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是一场修行》丘静子

26、第七章 喜宴

　　刘羽申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六点多。透过落地的窗帘隐约看到窗外透着微光，天应该还没完全亮。他伸手摸了摸额头，头还隐隐作痛，这才想起昨晚喝得酩酊大醉，但已经实在想不起是怎么回的家了。
　　他转头看到旁边的妻子酣睡依旧，轻轻地侧了个身，吐了一口长长的气，内心百感交集。时隔多年不见的兄弟们都已成家立业，小有成就，可相比自己才刚刚起步的事业和婚姻，心里就不免烦躁起来。他起身找手机，不小心碰到了椅子，惊醒了正在睡梦中的妻子。睡眼惺忪的幸梓揉了揉眼晴，看见丈夫因为发出声响吵醒她而定在原处，睡意立即一扫而光。她从被窝里坐起来，关切地问：“你醒啦？现在怎么样？”
　　“还好，就是还有点头疼。”他拿到手机，重新钻进被窝。
　　“要不要喝点水？”她伸手从床头柜拿过来一个保温瓶，一边拧开盖子，一边问道。
　　“嗯。”他接过水，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么能喝。”幸梓接过来丈夫喝完递回来的保温瓶，自己也喝了一口。
　　“已经好久不喝了。”刘羽申微微一笑，嘴角略带一丝骄傲的味道。
　　他给自己披了一件外套，手握着手机半躺在床上。他又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感到了心底千斤的重量。
　　“今天我们有什么安排吗？”
　　“我也不知道，一会儿要问问妈。”他的手指心不在焉地在手机上滑动，事实上他并不关心今天的具体行程，他在思考如何才能赶上兄弟们的步伐。
　　“起床吗？”幸梓不想自己一个人出去面对公婆。
　　“我还想再睡会儿。”他钻进被窝，手持手机，把身子侧到了另一边，一副拒人于千里的姿态。
　　“那我也跟你再睡会儿吧。”她厚颜无耻地从被窝里蹭了过去，前胸紧贴着他的后背，手从他身后伸过去环抱住他。她喜欢这样跟丈夫腻歪，尽管他并不乐衷于此。
　　不到八点，房间门外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听声音应该是有客人到访。幸梓为此大为不解，这完全有违访客之道。刘羽申解释说：“有可能是叔叔婶婶和小姑姑来了，他们就住在楼上楼下。”
　　“这么好！当初一起买的房子吗？”幸梓父母两家的兄弟姐妹们都各散西东，分别定居在不同的城市。亲戚们能住在同一栋楼里，她觉得甚是羡慕。
　　“不是。以前我爷爷的祖屋在这里，后来拆迁改造，分了四套房子，四兄妹一家一套。大姑姑的卖掉了，现在还有叔叔、小姑姑和我爸住这里。”
　　“原来是这样。”幸梓回应道：“有客人来了，我们还是起床吧。”
　　“嗯。”刘羽申应了一声，虽然不情愿，但老婆说得没错。毕竟明天晚上就要摆酒了，亲戚过来也是礼节。他与幸梓快速地穿好衣服，准备开门一同出去。
　　刘羽申家原本是一套三居室，由于其中一个房间没有窗户，当年刘爸爸决定把房间和客厅打通，成了现在这样一个长方形的大厅，客厅和饭厅并排一体。两个房间坐落在大厅的左边，厨房和洗手间在右边。等于说，如果两个人需要洗漱，则必须要经过大厅才能过去洗手间。在这个时候便显得尤为尴尬。
　　没有办法，两人只得硬着头皮上战场。刘羽申先跟各位亲戚打了招呼，幸梓也跟着丈夫一一叫了一声，然后怯怯地跟着他去洗漱。这场面太尴尬了！初次见面居然是客人到访后自己才起床招待，她甚至根本就没记住哪张面孔对应哪个称谓，这完全违背了父母从小灌输给她的待客之道，这让她的这一天冠上了一个糟糕的开始，她心里既羞愧又不爽。
　　她不悦地洗漱完，跟丈夫在众目睽睽之下吃完早餐，然后拿碗进去厨房洗碗。她这还没来得及建立的人设，初次见面便已崩塌，心里越想越不痛快。所幸随后大家便各自回家，留下两个老人继续在厨房忙碌着，两个年轻人不知所措。
　　刘羽申回房继续玩手机，幸梓想着到厨房讨点差事。只见婆婆站在灶台边拨弄着高压锅，据说这是她最拿手的酱牛肉，也是最令公公叫绝的下酒好菜。
　　“妈，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幸梓轻声问道。
　　婆婆回头看了她一眼，用她粗哑的声线回答道：“啊，不用。”她又看了看放在旁边的一大盆笋干，补了一句：“都弄得差不多了。”然后便继续拨弄她的酱牛肉。
　　随后公公也客气地附和着让她出去休息，幸梓感觉自讨无趣，便也进了房，无聊地跟着老公趴在床上玩手机。
　　“下午小敏会过来带我们去试婚纱。”刘羽申盯着手机，头也没回地说道。
　　“小敏？”幸梓重复了一遍，但并不是提出疑问。她虽然还未见过这个小他两天的表妹，但她的故事，她已经耳熟能详了——
　　当年小敏在上海上大学，交了一个感情甚好的同年同班的富二代男友。尽管二人坚持数年，却始终敌不过男友父母的极力反对，棒打鸳鸯。就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两个人，在屡战屡败争取无果后，无奈选择了放弃。而她也离开了上海这个伤心之地，回到自己的家乡，回到自己的父母身边。
　　蹉跎了多年的青春岁月，从此以后她便走上了被催婚的相亲之路。最后，在大人们的极力撮合下，她跟一个小她两岁，家境殷实的男孩结了婚。但没有基础的大楼，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由于两人婚前缺乏了解，婚后生活争吵不断。每次争吵，虽然丈夫总是低头认错，但她真的已经再无法忍受这种无爱的婚姻，毅然决然地提出离婚。现在恢复单身的她，重新联系上了当年互有好感，但不敢逾越的异地同事。或许，已经好事将近了。
　　刘羽申“嗯”了一声，继续埋头盯着手机。
　　幸梓虽然嫌麻烦，但毕竟男方仪式会比女方仪式更繁复一些，她也只能理解和从命。她讨厌的或许并不是这些繁复的礼节，而是每天都要在一堆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面前扮演小丑，而且还有九天！每次想到这里，她都暗自懊恼。
　　小敏约了下午两点过来，小两口吃完午饭休息了一下，便下楼等她了。小敏开着一辆银色的大众如约而至，听说她从上海回来后，以个人名义买了一套经适房，还在大众当地的某个经销商公司工作，并供了一辆车。恢复单身后，日子也过得很是潇洒。
　　银色大众停在了他们面前，刘羽申跟正在驾驶位的小敏招手打了声招呼，随后打开后门，与妻子一同钻进了车后排。这是幸梓与小敏的初次见面，刘羽申并没有郑重其事地介绍两人认识，而是自己跟表妹用家乡话畅谈起来。坐在一旁的幸梓像个隐形人一般，在他们面前隐了身，默默地向窗外投去了空洞的目光。
　　小城市所谓的远近，在习惯了大城市的距离概念的人来说，不足挂齿。眨眼功夫便已到了婚庆工作室的楼下。这家工作室小敏已经很熟了，之前跟前夫结婚便是他们代理的，后来她还介绍了几个朋友过去。由于不便停产，幸梓和刘羽申向小敏道了谢后便下了车，自行上楼去。
　　两人按照地址去到工作室，工作人员让幸梓自选一套婚纱，确定好后再给她试个定妆。幸梓在一长排婚纱前看花了眼，选择困难症旧症复发，在试衣间里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时婆婆也过来了，她给了她充分的建议和意见，很快，便确定好了一套白色一字领的婚纱，外加一件毛茸茸的白色披肩。
　　婚纱和化妆的费用共计500元，工作人员说完后所有人几乎都没反应。刘妈妈故意别开脸望向了别处，幸梓还在摆弄衣服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刘羽申则一直都在看手机，最后他反应稍显迟钝地起身付了这500块钱。而旁边的幸梓却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凭什么我家都是我妈付钱，他们家却要我们自己付钱？？”她愤愤不平地想，心里顿时像被一点星星之火，慢慢蔓延到了整个胸膛都充斥着火光。
　　幸梓一向都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一切心情都写在脸上。这个时候拉下了脸，无疑是给婆婆看的。这不是单纯是钱的问题，这似乎还蕴含着许多无法言喻的东西在里头，或者是自尊？或者是公平？她一时也说不清楚具体是为了什么而大动肝火。一路上她一句话也没说，心里窝着火，就像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团团怒火在心底暗涌。
　　回到家里关上房门，刘羽申把幸梓痛斥了一顿。他生平最恨别人给他父母难堪，这无疑是不给他刘羽申面子！幸梓也不甘示弱，顿时心中全部愤怒喷涌而出，胸膛中的火山全面爆发，跟他在房间里压着声音吵了起来。
　　事实上，她在意的并不是钱，而是态度！但刘羽申永远也不会明白。他把她的一切反应归纳为“看重钱”，如果还能选择，他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这时，刘羽申的手机铃声从他西装外套的内袋里传出，及时中断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火。他看了看屏幕，是大熊的号码。
　　“喂，大熊。”刘羽申接通了电话：“伟哥回来了？”他眼睛闪过一丝惊喜，“嗯，好。我一会儿过去。”
　　幸梓还在一旁抽泣着，特别在这个时候，她越发思念自己的父母。刘羽申挂完电话后，坐在妻子背后冷静了片刻，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后，起身对她说：“今晚大熊他们约我去打牌，你就别去了，去了你也无聊。”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幸梓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声音还夹杂着些许哭腔。
　　“不知道。可能会晚点，邓伟回来了，就住在我家附近的酒店里，很近的。”
　　“邓伟？那个欠你钱那个么？”话一出口，她就已经深深地后悔了。一提到钱，他肯定又会认为她只是惦记着那点钱。因为之前他跟她提到过，有个很好的兄弟去了杭州发展，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可是后来认识了一位美女，被骗去投资落得血本无归的下场。后来还四处借钱度日，令人唏嘘。据说如今连老家的房子都卖掉了，现在回来只能住在酒店。
　　“嗯，就是他。”他点了点头，眼神迷离，仿佛透过这个邓伟，便能参透“人生无常”这几个字。
　　“哦。那你早点回来。”
　　习惯了两个人出双入对的幸梓，突然觉得这一夜过得非常漫长。她吃完晚饭回到房间，感觉仿佛过了几个世纪才熬到睡觉时间。她一个人躺在一米八的大床上，显得更加的孤单。她无聊地滚动着手机，直到眼皮再也撑不起来，才渐渐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