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山海敬余生》姜一尾

4、番外一

　　查理的奇妙旅程 顾央央著

　　查理是在1997年香港回归之前去世的。
　　他走的时候，没给我舅留下高官爵位，没给我妈留下珠宝首饰，也没给我外婆留下什么私房钱。
　　倒是给我留了一个大柜子，说是给外孙女的礼物。

　　柜子被施了魔法，无法开启。

　　二十年里，我搬了八次家，它就站在每一间卧室床头，为我唱了1997首安眠曲。后来，我成了名不入流的编剧，却因此患上一种怪病。

　　我的脑子里长了一个黑洞。

　　无数彩色的星球，都掉进了黑洞，思维宇宙黯淡无光。
　　决心扔掉笔的那个晚上，我忽然从梦中醒来，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柜子的魔法被解除了！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柜子，里面装满了亮晶晶的玻璃瓶，每个瓶子里都有一只雪糕。我好奇地拿起一只瓶子，打开了盖子……

　　第一个瓶子 查理的昆仑奇遇记
　　查理很小的时候，就梦到过一只朱雀。朱雀有火红的羽毛，站在雪山巅，好看极了。可冰雪冻住了查理的双脚，他无法再向前走一步。
　　醒来的查理，决心要找到朱雀。
　　查理出生在麦城，麦城在南方，没有雪山。
　　但麦城的郊外，有一口神秘的井，传说，井底住着恶魔，会吞噬路过的小孩。于是，查理和小伙伴们组成了探险队，在一个月圆之夜下到了井底。
　　探照灯亮起的一刻，无数的蝙蝠飞出，胆小鬼们逃跑了，剩下的小伙伴鼓起勇气前进。
　　他们遇到了一位老婆婆，婆婆说她走丢了一个宠物，希望孩子们替他找到。婆婆手里有五彩斑斓的糖果，孩子们眼神发亮，婆婆说，现在离开去帮她找宠物的孩子，可以得到世界上最美妙的糖果，一部分孩子被诱惑了。
　　查理和伙伴继续前行。井底是一个长长的隧道，他们坐上运煤车，无数魔鬼的脸滑过，尽头是两道大门，一道写着【地狱】，一道写着【天堂】，规则显示，他们中必须要有人选择进入地狱，其余人才可以顺利抵达天堂。
　　孩子们默默退了一步。
　　查理双掌合十：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头也不回地走入了黑暗。
　　门的另一边，是熊熊燃烧的烈火，查理的衣服烧焦了，鞋子烧没了，头发也烧光了，就在他以为自己将灰飞烟灭的一刻，灼热感消失了，一串佛珠挂在他的胸前，他睁开眼，看见了——

　　昆仑。

　　山巅站着一只朱雀，朱雀问查理：“你如何能来到这里。”
　　查理说：“因为我无所畏惧。”
　　朱雀笑了，又问：“你因何而来？”
　　查理回答：“因你而来。”
　　朱雀张开翅膀，皑皑白雪幻化成一面镜子，镜子里闪过无数影像。
　　“你可看清了？”
　　查理点点头。
　　朱雀问：“作何感想？”
　　查理咧开嘴，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奇妙旅程开始了。”

　　说完，无数彩色雪糕从天上掉落。

　　再一睁眼，他又回到了井边，孩子们围上来询问情况，查理拍着肩上一麻袋的雪糕。告诉小伙伴，他吃到世界上最美味的雪糕。
　　后来我才知道，查理从镜子里，看到的是自己一生的命运。

　　第二个瓶子查理巴巴与四十大盗
　　麦城来了个西洋魔术团，魔术团表演的与狮共舞，水中解锁，大变活人，扑克牌鸽子……令麦城陷入疯狂。街坊们哪里见过如此新奇的玩意儿，茶余饭后，便啥也不干，直奔南瓜剧场。
　　查理也对这神秘的剧场充满了好奇。他以为，整个剧场里装满了雪糕。于是，在表演开始前，他溜进后台，钻进了即将被抬上场的狮笼。
　　不过，查理没能和狮子来一场精彩搏斗，因为他碰巧摘下了狮子的头套，露出了魔术团长尴尬的脸。
　　团长认为查理是千年难遇的魔术天才，非要收他为徒，带他全球巡演。为此，团长还递上了一份令人羡慕的合同。
　　查理却摇头说，这里没有他想要的雪糕。
　　团长扼腕叹息，却也不好勉强。
　　表演开始了，红鼻子团长的指挥棒一挥，漫天的鸽子从他袖口中飞出，观众们惊讶地张大了嘴，然后，时间静止了。
　　魔术团四十名成员，扎起了红头巾，拿出麻布口袋，在麦城挨家挨户地施魔法，不一会，口袋就变得鼓鼓的。
　　只剩最后一家了，魔术师们从房子里抬出了最后一口大箱子。
　　“可以留下这个箱子吗？”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团长回头，看见了查理，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
　　查理却并不介意，只说，其他的你们带走，这个箱子里，全是雪糕，你们拿了没用，可以留给我吗。
　　团长迟疑了会，又指挥团员将箱子给抬了回去。
　　四十大盗离开的时候，团长再次邀请查理一起上路，查理仍然拒绝了，于是，团长只能遗憾离开。
　　临走前，他从怀中摸出一枚硬币，扔给查理。
　　硬币的正面，是大胡子团长，背面，是一只热气球。

　　第三个瓶子热气球飞行记
　　魔术团走后，麦城刚从魔法中苏醒，又迎来了马戏团、唱诗班和传道士。
　　目不暇接的新奇玩意儿，让城中的年轻人纷纷坐不住了，他们收拾起行囊，离开家乡，去寻找更美的世界。
　　这时，查理的热气球也大功告成了，他将雪糕箱子搬上吊篮，然后挥手向家人和朋友再见。
　　热气球高飞，下一段旅程开始了。
　　一路上，他遇到了很多新朋友。有拿着玩具枪戴牛仔帽的西方侠客；也有胸前别了颗星星的传道士；还有想抢夺他气球的北方巨人。
　　他们都曾坐上查理的热气球，喝着冰镇啤酒，听着摇滚乐，欣赏美妙的落日。当到站下球的时候，查理总会贴心的从拿出一只雪糕，送给他们。
　　这一天，查理的热气球上还没有新的客人。前方却出现了交通事故。一群热气球在彩虹桥混战，他们抢夺着飘在云朵里的彩虹，混战中，查理看见了西方侠客、传道士和北方巨人。
　　查理并不想加入战争，他只想保护好雪糕箱子。
　　然而，眼下没有别的道路，也不知要塞多久的车，查理只好踩下油门加速前进，却被传道士一把拉入团战。
　　西方侠客的热气球里发射出激光黑啤酒，查理忍不住尝了一口，味道好极了，但他马上警告自己，要保持清醒。北方巨人的热气球里发射出粘粘蜘蛛网，查理差点成了被粘住的虫子。传道士的热气球发射出的是彩虹泡泡。
　　而查理在大后方，疯狂搓泡泡。
　　突然，一个被蜘蛛网粘成了水柱的黑啤朝查理飞来，捅破了热气球。
　　千钧之际，查理抱住了雪糕箱子，极速下坠。

　　第四个瓶子误入桃花源记
　　查理被一朵巨大的花托住。
　　一群小矮人围了上来，拿着牙签大小的长矛对准查理，误以为他是那条喷火的恶龙，想要让他交出被掳走的公主。
　　误会解除后，小矮人们承诺只要查理能救出公主，他们便帮查理修好热气球。
　　桃花源没有出去的路，乘坐热气球离开是唯一的办法。
　　查理只好答应，他的漂亮衣服都被小矮人们织成了漂亮的房子。于是查理只能换草裙和树叶上衣，划小船过河。
　　河对岸，有一个山洞，里面住着会喷火的恶龙。
　　下船之后，查理鼓起勇气喊话。这时，一只巨大的龙凶神恶煞地走了出来，作势就要喷火，查理拿出黑啤光柱抵挡，冻住的黑啤在火中融化，酒精流进了恶龙的喉咙。
　　于是，一触即发的战斗变成了啤酒会。
　　山洞里，生起了篝火。恶龙一边喝啤酒，一边嚎啕大哭，他根本不想当什么恶龙，也不想喷火，更不想抓公主。他只是太孤独了，想要有个人陪他一起玩。小矮人跟他说，要他扮演大坏龙，留住每个误入桃花源的笨蛋，好让这些笨蛋为他们织出美丽的家园。
　　恶龙的鼻涕留在了查理的草裙上，查理拍拍恶龙的肩，从箱子里拿出雪糕递给他。然后又给他讲了好多有趣的故事，昆仑的朱雀，西方的魔术团、热气球硬币，和彩虹桥大战等等。恶龙听得如痴如醉。
　　天亮时，恶龙拿出破了个大洞的热气球，告诉查理，热气球已经坏掉了。但他有一个限量版玩具火箭，他邀请查理成为第一位乘客。
　　查理坐上了火箭，突然想起了什么，探出脑袋，对恶龙说，我的家乡麦城郊外，有一口井，井下有一个老婆婆，一直在找他走丢的宠物。
　　恶龙眼神一亮，喷出烈火，火箭搜的上天。

　　第五个瓶子制片厂的演员查理
　　星光大道上，明星云集，压轴登场的是摩登女郎万小姐。
　　万小姐因主演无声电影《八面玲珑》一炮而红，是备受瞩目的明日之星。无数的黑匣子对准了万小姐，就在她风情万种的挥手时，一艘火箭从天而降。
　　烟雾消散后，查理从容地走出，挥手向世界致意，在场的制片人们都惊呆了，认为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巨星登场！
　　而在查理眼里，倒影着戴黑礼帽的万小姐嘴角迷人的微笑。
　　想要追求万小姐，第一步就是接近她。于是查理和制片人签下合同，成为了一名演员。
　　查理的第一个角色，是扮演绅士身边的小丑仆人，当这位绅士亲吻万小姐的脸颊时，睁开眼看到的是查理的大脸。
　　查理的第二个角色，是扮演反派boss喷火龙，当万小姐被抓进山洞时，火龙的口中，却喷出了一朵玫瑰花。
　　查理的第三个角色，终于演了回男主角，却不幸拿到一个悲剧剧本，扮演魔术师的查理，在表演与狮共舞时，不幸将心爱的万小姐困在了笼子里，致使万小姐被雄狮吞入腹中。
　　然而，雄狮摘下头套，露出了查理的脸，他与万小姐在舞台中央动情的拥吻，台下观众掌声雷动。
　　制片人将解雇合同扔在了查理脸上：一个不按剧本表演的演员，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
　　查理只好收拾起行囊，抱着他的雪糕箱子离开制片厂。而制片厂的门外，万小姐站在那里，摊开手，问他要了只雪糕。
　　查理笑了，万小姐笑了，他们手牵着手，一起走向了亮光的远方。
　　……

　　月亮跳进了卧室，星星奏响了弦乐，我蹲在柜子前，抱着雪糕瓶子红了眼眶。我清晰地记得，在查理的回忆录上，是这样写的：
　　7岁，查理被同村伙伴推入井底，差一点命丧黄泉。
　　17岁，一群马贼抢劫了查理家，从地下室里搬走三箱金条。
　　22岁，身无分文的查理北上求学。在国共内战时期，加入共产党。
　　30岁，查理被打成□□，在狱中呆了四年，期间与一众狱友建立深刻感情。
　　34岁，查理成为市长警卫员，接着一路高升，结识妻子万女士。又因不懂逢场作戏，屡被弹劾，最终愤而离职，郁郁而终。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
　　是查理将瓶子里的恶魔，偷偷换成了美味的雪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