弟子两三人的门派极不友好。蓬莱的联盟可不看门派人数，门派级别够了任务必须要完成。
　　自家门派几只阿猫阿狗要完成这个任务，真是难了。
　　这个坑已经挖好，就看蓬莱跳不跳了，道韫一向是管挖不管填的。
　　把后续事宜交代好，一切就看文伟道人的了。道韫回到自家一亩三分田的小天地里，继续研究林成从洛阳送来的新玩意，并试图在里面加法阵。
　　说起工匠林成，他已经是百工堂数一数二的大师了。随着林成等最后一批人员迁入洛阳，道韫的势力正式入主中原。
　　战乱之地，学堂零落，道韫身边一堆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偶尔想起来时，道韫就跑到周边学堂里，给孩子们讲几堂课罢了。
　　半年光景，哪怕桓温挑起北伐，哪怕苻坚出兵，道韫岿然不动。
　　学堂下被迫学习的谢四终于忍不住了，受够了思想改造的她悄悄问：“小姐，局势如此，为何徒徒枯坐堂前教二三子？”
　　道韫卷着书本，看着已经被琢磨出来的铅版印刷字，幽幽叹道：“你一个家养护卫，武者出身，身在局中，不明白这天下豪强世家。天下之弊，在战乱，在胡汉，在田不均，在寒无路。我有很多种方法，可是谁知道这乱世天下，究竟会如何抉择演化？”
　　谢四浑浑噩噩，从与自家小姐朝夕相处中，她渐渐懂了一些东西，可是却难以描述。
　　她张嘴想说什么，最终欲言又止。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从小冒天下之大不韪？好好修我的仙不好么？”
　　谢四躬道：“小姐心怀天下，豪气不逊男子，为我等困苦百姓计？”
　　道韫哂笑：“我可没那个好心。如果我单单是个求道者，天地不仁，不能长生，这世间万物对我等修仙者就没什么区别。如果我单单是个世家子弟，光大门楣，不坠世家清名足以。合该我管了不该管的事情，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那……？”
　　道韫望着湛蓝的天空，“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但求一变罢了，说到底还是规避毁灭的前进，这也许是我的命吧？你呀，好好读书吧，将来我不在这里，你要独挡一面的。”
　　谢四也不知是否明白，默默回座位上背书去了。
　　道韫视线回到书本，自己釜底抽薪默默动摇这个时代的根基，这个时代将来会如何发展呢？估计，自己看不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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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道韫其实在釜底抽薪，动摇以世家豪强的根基。
通过生产力的发展和教育，以及政策的因素，发展新的社会阶级……
她只是在思想层次尽力影响这个社会，看它能演化成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