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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第 168 章 偷天换日28 ...


  •   入冬了,始安城中更显萧瑟。

      一阵寒风刮过,树尖上仅剩的伶仃几片枯叶也落了下来。

      这种天气里本就适合缅怀悲思,平白地就会让人心中多了几分压抑增了几缕愁绪。

      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一种氛围中。

      蓝国大丧,该哀悼的哀悼,该追思的追思,自打梁梦君以雷霆之势处置了几批心怀叵测的老臣之后,在始安城里,至少表面上看来还算是和谐。

      “你们说你们说,这算是个怎么回事!”吏部尚书痛心疾首道,“陛下薨了,大皇子殁了,二皇子一病不起,咱这偌大的蓝国,竟就成了他梁梦君一人说的算了?”

      内务部的李大人撇撇嘴,“您可赶紧少说两句吧,”他回头瞅了一眼染霜殿,抬起下巴指了指,“喏,吴将军的血可就洒在了这白玉石阶上,这才过了几天呐......”

      “要我说,二皇子病得蹊跷,谁知是不是他梁梦君动了什么手脚!”

      “各位,慎言!”柳尚书双手揣在袖笼里,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神态,“做好咱们分内的事儿就罢了,这蓝国是姓蓝还是姓红,跟你我又有多大的关系?”

      “欸!我说柳老头儿,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呐!我们蓝国风调雨顺地大物博国泰民安,凭什么无端落在了外人手里?”

      说这话的倒不是真对蓝国有多大的归属感,也不见得是对蓝品山有多少的忠心,不过是觉得一朝天子一朝臣,国主若是真的姓了红,那他们这些个划水摸鱼的老臣恐怕没有几个能得了善终。

      “这二皇子也是,啧啧啧,要真是好男风,私下里养上几个男宠男妾便也罢了,可他非要去招惹梁梦君,梁梦君是谁!那能是好招惹的吗?”

      “就是,况且...”这位大人将声音压低,故作神秘,挤眉弄眼将一张本就褶皱遍生的脸皱得更像包子,“我可听说,二皇子还是下面那个,这成何体统,简直就是伤风败俗!一国之耻啊!”

      啧啧啧,筑梦亭主很想问上一句,您这消息是从哪儿听来的。

      这一群闲来无事的老家伙凑在一起,除了闲聊八卦嚼舌根,也没有更大的追求与兴趣了,那皇位虽好,可自己的命更金贵,他们只管看戏,在恰当的时候再添油加火,将这么一场局面烧得更旺。

      越乱才越有看头。

      吏部尚书从怀中掏出一把炒瓜子,边嗑边感叹:蓝国要变天了啊!管他神仙打架,我自清闲自在。来来来,各位大人,一起吃一起吃,反正闲来无事,我们不如结伴去一方茶楼听戏,我请客,我请客。

      柳尚书将眼一横,“各位自便,我先回府了。”

      举国哀悼,你们竟然还有闲情雅致去听戏?他边走边嘀咕,冷哼一声,如此明目张胆,这是怕红平平抓不住你们把柄吗?

      明悦宫,昭华楼。

      这处小楼位置较偏,环境清幽,平日里也没什么人会过来,是林慕语在明悦宫的五年中,极其爱来的地方。

      二楼的帘幔后隐约透出一个人影,他躺在床上,若不是露出了个脑袋,真是很难让人发现那里竟还是有个人的。

      他身上搭了一条被子,这被子却完全不见鼓起,真是极其的瘦弱单薄。

      蓝弦思掀帘入帐,将他额上搭着的白巾帕子换了一条,手中拿着个沾了温水的手绢,细细将他脸上沾着的泪痕擦净,瞧着瞧着,自己的眼鼻也开始发酸,她几乎是逃出来的,一手掩着嘴,丝毫不顾形象地掀开了那一抹清薄帘幔。

      “宣儿睡下了,”蓝弦思说,“还算安宁。”

      “我给他用了安神的药,”季临歌道,“若再那么熬着,恐怕撑不过三日。”

      “可想着法子了?”梁梦君透过那一缕纱帐瞧着里面的人,心是疼的,血是冷的,整个人都被揪成了一团,蓝宣每一个细微动作,瞧在他眼中都似是凌迟酷刑,一点一点地熬着他的生命,耗着他最后那一丝的勇气。

      季临歌摇了摇头,“法子我都跟你们说过了,在寻着香凝雪丸的材料之前,别无他法。”

      “涤魂汤,已是现今唯一的办法。”

      在古籍的记载中,有一种汤药,任何人喝了都会忘,忘记所有的不平,所有的心伤,也忘了,所有的好所有的温情。

      一碗药汤下去,这个人便如同一张初生白纸,再也记不得过往种种。

      “宣儿受了太大的刺激,”季临歌说,“这是现今唯一的法子。”

      蓝弦思心中一抽,抬眸瞧了一眼梁梦君。

      “去熬药吧,”梁梦君说,“宣儿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即使是忘掉了所有过往,忘掉了喜怒哀乐,也忘了他...梁梦君心中一疼,只要蓝宣还在,那便好。

      涤魂汤的材料并不好找,可季临歌的手里恰好就有,他在昭华楼的小厨房里熬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一丝幽蓝色的火焰,思绪却飘飞出了天际。

      他到底是错了,那一缕纠缠他二十多年的执念,最终害了他的父亲,也害了他的弟弟。

      “溪儿,”季临歌默念,“对不起,宣儿对不起。”

      我连母亲最后的愿望也没实现,我没有照看好你们。

      是我不对,是哥哥不对,都是我的错。

      是我自私,是我执拗,是我看不透想不开。

      是我害了所有人。

      “神医哥哥,”脆生生的童音将他唤醒,季临歌一抬眼,正好瞧见绿丫那一双亮闪闪的眸子,正扑闪着瞧他。

      “怎么了?”他几乎是慌乱地,收拾起方才那溃不成军的形容,别过脸去,尽量掩了面上情绪。这些日子里他比谁都煎熬比谁都懊悔,可他却是最不能被压垮的那一个,他还要日夜翻看医书,还要搜肠刮肚地找能救蓝宣的法子,二十多年以前他亲眼瞧见母亲在自己面前惨死,二十年后他不能再瞧见弟弟也步了这后尘。

      当年的他无能为力,如今的他却是整个大陆上最有名的神医。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些天的心有多乱,人有多疲惫,他强忍着这永无止境的折磨,透支着自己那一星半点儿的清醒。

      “你怎么哭了?”绿丫递给他一方干净的小手绢,“别哭啦,我把糖果分你一半好不好?”

      “我没哭,”季临歌揉了揉眼睛,“眼里进了沙子。”

      “噢...”小丫头若有所思,“这始安城里的风沙也没有多大呀,为什么你们眼里都进了沙子?”

      季临歌......

      “公子一定会好起来的!”绿丫眼神坚定。

      “嗯,”季临歌点了点头,将炉火上的黑陶药锅拿下来,“你去准备些蜜饯果脯,再煮上一壶蜜果花茶,这药苦得厉害,宣儿醒了一定会皱着眉砸吧嘴,嫌弃我给他喂了这么难喝的东西。”

      “公子喝了药就会醒吗?”

      “会。”季临歌说,“宣儿会好的。”

      他是在告诉绿丫,也是在安自己的心。

      帘帐后的人脸色透白,隐隐能瞧见些这惨白肤色下的淡青血脉,他紧阖着眼,眼睫铺散成一片,呼吸还算平稳。

      梁梦君将他揽进自己怀里,蓝宣的头倚在梁梦君胸膛,这是一个靠坐的姿势,能更加方便季临歌喂药。

      “这药喂下去,宣儿是不是就永远都想不起来以前的事儿了?”蓝弦思瞧着季临歌,眼神中有一丝不忍。

      “书上没写,我也不知道,”季临歌摇头,“不过记忆这个东西,又是谁能说得准的呢?”

      “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蓝弦思心中憋闷,烦躁,不安,一双好看的杏眼一横,似是要将季临歌看穿。

      自从听闻了红鸢伤逝,她便觉着心里不是滋味,特意避了宫闱的尔虞我诈跑去百里之外的尼姑庵躲清净,却没成想这一走,就什么都变了。

      天下第一的神医成了自己的哥哥,更成了间接害死自己弟弟与父亲的凶手。

      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季临歌,该恨吗?她觉得她应该是恨的,可是季临歌又做错了什么?若是换一个立场换一个角度,她自己未必就能做得更高尚;该爱吗?她是想护着她的弟弟们的,小心的爱护他们,让他们无忧无虑,她曾经也想要有一个哥哥的,可以像她护着弟弟们一样护着她,可是...可是季临歌,他的父亲又杀了自己的父亲。这一段上一代的爱恨纠缠,遗留到如今又该让他们如何面对?

      若是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蓝弦思觉得自己做不到,于是她只能这般纠结着,困惑着,让自己的心郁结着,在见到季临歌的时候忍不住就会冷语相讥,呛上几句,可若是...她扪心自问,若是季临歌真的遇到了危险,遇到了生死一线的难关,自己是否会冷眼旁观?

      她的心猛然间被揪得一疼,她不会!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她想,她也会拼了命去护着季临歌的,就像她想护着蓝溪想护着蓝宣一样。

      那终究,是她的哥哥,是她的亲人啊!

      “给宣儿喂药吧,”蓝弦思敛了思绪那一瞬间,就变得有些萎顿,她双眼空洞,不知要如何是好。

      “你放心,”季临歌说,“有我在。”

      这话语明明就是自己儿时期盼过的,在不管遇到了什么困难的时候,都能有一个哥哥站在她的面前,弯起唇角映着阳光对她软语温柔:你别怕,有我在。

      那一瞬间,蓝弦思的心便软了,化成了汩汩春水流淌入海,将她那一扇紧闭着的心扉冲刷开来,她氤氲着眼眶,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信你,别让我失望。”

      别让我再失望了啊!我已经没了父亲没了一个弟弟,不能再没有哥哥失了另一个弟弟。我真的,不剩下什么了。

      涤魂汤被盛放在一个粉彩小碗里,碗边儿画着蝶戏牡丹,季临歌用白瓷的汤匙舀出一勺,缓缓喂进了蓝宣嘴里。

      他喉咙滚动,本能吞咽,在尝到滋味后皱紧了眉头。

      “宣儿乖啊,”季临歌轻语,“喝了药才有糖吃。”

      “哥哥给你准备了果脯蜜饯,花蜜果茶,姐姐还给你准备了桂花蜜藕和松鼠鳜鱼,予安答应带着你去吃火锅,把前段日子欠你的麻辣都给你补回来。”

      蓝宣恍惚间听见耳边的唠叨,又咽下一口药汤。

      他就这么在昏迷中皱着眉,琼着鼻子,乖顺地喝下了一整碗涤魂汤。

      “好了,”季临歌将药碗放在桌上,我们等着宣儿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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