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玦》日月曌卿

4、【肆】虞向青

　　“城儿啊！你怎的如此不争气！好端端的竟去招惹吏部尚书的公子！唉……你叫为父我在我爹面前如何自处啊！”在我们回府之后，王煜城的爹一脸沉痛的拍着椅子扶手说。
　　也许身旁同我一道跪着的傻子王煜城不能理解为什么亲爹要帮着外人，便想起身反驳，却被我一把拉住。
　　“父亲莫急，此事错不在我们。”我沉了口气，面色平静的说：“媳妇找到夫君时，亲眼见到了那张公子，我围堵夫君拳脚相加，已是过分，更是在媳妇面前出言调戏形骸放荡……夫君出走都是因媳妇没有尽到看护的本分，爹娘若是想要责罚，那责罚向青便是！”
　　公公沉默了片刻，还是扶着我站起来。
　　“青儿你还小，不懂得人情世故。那冯亦是九门提督，手里握着京城的兵符，张卫全决计不敢对他使坏。但他儿子被判到京畿的军营里服苦役，这口恶气，以他的为人是定然不会就此咽下的……你和城儿到衙门里去做人证，我早晚也会知道的。也怪你爹我没能耐，品级上就低了不止一层，张卫全想给我小鞋穿来出气，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我个人受气是小，王家人被排挤事大！我同你叔父们年纪如此，想来进官加爵很是渺茫，之所以现在还死守乌纱，不过就是为后辈做个台阶。我老来得子，但城儿……又是如此，你那些堂弟们尚在幼龄，谁又能撑着王家不倒？我拼了一把老骨头，怎能有个这样的结果？”
　　这话中的道理，我自然是懂的，虽然并未觉得如此有什么可怕，表面上却也应当如同寻常凡人那样认个错。
　　于是我又跪了下去。
　　“儿媳浅薄无知，连累夫君做下错事，望请公公原谅。”
　　说罢我弯腰将额贴于地，这种样子要是让其他妖怪见了，指不定会笑成什么样子。
　　公公对我服帖的态度似是满意，让我回屋面壁，独独将傻子留在祠堂罚跪，任我万般祈求也要让他“识个教训”。
　　于是半天之后，才有了这样的情景。
　　我侧卧在床边，无奈的看着床里躲着的的王煜城，此刻他正抱着被子一脸愤恨盯着我瞧，一副恨不得缩到缝儿里才好的模样。
　　公公狠心的让人撤走了祠堂的软垫，王煜城这家伙就这么膝盖顶着石砖地的罚跪了两个时辰，过后自然就趴下了，还是婆婆命人将他抬到我床上的。
　　想来也奇怪，本想着公公并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又对自己嫁与一个痴儿稍有愧疚，我把过错
　　大包大揽到自己身上也可以替王煜城这小傻子减轻些处罚……未曾想，他罚了半天的跪，二老合计来合计去，又顺水推舟的“罚”我与我寸步不离——包括晚上。
　　一来是想减少他偷跑的机会，这二来……是真的急着抱孙子了么？
　　我起身拿来一盒婆婆送来的治跌打损伤的药膏，打开盖子闻了闻，配料确实还可以。
　　如今王煜城是个病号，下床走动诸多不便，我就直接睡在外侧的位置方便端茶倒水的伺候他。当然，这得是在他本人配合的情况下。
　　“夫君，能否把裤子褪下？向青好帮你伤处涂药膏。”我面上带笑，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
　　这人脸上的表情立马由愤恨转为惊恐。
　　“我不疼！不用上药了！”
　　好吧，他的坚决也是在我意料范围内的。
　　我把伤药拿的近了一些，又笑着哄劝道：“涂了药膝盖就不会痛了哦……”
　　诶，这语气是有些猥琐……但他竟然还是不言不语的向后躲了躲。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有些崩塌，对着暂时残疾了的傻少爷又发作不得，一时无语。
　　迫于无奈我只好放了大招，露出自己的獠牙，伸出了狐狸爪子按在他肩膀，逼着他脱了亵裤。
　　他双膝之下已经肿的老高，而且还泛着青紫，想来这从小锦衣玉食的傻少爷肯定不是不疼，只是嘴硬而已。我用食指挑了一点白色的药膏，轻轻地涂抹在肿起的地方，手指所触之处都能感受到皮肤主人的微颤。
　　“还痛吗？”我压低了声音轻轻问道。
　　他微微点头。
　　“昨天晚上我的事很抱歉……你能原谅我吗？”
　　话说出口，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的表情有些松动，硬邦邦的回答：“嗯……但是别以为你在爹娘面前帮了我，我就会感激于你！”
　　说完这话，他迅速地瞟了我一眼复又嘟着嘴低头。
　　我眨了眨眼睛，看王少爷的小媳妇儿似的别扭样就忍不住调戏道：“不感激我，难道是想以身相许？”
　　“——你！”王煜城本就是张娃娃脸，现在又把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模样倒像极了快被逼急了的兔子。
　　我实在是忍不住笑，只好转移话题吸引注意力。
　　“时辰不早了夫君，要不我们且歇下？”
　　他不回话，却往里缩了缩死死地贴在床板上，更是又把被子拉到了眼睛下面的高度。
　　啧……王煜城，跟我同床共枕是有多委屈你啊？！
　　“那我息蜡了？”我努力保持着温和的笑容问。
　　我也不想再欺负这位傻少爷，只径自起身灭了蜡，又摸黑回到床上闭目躺着。
　　黑暗中我能听到他翻身时发出的小动静，那人又好像自己安慰自己一般嘀咕着“我是不会睡着的”、“明日加张床”之类的碎语。
　　我强压着嘴角，慢慢沉入梦中。
　　翌日，我睁开眼时，首先进入眼帘的是王煜城大大的脸，确切的说，是他大大惊呆了的脸。
　　“你、我……你……”他的词汇显然已经不能满足他自己的表达，我看着傻少爷眼珠子马上就要掉出来的样子，真不忍心提醒他应该先把我从怀里松开。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突然松开我猛地向后缩去。
　　“夫君！会——”会摔到地上的。
　　听到落地的巨响，我急忙过去撑在床边看，只见王煜城直直的躺在地上，依然是那副受了惊吓的表情，除了那抖动的双唇和渐渐变红了的眼睛。
　　“摔到哪里了么？”我急忙下床把人扶起坐在床沿。
　　他眼泪汪汪的瞅着我，抛给了我一个让我吐血的问题。
　　“你吸了我的阳气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自觉的笑了出来，注意到他可怜兮兮的眼神才柔声回答道：“当然没有了，傻瓜！”
　　没想到这人下面的一个问题就让我笑不出来了：“那为什么我这里跳得好快，为什么我喘不上气来？”他指着心脏的位置问。
　　我能感觉到脸上火灼一般的温度，支吾了半天，也词穷了。
　　这种感觉对于自负口齿伶俐的我来说，既陌生又温暖，就像上一次他为了我而咬那恶少一般。
　　仔细检查后，我发现小傻子膝上的浮肿消去了大半，淤青也有所转黄。虽还是不宜下地走动，但这也算是渐渐好了，人类的康复能力竟然比我预想的要好得多。
　　“喂！你在做什么？”此刻他高度戒备的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放下手中的针线瞧过去，他瑟缩了一下。
　　“我就问一下，你不想说就算了……”他讪讪地说，一副委屈至极的表情。
　　在我的威逼利诱之下，王煜城终于换下了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恢复了往常吊儿郎当一心贪玩的样子，不一会儿便被我缝制的沙包的吸引去了注意力，果然还是小孩心性。
　　自那之后，我便命人在卧房里加了一张软榻给王大少爷睡，他也似乎逐渐忘记了“狐狸精吸人元神”的防备，与我熟络了起来，大约是自小缺少年龄相仿的玩伴，他每发现一些好玩的妙物趣事都会炫耀似的说与我听，虽然有些在我看来过于幼稚，但仍不忍心破坏他的好心情。
　　我偶尔会想，如果能一直陪着这少根弦的家伙，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