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辞言

15、大事纪·风雅(其七)

　　韬光得到了父亲的首肯后，开始跟着叔父学习自家的田产打理。谢安想了想把谢家的小辈都叫来学，告诉他们，世家弟子可以不用这些知识，但是必须要知道这些信息。
　　首先谢安科普了荫衣制和占田制，讲述了众士族和谢家自身的现状，谢家除去应得的封田和荫户，现在的隐户(没有户口不交税，只对谢家负责)就至少有八百户，加上建安的庄子铺子，会稽的商铺和田产，以及违制多出的众多良田……偌大一个家族，产业虽大，但不合规处竟那么多！
　　谢安问他们什么感受，有人觉得有些不妥但是又不愿家族利益受损，有些人认为这种事情已成共识世风日下，有些人认为谢家足够仁德是以众多人来投奔……
　　谢安看向正在抚琴的韬光，“韬光，你呢？”
　　突然间“东山”发出刀剑相击的杀伐之声，有长风尽扫席卷奔腾之势，当激昂慷慨到了极致时，复而浩浩荡荡恢宏无比。
　　韬光慢慢歇了琴，抚平了衣袖道:“首先，此事理亏在世家，有法度不遵，为家族利益而损国家，国无税无兵无粮无战之备，他日蛮夷南下，何以战？其次，我谢家之行无错，若世皆如此，我谢家逆众家独与国税，上缴多余田地，交出多余隐户，必然众所夭之，危矣。那何错之有？法律不合适现实，与世家现状不符，自当是法错，当改！则……”
　　“咳，韬光！”谢安用他带着鼻音的咳嗽打断了韬光。
　　韬光这才注意一众看自己眼神很奇怪的兄弟们，她止住话题，换了个方向接着说。
　　“则，我们谢家要整顿一番，力求无过错把柄，同时让谢家各位的利益不受损……”
　　众多谢家的小朋友开始了自己的庶务课，一个个都领到了自己的任务，谢家轰轰烈烈的整顿开始了。
　　首先是关于隐户的整顿，投奔谢家的隐户按照所在劳作土地，划分为天干十区和荫户一起一一记录在册，并从中筛选出工匠商人等有一技之长的人，这些人有从事烧窑、木工、药医、花艺，锻造、捕鱼、造纸等等，几乎囊括了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且里面有人世代蒙受谢家恩惠，谢家的心腹就出自这群人。
　　整理之后形成了三部名单，分类之后的一部，荫户名录一部，隐户名录一部，谢家子侄统计时说，如果不记录在册内，那谢家就不再庇佑这些人，于是哪怕里面的油头也老老实实登记在册，领到了谢家颁发的身份凭证。
　　叔父谢据的儿子谢朗问韬光，“阿姊，登记在册详细记录每个人的信息再把他们分类，这是为了干什么呢？”
　　韬光反问谢朗:“你觉得，何为法？”
　　谢朗老老实实回答道:“法，刑也。平之如水。从水,廌(zhi)所以触不直者去之,从去。”
　　“说文确实如此。”
　　法这个字写作灋，右边是獬豸的那个廌，上古神兽獬豸会用自己的角触碰理屈的人，所以是去不直，廌下面就是去，而法平如水，一视同仁，所以是水字旁。
　　“但是，阿朗你知道么，法是众人必须恪守的规范，家国天下，以法护之。士族言道，因道是我们心中应当奉行的规范，没有道，一个人的行为就没有底线，为人就没有世家风骨，何以清谈论玄？叔父说，我谢家子弟，先会做人，再可论玄。所以，我们所行是为了行我们谢家的法，以法践我们家传的道！”
　　谢朗:⊙⊙！
　　这个样子么？
　　好像韬光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可是她说的是个啥意思？
　　……
　　然后谢家又搞起了“推一令”。
　　韬光挑出了名册里那些认识字，脑子活络能说会道的人，把他们编成了不同小组，给他们分配去不同乡宣扬谢家要新修水利改善他们生活质量的理念。这个命令要求每区都要有合适的水利设施和交通道路，水利交通的钱谢家补贴垫付一部分，另一部份由他们未来的租税支付，但是，每家能派人就派人在农闲时去修路修桥修水利，出力的人在一定程度上会免租。
　　韬光也要求他们顺便推广这些年工匠林成和其他人一同研制的改良版农具，如果推广使用的人粮食增产或者效率提高了，他们就有谢家的奖励，而这些推广的人，也会跟着一并得到好处。
　　同时谢家招收了一批寒门无出路的子弟当夫子，告诉那些依附谢家的工匠，谢家会给他们的孩子建立学堂提供教育，教授他们经书和算术，出来至少是个识字的账房先生，只要他们听从谢家安排入百工堂，谢家保证他们和他们的下一代衣食无忧。
　　百工堂正如其名，集百工于一体。
　　自古士农工商，士为贵商为轻，匠人虽说不是末等，但是却也是饱受轻视。可是就是如此，他们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什么技不传外家，什么技不可轻传……手艺人靠手艺吃饭，宁敝扫自珍后继无人也不愿把手艺传下去。
　　于是谢尚又给孩子们出了个课题，大家叽叽喳喳讨论了一番，决定以利诱之。如果在百工堂教授弟子就可领上比平时多几倍的钱，孩子的未来也由谢家包办，很多潦倒的流民是愿意放弃那种敝扫自珍的臭毛病的。
　　而且，大家为了让老荫户门也参与其中，设定了明文规定，若是不愿入百工堂的匠人后来再眼红其他人的福利重新进入，他们的子女不再享有谢家分配的工作，同时他们过年的红包奖金什么的也要减半。
　　虽然老的荫户很多都不同意，而某些知道利弊的荫户，比如一直为韬光服务、改良水渠车水磨的林成和赵实等工匠欣然入了百工堂，经过韬光的制定规则并确保落实后，百工堂开始批量培训各个方面的匠人。这些被培养的匠人，很多就是他们自己的子女，这群小朋友一边在学堂学习，一边跟随者长辈在百工堂学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等到了他们有自己独立思考能力的时候，他们可以自行选择自己未来的从事方向。
　　谢家招收流民开垦土地，送小孩去学堂读书，选拔武力达标身材健硕的人加入谢家府兵，韬光还专门找人编写了洗脑的书籍让孩子们学，事事以谢家为尊。
　　此番动作太大，一下子就引起了其他世家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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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先生表示：自己进行着一个没有对照组的改良实验，研究关于在重要时间节点改变发展历程之后的文明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