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coming》空俊

21、迈迹图南

　　翌日晨光熹微，院子里三两只喜鹊不时发出单调的喳喳声。
　　临川王府内间，楚彦如往常一样早早就洗漱完毕，只能趁着每日早餐时间得空处理些各地上报来的琐碎杂事。
　　只随意披了件绿沈绸袍就踏出了卧房，刚一出门，守在门口已有一个时辰的袁册立刻紧随楚彦身后。
　　“主子，宫宇求见说有急报，天还未亮就已等在府外了。据说是东北边高丽一役后早已归顺我朝的粟末靺鞨一族自治领近日来不知何故屡屡生事，不服中央管制，若是放置不理恐怕将来再生事端。”
　　“哼，这日子就不得一日清闲，叫他进来。”
　　“是！”
　　偌大的桌台上只摆着几样极简单的清粥小菜，楚彦盘膝靠着椅背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
　　旁边的红木茶台上孔雀石的茶碾、煮茶器、茶壶、茶杯一应俱全，做工古朴精巧，还摆放着四种名品团茶。
　　只见有一专人认真仔细地将正在火上炙烤的纸嚢里的茶饼用竹夹取出，又将其敲成小块碾碎。
　　注净水于茶釜内再置于风炉上煮沸，其间不时以竹夹在茶釜中心循环搅动，把握着完美的温度时间倒入了茶末。
　　片刻后又见他将煮好的缃色茶汤倒入茶杯，沫饽比例正好，一时茶香蔓延整间屋子。
　　此时才将晨起后王爷早餐时第一杯要饮的宜兴阳羡茶适时端到了主桌上。
　　随后这人又将整壶茶全部倒掉，清洗后重新开始煮起了龙井。
　　楚彦刚喝了一口，袁册就带着一位身形魁梧奇伟的男子走了进来，这人正是任绍海州刺使的宫宇。
　　这晨起第一口茶还真是涤去昏寐、清醒神思。
　　楚彦抬眼望向低垂着头站立在面前的宫宇，眼神凛然犀利、寒光迸现，随即张口问道：
　　“具体怎么回事？这粟末靺鞨一族早早便归顺于我朝，素来安定宁靖，怎么突然升起事端，还不服中央管制，要造反不成？你们拿着俸禄却不行分内之事，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宫宇是楚彦一路提拔上去的，也算得临川王手下的耳目股肱，此时被严辞厉斥也不显怯惧，反倒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回道：
　　“回王爷，他们这群刁民正是想趁着我朝时临外患之际徒生事端，以摆脱朝廷管辖，妄图彻底独立自治。臣下前来正是意欲向王爷请命，授我权限以严厉整治，以儆效尤！一举便让这帮蛮夷之族从此再无反心！”
　　“哼，看来你这是早有应对之策啊，既如此，本王奏与圣上后许你绍海经略使之职，这事儿拖下去恐再生事端，你且斟酌情势、先行整治，若有差池影响到攘外大局……就提头来见！”
　　楚彦微眯着眼瞥了宫宇一眼，又换了今日第二杯的龙井喝了一口。
　　入口清冽微苦，咽下余味甘甜，总算是略微冲散了些这让人劳神费力的政事带来的心烦意冗。
　　小王爷品着茶，很是惆怅，眉头紧锁，宫宇见状以为主子今日心情果然欠佳，不宜久留，随即得命后立刻退了下去。
　　望着门口迅速消失的背影，又看看袁册，眼神询问：本王有这么可怕吗？
　　袁册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换来不满的嗤声。
　　哎真是~何时才能政通人和，让他得以安逸闲散地玩玩花草养养神，转念一想，不如今晚就去趟翠云楼听上几曲，也该去看看玥华了……
　　傍晚华灯初上，街市人群熙攘，两边林立的高楼里丝竹管弦声不时逸出窗外，分外热闹。
　　依然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只是不知这冰山下的躁动能否悄无声息地就归于平静。
　　楚彦身边只带着袁册一人，一席素袍，未着赘饰，隐匿于人群中朝着翠云楼走去。
　　“袁册，你派云流去绍海盯着宫宇，一旦失控速来禀报。宫宇这人能力是有，但近年来戾气愈重，此次若是他能顺利平息乱局尚堪为用，记住，让云流暗中行事，切勿惊动旁人。”
　　“属下明白。”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翠云楼，门口的小厮见是这位大人驾临赶紧悄然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主事的一位美艳妇人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将他二人引往内阁，吩咐人去将花魁玥华请了来，好生侍奉。
　　“主子，近一月内三品以上，散骑常侍王番禄、御史大夫秦志坚、大都督府长史王安伦和国子祭酒苏庭蕴都有来过，其他人都未有不妥之处，只是这王安伦……言谈间似有些让人在意之处。”
　　翠云楼里最里间芳姝阁内，以媚娆动人之姿与其超绝琴艺震动京华，引得这京城里无数士大夫、公子哥们一掷千金只为了能一睹芳容的花魁玥华，此时正跪坐在地向临川王汇报着朝中重臣们近日来的言谈动向，偌大的房内只楚彦、袁册和玥华三人而已。
　　若说这本是寻欢作乐、逢场作戏的烟柳之地，其实才最是见得人心真实。
　　人人来这里卸下终日斯文矜慎的面具，求得片刻的欢愉自在，尤是酩酊大醉后方得以吐露真言，这也就自然而然成为了市井暗处的信息集散之地。
　　说来这玥华本是大户人家一位大小姐，从小生得娇俏玲珑又天资早慧，3岁就能吟诗作对，尤其弹得一手好琴。
　　他日若是嫁得个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人生本应过得平安喜乐、惹人艳羡。
　　奈何世事难料、运途多舛。
　　因父亲遭人诬害含冤入狱，不久就愤懑难平而郁郁终矣，家中被抄，母亲也被逼上吊自尽。
　　可怜她小小年纪已成孤儿，还被正是其父朝中政敌对家的尚书左丞安项旬买去当了娈妾，遭人百般凌辱。
　　一次府中邀了众多宾客设下玳筵，受邀而来的皆是朝中大员显贵。
　　安项旬为了巴结刚刚袭位就锋芒毕现的临川小王爷楚彦，命当时还是他府上的娈妾奴婢的玥华弹琴助兴，准备宴后就将她献予楚彦，借此好攀得个皇戚靠山。
　　谁知宴会中众人正喝的兴致酣畅之时，突而一声琴弦断裂的音色打破了席间靡散的气氛。
　　楚彦近身的袁册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挡护在临川王身前，拔出佩剑，转瞬之间刀刃已架于玥华的脖颈上，白皙的脖颈上即刻渗出一道血痕。
　　玥华手中藏于水袖之下的短匕当啷一声也掉落在地，待到这时在座众人才看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
　　本打算在喧闹之际，趁着安项旬喝到大醉，放松警惕时手刃仇人，没成想手中的匕首还差一寸就要插入安项旬左胸之时却被临川王贴身侍卫拦下。
　　一心复仇早早便已做好赴死准备的玥华此时神色镇定，不见半分慌乱畏惧之态。
　　命运既如此她也从未打算要苟活，只是未能为父报仇始终含恨难平。
　　众人被惊得屏息噤声，楚彦挥手让袁册收起了剑，饶有兴趣地站起身走上前，抬起玥华的下颌仔细端详。
　　这小姑娘不过十几岁的样子，眼里却是一片死寂，看不到一丝光亮。
　　“胆子不小啊，敢在本王面前行刺朝廷重臣，你可知这是死罪？既如此安大人，不如就交由本王处理，让本王带回府中亲自调教个几日……再扔去护城河里喂鱼，也不枉费这张娇俏的脸蛋，你看可好？”
　　楚彦说话间还抚了下玥华的脸，满是轻佻浪荡，余光又瞥见适才捡回一条命的安项询一脸的心虚惊恐，嗤笑出声。
　　“多谢王爷救命之恩，下官管教不严，府上竟暗藏如此大胆逆贼，今日惊动了王爷，人自是要交由王爷惩治，属下这就派人送王爷回府。”
　　安项旬被楚彦的话拉回神志，顿时清明过来战战兢兢地回道。
　　定下心神后安项旬暗暗盘算了起来，他自是不愿交出玥华，但楚彦张口要把人带走他又不敢不从。
　　今日之事当着这么多官僚同党的面差点就被这个政敌遗孤取了性命，若是送去详查到时候翻出旧案怕是自身难保。
　　转念一想，玥华被临川王带走也未必不是好事。
　　听楚彦言外之意八成是贪恋这娈妾的美色，怕是也不会深究她的底细，想来玩弄个几日就扔去河里喂鱼了。
　　况且听闻这小王爷手段了得，性子乖张狠辣，可能还未等到拿去喂鱼，人就被折磨死了，便就放下心来不再挂怀。
　　“你抬起头来，为何要置安项旬于死地？你与他有何仇怨？”
　　临川王府内，楚彦慵懒地靠坐着，一边喝茶一边慢慢审问着站在房间正中面无表情的少女。
　　“你与他也是一丘之貉，这朝堂之上如今尽是你们这班奸佞同流，阿党比周，陷害忠良。我父一生忠君爱国，刚正不阿，就因抵死不与奸党合污就落得如此下场，我也自不愿苟活于世，你若是想凌辱我，我也必定能找得到机会自尽。”
　　玥华平静地张口说道，一字一句尽是绝望。
　　楚彦不显丝毫恼怒也不驳斥，看了看她，又品了会儿茶，半晌，把蹲守在门外的袁册叫了进来。
　　“你带她下去，怎么对她你看着办，本王要午休了。”
　　说罢，楚彦就真进了卧房睡觉去了，留袁册和这少女两人留在房内，气氛诡异。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