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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第 149 章 偷天换日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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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爷中的毒与我无关,红若尘说,予安,你可信我?
池中水雾缭绕,梁梦君起身出了池水,穿上里衣外袍。
“你身上有伤,不能泡的时间太长,”梁梦君说,“出来罢。”
“嗯,”红若尘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
他转过身子,刚要迈出脚步,又微不可闻的唤了一声“哥。”
“我信你。”
红若尘闭着眼,眼睫有如一对振翅的蝶,扑闪着落下一滴与水雾纠缠的苦泪。
予安,若是你信错了我,你可会失望?
屋外秋风飒飒,温泉池内温暖若春。红若尘紧蹙着眉,脑中又想起今日在街上偶然听见的那两句童谣。
是有心还是无意,这,到底是不是冲着他来的?
脑中思绪纷乱,指节被他攥的发白,小腹处的伤口有如新生,剜进了他的心,痛进了骨子里。
他在魂丘受的苦,他被生生剜下的血肉,仿佛就在昨天。
黄云深!
红若尘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你是否,还留下了什么不该留的东西?
你在始安的明悦宫里,到底跟蓝品山都说了什么?
他眯起眼睛,轻齿默念,蓝品山,蓝品山。
如果红国乱了,最高兴的,就是你了吧。
他闭目而靠,他被水汽包裹着,他想尽最大的努力留下现今的一切。
可是,到底是谁,在幕后伸出了一双手,又要将他推向深渊。
“来人,”红若尘唤了一声,一袭黑衣的暗卫跪地叩拜。
“国主有何吩咐?”
“去蓝国,”红若尘说,“杀了蓝品山。”
那人身子一僵,表情隐在黑色的蒙面头巾中,只留出一双惊诧的眼睛。
刺杀一国之君,陛下莫不是疯了!
红若尘唇角开阖,他说,“蓝品山不死,便是你们死。”
这,便是权利吗?红若尘仰头望天,起身时,身上流下了一串串的水珠,汇聚到那一处狰狞的伤口上,积水成洼,复又消散。
梁梦君满载着思绪回了安王府,正好瞧见红道靠在院子里晒太阳,他眼神望着桂树下的一地红艳鲜花,勾了勾唇角,不知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父王,”梁梦君走过去,双手替他揉捏着肩,“什么事儿这般高兴?”
红道握住他一只手说,“我就是想起了你的祖母。”
“这花儿,是她平日里最爱的。”
红道笑着拍了拍儿子手背,“人老了,就总爱回想些过去,平儿不必在意。”
“嗯,”梁梦君说,“父王还年轻的很,我瞧着您今日的气色都好了许多。”
“你跟宣儿学的,这张嘴也比以前会说话了。”红道笑了笑,接道,“多亏了宣儿给我的药,真像是仙丹一样。”
“你可不能薄待了他。”
“怎么会呢,”梁梦君笑道,“那是儿子捧在手心里都还嫌不够的人。”
红道点了点头,目光又一次落在了远方。
桂树的香气丝丝蔓延,包裹着父子二人,树梢立着的喜鹊依然在叽叽喳喳的叫,红道眯了眯眼睛,“若是你的祖母还在,就好了。”
“爷爷,爷爷,”红琛一路小跑着过来,孩童的声嗓打破了秋日里静谧的画卷,他往红道膝上一靠,抬手塞了一块甜腻腻的桂花糕在老人嘴里,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问,“好吃吗?”
“好吃,好吃,”红道笑着揉了揉他发丝,“孙儿给的,当然好吃。”
他抬眼望着梁梦君,“亏你早些年荒唐,留了这么个孩子下来。”
梁梦君欲言又止,脸上几经变幻着颜色,刚要说什么,便被红道抓住了掌心。
“宣儿来了,”红道说,“你去陪他吧。”
蓝宣手中端着个托盘,盘中放着一盅肉糜蒸蛋,点了麻油洒了葱花,大老远便能闻见阵阵香气。
“老王爷身子刚刚好转,还不能吃太油腻的,”蓝宣说,“这蒸蛋最好,营养够了,入口也清淡。”
“是宣儿做的吧?”红道接过餐盘,“往后这些事情交给厨娘就好,莫要让自己这般辛苦。”
“做个蛋羹,怎么会辛苦呢?”蓝宣笑道,“趁热了吃。”
一旁的梁梦君直撇嘴,自己都还没尝过某人下厨的滋味,当然,偷来的不算。
“厨房里还有,”蓝宣似是看出他所想,“你和琛儿的都有。”
小孩子贪嘴,红琛蹦蹦跳跳的跑去了厨房,梁梦君与蓝宣走在花园小径上,秋日的阳光铺洒了一路,远远望着就好像走的是一条金光大道。
“我今天遇见了红若尘,”梁梦君说,“他...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太对。”
“嗯?”蓝宣问,“怎么不对了?”
“与我们想的,好像有些不一样。”梁梦君紧蹙着眉,脑中浮现出的是在街头小巷中,红若尘无助的蹲在一个墙角里,卷缩着身子,双手捂着脑袋,眼神彷徨而又无助的样子。
“他说宫里的御医来瞧过,父王是中了毒。”
“但这毒查不出是什么名堂,御医都说闻所未闻。”梁梦君道,“他说,此事与他无关。”
蓝宣点了点头,“我昨夜也仔细的想过了,红若尘,他的确是没什么动机对老王爷下手。”
“老王爷不问朝政,只求一生逍遥无忧,他就算要对你下手我都能想得通,可是...”可是红道那么胆小怕事的人,红轻尘叫他查琴川城里的命案他都装病在家,最后干脆躲去了始安,给这样的一个人下毒,能得到什么?
“除非我爹,知道了什么红若尘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蓝宣摇了摇头,“理论上如此,可红若尘在魂丘五年,回来后深居简出,他能有什么秘密?”
话刚出口,他便明显一怔,红轻尘的死,不是还遍布疑点吗?
如果背后的那只手真是红若尘伸出的,那这手段,真可称得上是雷霆之势。
很值得被挂上一个手腕狠辣的标签。
“宣儿可别忘了,此事背后还有忘忧台的影子。”
那么,红若尘与忘忧台又是什么关系,他原本就是忘忧台背后的主子,还是仅仅与忘忧台做了交易?
谜团太多,线索太少,手中能抓住的线头总是若隐若现。
两人绕过花园,走到一处凉亭之中,蓝宣让小丫鬟取了吟落来,素手抚弦,落下阵阵余音。
“宣儿许久未曾抚琴了,”梁梦君托腮瞧着他,蓝宣坐在一处阳光与阴影交叠的地方,映出了一副剪影。
“对不起,”梁梦君说,“我的宣儿就该这般无忧度日,是我将你牵进了这万丈红尘中,遭遇这许多的阴谋算计。”
“予安当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吗?”蓝宣收了音,“红尘诸事,本就如此,我们,都是这滚滚潮水中翻滚的一叶小帆罢了。”
情山情海,欲念丛生,谁也逃不开,谁也躲不了。
人间比炼狱又能好了多少?欲望浮沉,迷惘追寻,有人渡你,你便成仙,无人渡你,你便成魔。
可是地狱那么冷,成魔那么苦,蓝宣想,我愿为你舍了一切,殉你永生。
“走吧,”蓝二公子收了琴,“你那蛋羹再不去吃,便要凉了。”
琴川城的秋,与春天一样温暖,偶尔一阵秋雨,几缕微风,不伤人,还别有一番的趣味。
红若尘办过一次家宴,叫了红道与梁梦君,蓝宣亦步亦趋的跟着,瞧着那张冷冷清清的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却无人能嚼出些许滋味。
时光是最残忍的,很多东西在它的流逝中都变了味道。
桌上仅坐了四人,少了红轻尘,少了红鸢,更少了家宴应有的气氛。
梁梦君默默的剥了一只虾,细心的挑了黑线,放在蓝宣碗里。
红道捏着筷子有些踌躇,望了望儿子,又看了看红若尘,一双眸子落在红若尘脸上时还带了丝畏惧。
那表情本不应该出现在叔叔看侄子的眼中。
那眼神中带了百姓看着高官,臣民望着帝王时应有的畏忌。
蓝宣轻咳一声,打破了这偌大宫殿中的寂静。
“宇儿最近可还好?”
稚子无辜,他也仅仅是想提醒着红若尘,莫要再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来。
“一切安好,”红若尘抿了口杯中酒,“劳烦二皇子挂心了。”
他夹了口菜,眉梢微微上挑了一丝,看似不经意的问,“二皇子同予安,打算何时办了喜事?”
这一句刚一落口,红若尘便觉后悔,果然,红道那张爬了几丝皱纹的脸变了颜色,梁梦君放下手中筷子,抬头望着红若尘,面无表情道,“皇兄新丧。”
红若尘略显尴尬的轻咳一声,不再言语。
即使红轻尘曾经犯下滔天过错,如今,人毕竟是已经死了,人死账销,这一笔,也应该揭过去了。
气氛又一次跌入冰点,红若尘用筷子挑起了几缕粉丝,放在盘中卷成一团,复又慢条斯理的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仿佛那便是什么人间美味一样,值得如此虔诚对待。
按照红国的规矩,正式的登基大典将会放在春分以后,红若尘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方才那一句没话找话的说辞,已经将众人放在了一个更加尬尴的对立上。
梁梦君默不作声,继续剥虾。
红道抿了口杯中热茶,低着头,掩饰着心中忐忑。
整个殿内,只能听见红若尘嘴唇嚅动的咀嚼声,以及梁梦君剥虾壳的噼啪声。
落针可闻。
梁梦君抬了抬眼,与红若尘对视。
“酒酿的久了,会更醇,”梁梦君道,“人算计久了,心会变。”
红若尘一顿,心中苦笑,“予安还是不肯信我?”
“皇兄以往吃粉丝时,从不会先那般卷了再放进嘴里。”
红若尘表情一凝,干笑两声,“予安也说了,那是以往。”
“人总是会长大的。”
“长大了,也变了。”梁梦君起身,拱手一礼,“我愿皇兄坐拥这万里江山,俯瞰芸芸众生,再回首时,心底还能有一丝残存的温暖。”
他拉起自己的父王爱人,坦荡转身,大步迈出了这座寂静的,昏黑的,混合了腥甜锈血的华丽宫殿,再不转身。
红若尘一人呆呆的坐在光华流转的琉璃灯盏旁,筷子尖儿上又卷了一小团的粉丝,他将它们放进嘴里。
眼尾扫了一丝红,他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栖霞宫中太寂静了,与魂丘城里那暗无天日的牢房一样,让人喘不上气来。
月上枝头,秋风瑟瑟。
琴川的天,也要凉下来了。
蓝宣裹紧了斗篷,被梁梦君牵着,二人隐在宽大袍袖下的手十指相扣,红道走在前方,背影略显佝偻,步伐蹒跚着,带了丝苍老。
日月轮转,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
蓝宣心中一酸,将手中人抓的更紧了些。
安王府中,灯笼已经亮了满院,烛火照着夜色,也暖着人心。总是带着人情味与烟火气的地方更让人觉得舒坦。
正在此时,院中闪过了一道红色的影子,单薄的好似一片枯叶,轻飘飘的落在了梁梦君的卧房中。
“音离?”蓝宣略显惊讶,这么晚了,她未敲门,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