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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第 132 章 冥府之路22 ...

  •   第二日清晨,落霞岛上终是迎来了一个好天气。

      一夜秋风,吹散了暗淡的天气,却吹不走众人心中的阴霾。

      太阳照常升起,天空蓝如水洗。

      这一日,众人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了些许,因为一夜过后,岛上没有死人。

      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夜过后没有死人,便成了众人心中唯一的期盼。

      仿佛诅咒被破,便有了生的希望。

      能好好活着,谁又甘心去死?

      就连去听风阁送饭的厨娘,脸上表情都轻松了许多。

      凌音阁。

      无双懒懒的靠在椅子里,瞧着外面的天,还有偶尔飞过的鸟,天是蓝的,鸟是活的,真好。

      无命拎了个食盒进来,打开盖子,在桌上摆出了七八样小菜,配着一碗粘稠的白粥,放在无双跟前。

      “吃早餐了。”

      “哥今儿怎么这般有空?”无双捏起一柄小勺,浅浅的溜着碗边儿舀着吃,近日里愈发清瘦的脸上看不出一丁点儿的喜怒情绪来。

      “哥哥想陪着你,自然有空。”无命说。

      “哥也吃吧,”无双递给他一碗粥,眯起的眼睛是弯弯的,“好吃。”

      无命暗自叹了一声,这副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强颜欢笑。

      “无双,”无命说,“你,还喜欢梁梦君吗?”

      无双一愣,手上的勺子也顿住了,似是这一刻时光静止,天地间都变成了失了色彩的黑白灰。

      只这一瞬的失神,无命心中便已明了。

      无双却摇了摇头,“不喜欢了,我答应了哥的,会对自己好些,会找个还不错的姑娘成亲,以后还会儿孙绕膝。”

      是,吗?

      无命默默摇头,无双口中的画面太过美好,他却不能相信。

      “哥怎么突然又问起了这个?”无双道。

      “没什么,”无命交给他一个大号的信封,用玄冥楼的火漆封着,“拿好了。”

      “是什么?”无双问。

      “银票,”无命答,“这可是哥哥全部的家当了,留着以后给你娶媳妇用。”

      无双笑着收了起来,指尖触及的地方,却是一块硬物。

      “谢谢哥。”

      直到这顿早餐吃完,两人都再未发一言。

      无命捏着袖子给无双擦了擦嘴角,这一幕正好映着朝阳,明媚而美好。

      “多大的人了,吃饭还会吃满嘴,”无命笑,“真跟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吗?无双想了想,那时候过的苦,无命有什么都会先留给他吃,魂丘城里的冬日又极冷,四处漏风的小屋里连一堆柴火都点不起来,无命冒着风雪从外面进来,也带进来了满屋的寒风和雪花。

      小小年纪的哥哥双手紧紧揣在怀里,护着一张早已经变冷了的烧饼,就那么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

      年少的无双睁着亮晶晶的眼,一把抢过来便放在嘴里啃,吃了满脸的渣滓。

      无命吞了吞口水,将粘在他脸颊的饼渣小心翼翼的捏起来,放到自己舌尖上细细的品,就那么一丁点儿,便能嚼上许久。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却是心无杂念。

      也是,吃都吃不饱的时候,还能有什么旁的心思呢。

      古人说的饱暖思淫/欲,真是一句至理名言。

      “哥,”无双又唤了他一句,“以前真好。”

      “嗯。”无命点头。

      思绪穿越时空,又回到了那难捱的过去。

      一个烧饼便能让无双记许多年,那自己呢?自己欠下的恩情,又怎么能忘?

      魂丘城里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啊!

      雪下了一尺多厚,冻住了还下,下完了再冻住,仿佛要将整个大地都冻成冰冷的一片。

      小小年纪的无命蹲在街头,只觉得这天气冷进了骨子里,像是要将血液也一并冻住。

      这样的天气是没人愿意出门的,长街上空荡荡的一眼就能望到尽头,入眼的皆是狂风暴雪,瞧的久了,便会觉得头晕恶心。

      年纪大一些的老人经常会说,人是不能长期对着白雪看的,时间久了,便容易被摄魂。

      魂若没了,即使躯壳还活着,那也会变成行尸走肉。

      小小的无命卷缩在墙角,身上只穿了两件单薄的旧衣,打着补丁的地方又被磨破,露出的肌肤都成了青紫色的一片。

      他双手环着膝盖,以为这样便能暖些,可是,四处都是寒风,到处都飘着大雪,那些穿着裘皮的贵人们尚且不肯出门,他这样羸弱瘦小的身子,又能撑到几时?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越来越模糊,无命将下巴抵在膝上,心想,就这么睡过去,也好。等再醒来的时候,也许就能去一个温暖如春,鲜花盛开的地方,没有寒冷,没有饥饿,没有悲伤,也没有眼泪。

      只是,无双要怎么办呢?

      无命的脑子似是也被冻住,弟弟的影子只是一闪,他便彻底陷入了黑暗。

      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无命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他不知道自己躺在什么地方,只觉得身下是一片柔软,就如同那天上的云,指尖动一动,抓在手中的布料是他从未碰触过的丝滑细腻,就连呼吸到的空气中,都带着淡淡的花香。

      他未敢睁开眼睛,只怕这如同神仙般的梦境会见光破灭。

      可是,无双还在等着他呢,他还有一个弟弟,独自守在那四处漏风的破屋子里,等着他拿吃的回去。

      无命动了动眼皮,强忍着身上的疼,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一片青色的帘帐,帐帘是拉开的,用镶了明珠的结扣绑在两侧,无命有些慌了神,他原本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如今眼前景物,却好像并非如此。

      再低头看,自己身上盖的是绣满了精美花纹的被子,摸上去柔软到不像话,就连身下这张床,都是细细雕了镂空纹饰的。

      床边有一张圆桌,桌前坐了个小丫头,正撑着脑袋打盹儿。

      “你醒了?”那小丫头听见动静回头瞧了他一眼,便笑眯眯的起身,“饿不饿?喝水吗?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这丫头说话脆生,连珠炮似的便问了一堆话,无命楞楞的瞧着她,心里有些局促,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手上本抓着那柔软锦被,如今却松开了手指,只怕自己手上不干净,将人家的被褥弄脏。

      无命摇了摇头,掀起被子便要下地。

      他还有无双,还有一个弟弟等在家里。

      “欸!”小丫头唤他,“你快躺好,要什么告诉我,我去给你拿来,厨房里刚做了热腾腾的芙蓉糕,还有水晶饺子,你想吃哪样?”

      无命不语,依旧是呆愣的瞧着她,心里却忍不住在想,那芙蓉糕是什么东西?

      “你怎么不说话呀?”小丫头晃了晃辫子,“难道是个哑巴?”

      “那可就难办了,”她接着嘀咕,“这毛病可不好治。”

      “要不你先吃些东西?”她说,“哑巴的毛病咱们慢慢治。”

      “我要去找弟弟。”无双将头转向一边,不愿意看那小丫头一脸好奇研究哑巴的模样。

      “啊!原来你不是哑巴啊!”小丫头悻悻的坐回椅子上,那椅子高,她人又小,爬了好一阵子才算是爬上去。

      “你会说话,方才怎么不说?”

      无命是真没见过,如此年纪的小姑娘竟然会这般能说。

      她怎么就有那么多的话要说,一刻不停也不觉得累。

      “我要去找弟弟,”无命又重复了一遍。

      “你说的,是西边木屋里的小孩子吧?”小丫头问,“你放心,我家老爷也把他接回来了。”

      她自己本就还是小孩子,说起别人是小孩子的时候,竟然有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也不知是跟谁学来的。

      小丫头站在椅子上,拿起茶壶倒了杯水,又艰难的爬下来,端到他眼前,“喝吧,喝完了,我再去给你拿吃的。”

      “我弟弟呢?”无命问。

      “隔壁房里睡着了,醒了我便给你领来。”

      无命点了点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算是放下了一半。

      无论将他们带回来的是谁,看样子他同无双至少能先混上一顿饱饭。

      在那个年月里,他们兄弟二人,吃一顿饱饭都是那般的难得。

      小丫头端上桌来的,除了先前说的水晶饺子芙蓉糕,还有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面,以及几样爽口的小菜。

      “你是有多久没吃饭了?”小丫头看他吃的狼吞虎咽,托着腮帮子问。

      无命没答话,只问了一句,“救我回来的,是你家老爷?”

      “是啊!”小丫头点头,“老爷说有空便会过来,你与你那弟弟,先安心的住着便好。”

      这一住,便住了几个月。

      这处院子里人不多,只有初见的小丫头,以及厨房里一个婶娘,还有个看院子的家丁,不过平日里都在前院,只吃饭的时候才会过来。

      无命心里面好奇,到底是什么人将他们救了,却又一直避而不见,那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几个月后,无命终于见着了丁玲口中说的老爷,丁玲便是那个小丫头,人和名字一样,叮呤叮铛的,一刻也不想歇着。

      那人看着有些消瘦,精神也不是很好,眼睛里布满了阴霾,眼角充着血,像是长时间都未曾好好休息过。

      他进这院子的时候一愣,明显是忘了自己曾经带回来了两个孩子。

      无命将无双护在身后,有些胆怯的瞧着,却还倔强的带着些不屈的神情。

      那人皱了皱眉,似是过了好久,才回想起这两个小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你们的爹娘呢?”那人问,声音有些干哑低沉,却并不难听。

      他第一句没问他们叫什么,没问他们是哪里人,只是问,你们的爹娘呢?

      “我娘死了,”无命说。

      无双躲在哥哥身后,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

      “那你爹呢?”

      “我没有爹,”无命说,“我娘亲就是他害死的。”

      小小的无命,清楚的记得,在那一刻他眼中闪出的动容情绪。

      “想不想报仇?”他问。

      “想。”无命用力点头。

      “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他只留下这一句话,便转身出了小院。

      许久之后,无命才知道,那人姓黄,是整个魂丘,乃至整个黄国的王。

      他倒在风雪中的那天,那人正好同红蓝两国签了协议,年年上供,五载和亲。

      而他来小院的那天,正满大陆的找长生不老之药,寻尸身不腐之法。

      他在最高兴最志得意满的时候救了自己,又在最悲痛最心如死灰的时候将自己收在身边,教武艺,学做人,创建玄冥楼。

      直到今天,他还能清楚的记得,自己的剑第一次沾血时的情景。

      那血,是他父亲的。

      生了他,却不曾养他,将他母亲害死的,父亲的血。

      “国主,”无命说,“我不会让旁人知道玄冥楼与你的关系。”

      “国主,”无命说,“玄冥楼今后,便是你的刀。”

      可那人却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知道了,又如何?”

      他就是这般的自信,睥睨天下苍生。

      “只是无双,”无命说,“国主,我只希望他能得终生安稳。”

      “如你所愿。”

      从那以后,玄冥楼便是整个大陆最有名的杀手组织,信誉好,下手不留痕,只是收费高。

      琴川的三月是蒙蒙细雨,轻轻落在娇艳的花瓣上,花香混着泥土的香气,一飘十里。

      魂丘的三月,却还是寒冷的,有时候飘着雪,还能瞧见最后几支梅花。

      永延宫中的宴席摆了三天三夜,无命便在暗处守了三天三夜,他瞧着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国主,片刻也不敢松懈。

      他知道,在这片大陆上,有太多的人,想要黄云深的命。

      “你是谁?”一身浅黄色长袍的少年站在无命跟前,面无表情,瞧着有些呆。

      “你不认识我,”无命说,“我却认得你。”

      他平时本没有这么多话,在玄冥楼的时候,都尽量装的冷若冰霜,日日顶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与第一杀手组织的身份更加相符。

      可此时,他却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也许是眼前的少年与他一般年纪,也许是他早就听闻过这位小王爷的名头,有意想要逗上一逗,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这第一次正式见面,是他先开的口。

      “你叫黄知秋,对不对?”无命故作深沉的挑着眉。

      “你是跟着黄安来的?”少年时的墨庄君,也是一样不苟言笑。

      无命撇嘴,“别提那人,讨厌的紧。”

      他这人一向将某些事情分得清楚,救他和无双的,是黄云深,与黄安无关,而黄安那样的人,他是不屑理的。

      “我也不喜,”墨庄君皱着小眉头,显得更加老成了些。

      “是吧!”无命觉得高兴,“我们这也算是一见如故。”

      两名少年就这么一见如故,相交多年。

      无命未曾问过墨庄君为何放着好端端的安稳王爷不愿意做,非要帮着红蓝两国,墨庄君也未曾问过无命,这么多年为何甘愿替黄云深卖命,甘愿受人驱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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