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故事发生的城市》白夜明树

5、第三章（上）徐思明接受挑战

　　新安公园的篮球场不错，虽然不能跟街球圣地洛克公园比较，里面也是高手云集，徐思明打3vs3，跟两组对手PK三轮，连续赢了六场，他觉得胜负已定，再进行下去没什么意思，下午三点还要开会，所以他提前退场。对手组中有一个胖胖的中锋不服气，要跟徐思明单挑，徐思明同意。
　　那胖子身高一米八五，体重有两百多斤，鼓胀的肌肉把球衣蹦的发紧，一看便知是经常去健身房举铁，徐思明笑笑并不发怵。谁先罚进一个球决定谁先开球，徐思明输了，他不擅长投篮，也不屑练习，他享受的是篮球带来的其他乐趣，而胖子很快会知道。
　　胖子赢得开球权后，他便拿着球用宽大壮硕的身躯从三分线外一直把徐思明顶到禁区，徐思明用尽全力也不能阻止胖子长驱直入。胖子身高臂长，到了篮筐下，扛着徐思明，一抬手，轻松把球放进篮筐。前四个球都是同样的招数。最后一个球，徐思明低头，缓缓地系好鞋带，调整呼吸，他站起来，请求胖子把球给他，让他摸一摸篮球，练习投篮，胖子已经胜券在握，准许了徐思明，徐思明拿了球拍了拍，站在三分线外，一个三不沾，场边人哄笑。徐思明摇摇头，拿着球走近胖子，把球恭敬地递到胖子手上，胖子还在笑着，“啪”一声，徐思明拍掉了胖子手上的球，球权归徐思明。
　　徐思明拿起球那一刻，嘴角的笑容便渐渐消失，眼睛中射出饿狼扑食般凶狠的神色。前三个球，胖子几乎没有碰到徐思明的秋衣，他被徐思明用crossover、背运、欧洲步分别过个干净，到第四个球，胖子急了，气急败坏地把徐思明一把推倒，徐思明的右臂肘部顿时冒出血来，他爬起来，稳稳地命中罚球。第五个球，胖子眼中也发出凶狠的神色，他身体低低地蹲着，犹如扎了马步，双眼直视徐思明，徐思明冲着胖子露出微笑。突然徐思明向右路运球，胖子好像未卜先知，用庞大的身躯挡住徐思明的前进路线。接着徐思明一个晃肩，球从□□变相到左路，胖子急跨两步，又挡住徐思明的前进路线上，徐思明贴着胖子加速，一步两步，胖子双手罩住徐思明，眼看徐思明已经无路可去，突然，第三步，徐思明一个急停收球，胖子动能太大，收势不住，只听“咔擦”一声，胖子脚下一软，单膝跪地，捂着脚踝，“哇啦哇啦”乱叫，徐思明看着胖子，嘴角再次浮起笑容，他稳稳地命中第五球。胖子额头汗珠直冒，随行的人冲过来围着胖子，询问伤情，人群中有人说，可能是脚踝断了。
　　徐思明带上篮球，头也不回地走向法拉利458，一骑绝尘。他从后视镜中看到，刚才跟他打球的小伙伴们张着嘴，目光齐刷刷地望过来，眼神复杂。
　　“如果不是下午要开会，担心赶不到，他才不会开这么高调的车打球。”徐思明想着，开车去附近的医院。医生是个女的，跟徐思明年纪相仿，她非常殷勤，帮徐思明的胳膊止血、消毒，接着用石膏固定住，说是为了骨痂形成，最后用绷带90度悬吊在脖子上，抬高患肢，帮助血液循环。完事后，女医生陪着笑脸跟徐思明寒暄，让他多休息，半年之内不要打球，还暗示自己是单身，随时可以约。徐思明加了女医生的微信，敷衍几句逃出医院。出来之后，徐思明便把女医生的微信删了，他不喜欢殷勤的女人。
　　还有五分钟才到三点，他的法拉利458已经停在了人民广场的徐居安行大厦车库里。电梯直接把徐思明送到26层，想到自己目前的样子，肯定会使父亲怒气冲天。里面套着白色无袖篮球训练服，外面是夹绒的火红皮夹克，下身深红色运动棉裤，脚下一双Air Jordan 1 x OFF-WHITE 纯白联名鞋，肩膀上斜跨一个耐克包。他左臂缠着绷带，脸上挂着莫测的微笑，犹如一个受了伤却骄傲异常的红毛怪。
　　徐思明掐点进场，坐在叔叔徐文斌的身边，不出所料，坐在董事长席位上的父亲徐文宜，脸色铁青，从徐思明入场以来，始终目光严峻地盯着徐思明，而徐思明并不跟父亲的眼神呼应，他向徐文斌和对面的财务总监老毛打了招呼，徐文斌点了点头，老毛像慈父一般微笑致意。父亲的声音想起，全场立即鸦雀无声，会议开始。
　　“上周公司财务报表出来之后，我要求每个项目的主管写一份策划案，盈则加勉，让好上更好，把经验拿出来分享，让各部门好好学习学习，亏则提供可执行的解决方案，我们一起探讨，最终决定前进方向。”父亲用他一贯的洪亮嗓音开门见山，说完他顿了顿，看向身边的叔叔徐文斌。“文斌，你先来！”
　　徐文斌清了清嗓子，扫视了一下全场，然后看向身边的徐思明。“思明，你来说。”
　　徐思明料想叔叔会先说上几句，然后把话头转交过来，没想到叔叔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把自己推上刑场。
　　“该来的迟早回来。”徐思明想着，脸上表情自若，众人都看着他。徐思明不紧不慢地拿起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放下水瓶后，从耐克包里取出一份文件。
　　“2015年徐居安行的净利润为83.72亿元，2016年为76.51亿元，首次出现下滑。我们的酒店业务过去6年连续亏损，金额分别为2.51亿、1.57亿、1.73亿。1.84亿和1.46亿，今年更是突破了5亿大关，亏损金额为5.09亿。徐居安行两大产业，地产和酒店，从去年开始，全部亏损，照这样下去，我们很快要关门大吉了。
　　徐思明合上文件夹，坐在南面下首位置的王董事咳嗽了一声，徐思明的目光跟过去，董事东的身体晃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挣扎了一下放弃，徐思明目光动起来，扫视全场，最后定格在父亲徐文宜的脸上。父亲坐如磐石，面如石雕，他的目光跟徐思明的对接，徐思明的眼神移到叔叔脸上，叔叔用鼓励的眼神让他继续说下去。
　　“那你的结论是什么？”父亲声如洪钟，抢先一步说出。
　　徐思明觉得口干，仰起头把矿泉水喝干，还夸张地打了一个饱嗝。他放下矿泉水瓶，又故意用手背抹嘴，继续说道，“2016年，中国的流动人口达到了2.45亿，占总人口的18%。而其中仅北上广深四城流动人口高达3000万。这么多的人流动起来住在哪里呢？这里问题就是徐居安行的终极答案。”
　　“别卖关子，说重点。”徐文宜说。
　　“按目前的市场空间估算，整体房地产服务市场空间在5.3万亿左右，这个服务市场具体地说，就是租赁市场。”
　　“需要提醒你的是，徐居安行从2010年开始，已经开始开展租赁业务。”徐文宜说。
　　“我们的租赁业务已经远远落后于时代，装修粗陋，家电陈旧，6年来房租一分钱没也没有涨过。”徐思明痛心疾首。
　　“所以我们需要讨论的是，怎样升级我们的租赁业务？文斌，租赁业务一直你在负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徐文宜说。
　　“我们冲刷墙面，简单装修，让房间干净整洁，家电全部换新，租金的话，根据成本适当上涨。”徐文斌看看徐文宜，又看看徐思明，为难地说。
　　“就这么办吧。接下来……”徐文宜点点头，不理睬徐思明，待要说什么，他的话被徐思明打断。
　　“我要说的是，这个万亿市场目前为止仍未成长出一个千亿市值的公司。而徐居安行最有可能成为租赁市场的独角兽。”徐思明看到父亲的态度如此蛮横无礼，他说话的声音突然提高八度。
　　“徐总，思明从哈佛回来一直在准备他的方案，足足三个月时间，我好几次看到他熬夜到两三点，我们就让他把他的方案说完，我们再做决定不迟。”徐思明见叔叔站出来打圆场，他感激地看着叔叔。
　　“各位董事的意思呢？”徐文宜问。
　　“就让思明说完吧。”王董事说，老毛也响应，其他人纷纷迎合。
　　“好吧，就破例一次，让文斌的助理小徐，在方案已经决定的情况下，我们姑且听一听他的想法吧。”徐文宜说。
　　“北上广深的流动人口有3000万，这些人里，大多数的年龄在21岁到30岁之间，而这个年纪的人，他们对房子的需求，已经不再是刷个白墙，有个椅子和床就够了的。他们需要个性化装修，需要租的房子看起来像家一样，温馨舒适。而我们的房子远远达不到要求。我们需要加大投入，聘请专业设计师，设计我们的房子，聘请高级装潢师，使房子的空间最大化利用，运用先到的照明系统，建立场景氛围。我们还要建立科研团队，让房子跟互联网结合，让租客从选房到退租，全部线上操作。我们甚至可以研究人工智能，让租客远程遥控家电，开闭窗帘，做家务，等等，这里面的红利就不是我能计算的出了。美国的AVALONBAY（AVB）和AMERICAN HOMES 4 RENT（AMH）公司，日本的大东建托（DAITO），已经在这么做了。”
　　“你刚才的数据说，徐居安行已经在亏损，我们需要的钱从哪里来？”徐文宜说。
　　“证监会、住建部等九部委刚刚在《关于在人口净流入的大中城市加快发展住房租赁市场的通知》中指出，“加大对住房租赁企业的金融支持力度，拓宽直接融资渠道，支持发行企业债券、公司债券、非金融企业债务融资工具等公司信用类债券及资产支持证券，专门用于发展住房租赁业务。鼓励地方政府出台优惠政策，积极支持并推动发展房地产投资信托基金（REITs）。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利用政策，用租金收益发行ABS。”
　　“我们的房产和酒店数量有限，这些用来做底层地产，ABS募集的资金数额不会多大，我们费了这么大工夫，收益不大，还很有可能亏本，我们为什么要做？”父亲继续发难。
　　“我们还可以利用徐居安行的信誉，从房东手里拿房源，然后做轻资产运营。”徐思明见招拆招。
　　“发行ABS就要让租客贷款，租赁服务就变成金融产品，那我们的初衷是什么？”
　　“当今社会任何服务都是产品。”
　　“服务的对象是人，他要有温度；产品的对象是商业，他需要杀伐果断，这两者有质的区别。如果是轻资产运营，我们不持有房源，仅仅是承租人，那风险便无法隔离，未来租金收入的现金流的不确定性会直接转嫁到整个资本市场。”父亲担忧重重。
　　“我们可以采用双SPV的交易架构。”
　　“这些我都明白，那如果资金链断裂了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如果我们扩张的速度足够快，规模足够大，成为行业的独角兽，获得唯一的定价权，那么就不会出现这种可能性。”
　　“你小小年纪，本事不大，口气不小。别以为从美国上了个学回来，就以为知晓商业的全部奥秘了。你跟你文斌叔叔好好学学吧，先从坐好一个EA开始。”
　　徐思明见徐文宜语气带着嘲讽和轻视，他心中的火“腾”一下窜到头顶，他站起来，把文件夹掰成两片，把里面的文件撕了个粉碎。
　　“对不起，我不干了。你们聊！”
　　徐思明推开椅子，仰起头，大步迈出会议室。叔叔叫着自己的名字，徐思明没有回头。
　　坐上法拉利458，驶上高速，车子开得飞快，耳边响着“呜呜呜”的风声，好几次，车子擦上了高速公路旁边的护栏，像乒乓球一样弹出，路边的车辆像遇见瘟神一样，远远地躲开。
　　两个交警拦下徐思明，让他下车，胖乎乎的交警把酒精检测仪放到徐思明嘴里，让他呼气，徐思明一把抢过酒精检测仪，扔到了护栏外，青年交警以妨碍公务为由，要给徐思明上手铐，徐思明给青年交警的□□来了一脚，青年交警痛苦跪地，徐思明赶上一拳打晕，胖乎乎交警正在跟110报案，徐思明飞起一脚，把胖乎乎交警踢到在地，手机“咔擦”一声，盖子裂开，屏幕粉碎，徐思明继续开起法拉利458，打开天窗和玻璃，任由寒风灌进来。车子停在自家车库里后，警察早已等在那里。
　　进了派出所，徐思明被带入审讯室，他的手被手铐磕得生疼，一道光从头顶打下来，刺眼。一道铁栅栏把徐思明隔离在自由之后，前面一个四十岁左右脸色凝重的壮汉盯着徐思明，旁边坐着一位刚大学毕业模样俊俏的小姑娘，她戴着眼镜，正襟危坐，徐思明对着小姑娘笑了一下，小姑娘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她眼神偷偷瞟了一下壮汉，壮汉察觉到两人微妙的互动，顿时怒不可遏，用拳头敲击着桌子，提醒徐思明检点，不要罪上加罪，接着对徐思明开始审讯，语气中处处带着威胁，壮汉说什么，徐思明都是一句，“您说的对。”然后笑盈盈地看看壮汉，又看看小姑娘，壮汉被徐思明的怠慢彻底激怒，他踢开桌子，轰隆隆站起来，这时门开了一道缝，先前抓徐思明的警察示意壮汉出来。
　　徐思明签好字，律师和母亲分别和所长握了手，所长亲自送他们出来。律师说了没问题，母亲感谢了他，礼貌寒暄之后，律师开车走了。母亲和徐思明坐上自家的保姆车，刚一上车，母亲便紧紧握住徐思明的手，慈爱地看着他，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徐思明反而不自在起来，他撇过头，脑袋看向窗外。
　　“思明，你向你爸道了歉，回去上班吧？”
　　“应该道歉的人是他。”
　　“可他是到底是你父亲啊。”
　　“他不配做我的父亲……”徐思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林淑叹了一口气，待要说什么，也忽然觉得无从说起。车子行驶了一段时间，快下高架桥的时候，窗外闪现出一个巨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吉祥居，聚在当下，遐想未来”，配的图片是一帮年轻人搬进了新房子聚会的画面。
　　“差点忘记一件事。”林淑打开手机，从相册里找到一个女孩子的照片，递到徐思明手里。“你蒋阿姨提过好多次，说让你跟她女儿娉婷见见面，看，这是她的照片，人长得可漂亮了。”
　　“我见过她。”徐思明正用嘴咬手指尖的倒刺。
　　“你觉得怎么样？”
　　“我想认真谈恋爱的时候，你们想尽办法拆散；我不想谈的时候，你们又想尽办法撮合，你们为什么老是跟我对着干。”徐思明盯着母亲，想让母亲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我回了你蒋阿姨吧，妈妈再帮你找找看。”母亲委屈地说。
　　“你把她联系方式给我。”
　　“谁的？你同意啦？”母亲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兴奋地看着徐思明，徐思明点点头。母亲的话匣子被打开，一个劲儿地夸廖娉婷，说她是上海最大的房地产经纪公司的总裁女儿，刚从英国留学回来，为人端庄贤淑，聪慧过人，美丽大方，性格温婉，简直跟徐思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徐思明只是听着，并不说话，他心中有自己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