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玦》日月曌卿

5、【伍】王煜城

　　我慎重的决定了一件事——《封神传奇》里那段关于狐狸精的故事是骗人的。
　　向青并没加害于我，且会极有耐性的陪我玩耍，有时闯了祸，她竟还会为我向爹娘开脱求情。
　　比如那次，我们蹴鞠时，爹恰巧路过，谁知这球就偏偏砸到了他脑袋上，我原本兴冲冲的去捡，找到的却是老爹的一张臭脸，若不是向青劝阻，我怕是要被打死在大怒的爹手上。
　　再比如，张正道的爹不仅朝堂上找茬挤兑，还三番两次的来我家找麻烦，这次更是赖在前厅不走。因为官低了人家几阶，爹也只好叫人把我拽到前厅准备问罪。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宰相大人竟然亲临府上，对着爹嘘寒问暖了一番，爹受宠若惊又一头雾水的回答着，张卫全有心应和却被顶头上司无视。最妙的是这吏部尚书临走之时，才冷冷的扫了那人一眼道：“张大人作何不走啊？”吓得张卫全屁滚尿流的跟着离开了。
　　这宰相大人，正是向青装扮的。
　　似乎爹娘也有些察觉向青的异常，娘曾追问起向青的家世，向青并不正面回答，而是笑眯眯的扯皮道：“媳妇是玉皇大帝的女儿，娘不知道吗？”这话听得我“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狐狸还真是不怕遭天谴啊。
　　春去秋来，不觉三载。
　　入夏极热，这日我又满头大汗的跑进房间，却不想撞见了令人着实尴尬的一幕。
　　——向青在沐浴。
　　我们结为名义上的夫妻如此之久，有些事情却并不互犯。平日房间门口若是有丫鬟候着，我便知道不方便进入；我沐浴时，向青总会掐准时间去做别的事，回来时我刚好洗完，像这样门外没人守着，与我撞个正着的事是从不会发生的。
　　此刻她，靠坐在大大的木桶里，红色花瓣在她肩膀周围漂浮，她的肌肤在朦胧蒸汽的缭绕下如白玉那样细腻。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一般，闭着双目，长长的睫毛垂下，在脸上投出一片扇形的阴影，小巧的鼻尖微微发红，勾着形状美好的薄唇。这张桃心形的小脸竟是那样前所未有的吸引我，我的目光不自觉的顺着她一绺滴着水的乌发慢慢下移，划过线条优美的脖颈，停留精致的锁骨上。
　　我呆滞了几秒，觉得嗓子有些发干，说不出话，就想这么继续看下去，又担心向青突然睁开眼看到我的窘状。
　　就在我做完激烈的心理斗争，决定悄悄地溜出去时，背后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
　　“夫君既都见了，怎么这样急着走呢？”
　　我定在了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像是做坏事当场被人抓到了一样。
　　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丫鬟端着水盆匆匆回来，见了我纹丝不动的样，吃了一惊，刚皱起了了眉头想说些什么，却被向青叫去服侍着起身。
　　听着身后响起的水声以及布料间摩擦的声音，我心下竟按捺不住的想转过身去看一看。
　　向青更衣完毕，吩咐了丫鬟叫人来抬水桶，室内就又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一股淡淡的花瓣香慢慢靠近，我知道向青就站在我身后，我有些局促，像是第一次和她见面一样紧张，却并不是因为害怕。
　　“煜城。”她轻轻地开口。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唤我的名字。
　　“我……我可没占你便宜哦！我也是回来沐浴的！”
　　虽然背对着向青，但我还是遮掩不住脸上紧张的表情。
　　“你要沐浴，总得洗把衣服换下吧？”
　　她拉着我的袖子将我转过来面对面，我不得不强迫自己把目光定格在她脸上。
　　此刻的向青，有着一种我不曾见到过的沉着，如水的双眸静静的看着我，似乎是想透过我的身体看穿什么，这样的她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待宰的兔子，被猎犬仔细地嗅着。
　　在这样的注视之下我皮面上也是挂不住的，心下想来我最近似乎也没做过什么得罪于她的事情，最近一次争吵也不过是为了她那块被我偷吃了的桂花糕。难道……难道她真的要因为一块桂花糕来谋害亲夫不成？
　　想想这种可能性，我顿时腿软了三分。
　　“你要做什么？”
　　这人也不说话，只是平静地笑了笑，帮我解起衣带。当被她扒的只剩下贴身亵裤时我还是按住了她的手，奶妈教导了的男女有别，千万不能被这只死狐狸占了便宜！
　　她抬眼瞧了我一眼，语气毫无波澜地说了一句。
　　“松手。”
　　我赌上了全部的尊严，高声喝到：“虞向青你到底想干嘛？今天不把话说明白了咱们就这么僵着！”
　　向青松了手，直起身来瞪着我，冷冷地说：“你是乖乖地自己脱了进去，还是我请你？”
　　说就说，她还要从眼中发出诡异的红光来吓唬我。
　　阿弥陀佛，好人不与妖孽斗，我——我就怂这么一回。
　　于是我迅速地自己脱了亵裤，翻入了浴桶中。向青附身靠近，轻轻地用戴了玉镯的手把水撩到我身上，帮我搓洗。
　　她的手柔软无骨，一深一浅地捏着我的臂膀，我僵硬的挺着后背，只是觉得有些异样的痒。
　　我拘谨得不敢动弹，心虚地细声问：“这水怎么越来越烫？”
　　她笑笑，散下我的头发，用温和的声音回答：“你的错觉吧？来，身子低一些，我帮你把头发全部浸湿。”
　　我配合的调了调位置，让水没过了脖子，仰起头看着画中人一样的向青，赏心悦目。
　　洗着大约一刻钟，我开始坐不住了——这桶里的水不仅没有一点转凉的迹象，反而像即将烧开的水一样开始冒起了泡，我的皮肤已经像向青的胭脂那样红。
　　“太烫了，快让我出去！”
　　奈何我的肩膀被死死按住，力道之大让我动弹不得。她俯身在我耳旁呢喃：“忍忍就过去了……”
　　就在我惊讶的瞬间，她双手用力将我按入水中。
　　我感受到这滚烫的水漫过我的额头，挤入我的口鼻，像是要流入我的五脏六腑一样凶猛。我挣扎竟也站不起身，只能一点一点的感受被水占据的窒息感。视线也逐渐模糊，周围似乎一片漆黑，奇怪的是，这明明只是一个桶，我却感到自己在不断地下沉。
　　就像是自己在做一个梦。
　　梦里很热，像蒸笼一般令人难受，明明周围是冰天雪地的场景，有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女站在我面前，我却无法看清她的脸，这感觉很奇妙，她清脆的笑声、皓白的手腕和上面挂着的碧绿色玉镯都是那样的熟悉。
　　她轻轻地唤我：
　　“煜城……”
　　心跳得飞快，此时我只想努力走过去拥她入怀，却发现自己一动也不能动。我终于想起了她是谁，那倩影却越来越模糊，即将消失于冰雪，我心痛的大喊了一声：
　　“向青！”
　　我猛然坐起，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边围满了人。
　　这些面孔初看时很陌生，但也渐渐地在脑海中清晰了起来。
　　独独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