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coming》空俊

20、迈迹图南

　　“王爷，流鬼国来朝贡的使者已经到大明宫了，据说他们此行还带来一位奇才，圣上让您现在就进宫，说是有要事相商。”
　　“嗯，本王知道了，回禀圣上就说本王更衣后速速就来，下去吧。”
　　“是。”
　　楚彦眼波一转，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随即便披上锦袍进宫面圣去了。
　　“小彦，果不其然如你所料，他们真的将那位奇才带来献予我朝，看来流鬼国的人也懂唇亡齿寒之理。”
　　大殿里间内阁，小皇帝端坐龙案之上，手里把玩着使者刚刚进贡的小玩意儿，对着楚彦说道。
　　此刻龙颜大悦，阁内只他二人，皇帝便如儿时那般叫起了楚彦的小名，虽说年纪小他几岁，但算来当今圣上可是临川王的兄长。
　　“这次若是我们真不出兵北上施以援手，那现在东北角的陆叶岛可就早是他劲敌查琉国的疆土了。如今虽说这陆叶岛与我朝各治一半，再搭上一位国宝贤才，但对他们来说我们是他友邻，怎么也比落入那不通教化的蛮夷查琉之手强多了。”
　　楚彦站久了有些倦怠，反正也无旁人在侧，干脆斜坐在龙案边角上，这一幕要是真让朝中那些老家伙看到怕是下巴都要惊掉。
　　“不过朕今日见了那位你口中的惊世之才，看上去平平无奇、身形瘦小，你为何如此上心，非要他不可？”
　　皇帝甚为不解，眼中满是疑惑地问道。
　　楚彦笑了一下，掀袍跳下龙案，走到皇帝面前说：
　　“玄炎啊，你天天待在这深宫内也该出去涨涨见识啦，这位皮耶罗先生可不是一般的什么大德贤才，说来真真当得起一句博学全才。天文气象、地质地理、水利工程建造之事皆造诣匪浅，据说万里之外的克雷帝国花了大代价请他去建造景教大教堂，设计极复杂精妙，听闻其内部构造中不知用了什么技术竟然能利用光照和镜子来煮水，多有意思啊哈哈哈哈”
　　楚彦越说越兴起，未等皇帝继续问话便径自继续说道：
　　“京城这多年来城区水利不畅、污渠难排，百姓们苦不堪言，我闲时在街市游逛也有体会，想我堂堂天朝上国怎可连这事儿都迟迟无法解决，简直有损大国体面！所以我才想把这人置换过来两年，整修一番城内建设及水利之事，我还听说此人精通绘画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你不是喜好书画嘛顺便可以跟他交流交流，一举两得多好。”
　　小皇帝看着楚彦难得这么来劲的样子，禁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你可真是……那这些事就交由你全权负责吧，省得朕多操分心。”
　　“哎呀圣上，您这专宠臣下一人，就不怕我哪天生造反之心盯上你这皇位啊，你再这么纵容于我那帮老家伙可要坐不住了！”
　　不说旁人，楚彦时不时就连这小皇兄都敢调戏，说话间还状若十分迷恋地抚了抚龙案上的玉玺，一脸的散荡不羁。
　　皇帝倒是一副早已习惯的样子，毫不介怀，甚至连眼皮都不值得他抬一下，声音低沉，缓缓说道：
　　“呵！你这任性入骨的浪荡公子就是今日我把这皇位强行禅让于你，你怕是也不愿担着这份孤绝的重负。与其被绑定在龙椅上享无边孤楚，做个要什么有什么的散适王爷逍遥于世间对你来说才是终极梦想吧。”
　　“哎，天下知我者莫若你玄炎。幸得我生来只是个皇戚，尚且能与普通官家纨绔子弟一般潇洒无碍，你既生得在帝王之家，便注定踏在血上，高处不胜寒。人人皆以为圣上龙袍加身，至高无上，日日锦衣玉食，随心所欲，又可知背过身去，这天下之事皆是事，享得多大权利，就要承担多重的责任，何况荣耀愈大，困难也愈大，偏偏这世上大多数人不明白，皇帝又有什么好做的，哼！”
　　楚彦说罢，还仔细盯着玄炎看，满是同情的眼神看得小皇帝脸色愈发阴沉。
　　依玄炎对他的了解此时要是发作楚彦更是来劲，就偏不随他的意，随即淡定地转移了话题谈起正事。
　　“命运如此便要坦荡地接受，现下时局动荡，要天下安稳太平、盛世得续还有太多事要做。小彦，朕的背后唯你一人，诸多事宜你尽管放手去做，朝中那班老臣们你自不必担虑，朕自有分寸。”
　　玄炎语气平静无波，这副成熟持重的样子让楚彦颇为失望，虽说这兄弟连心，太知心也无趣，小小年纪这般压抑自己更是无趣，哎~天子当真是不容易啊~
　　楚彦不由得忆起从前……
　　玄炎自三岁起就比同龄的孩子内敛沉静，话也不多，但莫名就很是亲近一年才见得几次面的自己。
　　明明是个半大点的小孩子却总是喜欢以兄长辈分自居，小彦、小彦地叫他。
　　后又早早丧母，好在因先皇最为宠爱他母妃，倒也没什么波折跌宕就顺利被封太子。
　　身份桎梏人就更显清傲，直到先皇驾崩他继位登基后，现如今身边一个至亲之人都没有。
　　说来其实玄炎生性善良，只喜笔墨丹青，每年射鹿宴上连个小动物都不忍下手，成长至今强自背负种种也是生在帝王家的无奈。
　　思及此，楚彦收起轻佻散漫之态，正色道：
　　“我既不能代你担此重负，那残戾之名就由我来背。外示仁慈的敕令你下，暗处严酷狠绝之事皆我来做，你只背过身去不要看，待到你能独当一面之时我还你个盛世太平！”
　　“好”
　　君臣一心，却也不足为外人道。

　　果不其然如临川王所言，殿试后过了三日，顾相便派人邀他几人至相府一叙。
　　只不过这次却只有张清、魏知章、郭明台三人而已，并未邀徐鸣前去。
　　到了相府，顾明哲就让他们落座相谈，一派俨雅谦和。
　　不见分毫位极人臣、官居宰辅的架子，跟临川王那股渗出的凛然气息相距甚远。
　　“那日殿试上各位的才思洞见老夫很是欣赏，皆是未来朝廷的栋梁之才，尤其张卿以法天不息为题一气呵成听得老夫甚为感怀！说来老夫三朝为官，每自看到有富族豪绅享三四百亩之产，而户无分厘之税，贫者户无一粒之收，虚出百十亩税差等不均之事必要上奏谏言，绝不姑息！诸位寒窗数十载定存忧国忧民之心，现今朝局不稳，不乏有将忠君爱国抛之脑后、妄图动摇国祚之人，我等承蒙帝恩、饱读圣贤经典的读书人又怎能坐视不理！”
　　顾明哲言语间神情激动，恳切非常。
　　坐在堂下的张清听来觉得很有共鸣，心中对顾相的敬佩之意也平添了几分。
　　他自幼读书，从来便坚信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为百姓请命方才是为官之正道。
　　临川王手段奇绝狠辣张清也略有耳闻，恐怕在他这等权贵眼中人命不过如蝼蚁，若是一旦入了他帐下想必实难苟同王爷的种种做法，处事风格也与他初衷相悖。
　　但顾相这边，看来与临川王积怨已深，誓要针锋到底了，不如哪边都不选，就做个不染是非的清廉小官保一方安宁足矣。
　　顾明哲与他们三人一整个下午都在论时局评国事，洋洋洒洒却没有半句是意欲拉拢他们的言辞，与临川王那般毫不掩饰地招揽结党的露骨表意可谓大相径庭。
　　被顾明哲诚意挽留用过晚饭后从相府出来已近傍晚，三人很有默契地均不表其意，道别后各自回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