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故事发生的城市》白夜明树

1、第一章（上）梁珍转正受阻

　　“世界上有这么多的城市，城市里发生着这么多的故事，为什么在我身上，却什么故事都没有发生？”
　　这句话好像黑夜里的一盏灯，突然在梁珍的脑海里亮起。梁珍为能够想到这么诗意的句子欣喜，又为此刻的心境感到忧伤。
　　舞池里，黎菲正和高乐旁若无人地跳着恰恰，她穿着红绿碎花民族风长裙，头上绑了块绿色丝巾，丝巾随业余的舞步一起辗转腾挪，上下飘飞，跟黎菲的神色一样自信而得意，整个舞台仿佛被黎菲越跳越大，它迸发出非同一般的光彩，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大家吹着口哨起哄助兴。
　　刚听小丹说，黎菲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名编导，高乐参加她们台的新年晚会，火了之后，黎菲嫁给了高乐。至今，高乐成了中国音乐届的泰斗，黎菲则成了他的经纪人。
　　“今晚刑喆得了《天籁美声》的总冠军，各种合约纷至沓来，而我是明星公司的一名实习生，能不能转正还是个问题。”梁珍抬头寻找刑喆，高乐和黎菲走下舞台，一阵喧闹的掌声过后，大老板张总带着刑喆迎上去敬酒，他们互相恭维着，刑喆显得有些不自在，他举起酒杯仰头喝干，有人马上又给他添了一杯，刑喆又一口喝干，第三杯的时候，vivian挡住了，众人嘲笑vivian是“护花使者”。刑喆不好意思地笑着，他转头发现了梁珍，落下的笑容再次升起，梁珍也对着刑喆微笑。
　　刑喆回到成名后的烦恼中，被一群人簇拥着，几乎连转身的空间也没有，舞台大了，自由却变小了。如果这是成名后的不能承受之重，梁珍一百个愿意承担。梁珍的思绪越想越远，渐渐脱离了地面，飞到天花板上。
　　宴会厅的天花板像秋日晴空，高高耸起，辽阔悠远。银河般悬垂的水晶灯，每一颗都发出钻石般耀眼的光芒。几十张大圆桌围满了《天籁美声》的导演、嘉宾和选手。这里是大型原创音乐真人秀节目的庆功宴现场，万众瞩目的总决赛已经落下帷幕，节目收视率创造了奇迹，公司上下一片欢腾雀跃。
　　这是真人秀的时代，每个人都有三秒钟的成名机会；这是娱乐至上的社会，每个人把快乐当做精神食粮；这是声音的王国，每个人为声音而生，为声音而死，为声音掩面而泣，为声音欢乐开怀。到处是喧嚣声，梁珍却更孤独了。偌大的舞台，却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不管到哪里，梁珍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这天晚上，梁珍等到最后，也没有轮到她和刑喆说上一句话。刑喆被众人围着拍照，梁珍也找了在场的明星嘉宾合影，把照片草率的一键美颜后发了朋友圈。回到座位，粱珍兴奋地盯着手机，不停刷新，点赞数越积越多，成了自己收获“赞”最多的一条朋友圈。梁珍觉得脸红红的，不知是刚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太过激动。她抬起头，四下环视，生怕别人发现自己偷偷乐着。
　　屏幕弹出美玲的信息：珍珍仙女，又变美啦。接着一个垂涎欲滴的表情。
　　梁珍本想聊几句，但实在提不起兴趣，只回了一个“爱你”的表情，美玲又询问梁珍有没有找房子，梁珍觉得烦，便没有回复。
　　到了宾馆，简单洗漱之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担心着第二天转正的消息。
　　吃完早餐，和她同住的选管组组长sandy便不见了，梁珍心急如焚，不停地来回踱步，母亲发来视频邀请她也没接。午饭前sandy回了房间，开始收拾行李，梁珍看着她把衣物化妆品等一件件放进行李箱，到了补妆最后一道出门环节时，梁珍不得不鼓起勇气询问sandy。
　　“sandy姐，我的实习合同今天到期了……”
　　“哦，这个啊，你别急，我们回到上海再说。”sandy擦着口红。
　　“定了吗？我想知道结果，后面的事情我好做安排。房子快到期了，我打算找个离公司近点的，如果……”
　　Sandy拖着行李箱在门口停住，梁珍便没再说下去。
　　“我们组唯一的转正名额，已经给小丹了。你再实习三个月我替你去争取。”
　　梁珍的担心终于应验，她想装作对结果不当回事，装作自信从容，能够应付一切挑战，装作未来有无限可能，明星公司这座小庙，不待也罢，可梁珍的语气出卖了她的所有伪装。
　　“可我已经来公司六个月了啊？”梁珍的话说的很急，干涩的嗓音突然变大，宾馆又静，声音听起来便像要跟人吵架。
　　“你跟我急没用，这个不是我说了算的。”Sandy有些埋怨梁珍不懂事。
　　“对不起，我……”梁珍又尴尬又恼怒，还为此时此时不能做一个优雅的人而感到屈辱。
　　“故事组的确有编导空缺，但vivian是故事组组长，她不要你也没办法。”
　　“我知道了，谢谢你，sandy姐。“梁珍强忍住泪水，用仅剩的理智紧紧地锁住心中嘶吼的野兽。
　　Sandy走出去之后，梁珍立马拨打男友宁伟的电话，一连好几个拨过去，都没有人接，正待放弃时，电话通了。
　　“累死了，几天没睡觉，昨晚庆功宴都没力气去。”宁伟不等梁珍说话，抢先把自己情况说了一通。
　　“我没转正。”
　　“啊？”宁伟怔了一下，“哦，这个我们回去说吧。有人敲门，我挂了啊，拜拜！”
　　宁伟不等梁珍说话，挂断电话。梁珍想再拨过去，转念想到刑喆。
　　梁珍简单化了妆，出门找到刑喆所住的宾馆，“砰砰砰”敲门，一刻钟之后，刑喆睡眼惺忪地打开门，没等刑喆说话，梁珍走进去锁上房门。
　　“我要辞职，来跟你说一声，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梁珍站在玄关，语带忧伤。
　　“你不是马上要转正了吗？”刑喆瞪大眼睛，显然她被梁珍的消息震惊到了，梁珍心中一暖，觉得还是有人在乎她的。
　　“唯一的转正名额给小丹了，我还要继续实习排队等着。”
　　“你都实习了半年还要继续实习？“
　　“你去问vivian啊……”梁珍语气带着埋怨，仿佛这是刑喆的责任。她再也憋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刑喆一时手足无措，梁珍双肩颤抖，哭得越来越厉害，刑喆把梁珍搂在怀中。
　　“别哭，我来想办法。”刑喆语气坚定，他在努力显示一个男人的力量和尊严。
　　“我就是想……我走了，再也没人照顾你了，我……舍不得你……”梁珍抽噎着，说话断断续续。
　　“我现在就去找vivian，让她给你转正。”
　　“Vivian会同意吗 ？”

　　“我是《天籁美声》的总冠军，她不同意我就不干了。“刑喆用睡衣袖口擦干梁珍的眼泪。
　　“那我在这里等你？”梁珍看着刑喆的眼睛，声音微弱。担心刑喆会把事情闹大，又担心刑喆把事情闹得不够大。
　　“你跟着我。”刑喆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刑喆换了衣服，拉着梁珍，冲到Vivian房间，只敲了一下，门便被frank打开了，刑喆看到Vivian似乎和组里编导们开会，Frank、Emma、林园、实习生小小灿都聚在Vivian周围，手里捧着苹果电脑，每个人身边放着一杯星巴克。Vivian见是刑喆，便把手下人遣散：“澳门演唱会的流程讨论得差不多了，就按照Frank的方案执行。舞美效果图……Emma，你让黄老师赶紧出一版，我们回上海再讨论。”
　　众人合上笔记本离开房间。刑喆走进房间，梁珍却站在门口，不敢进去。Vivian端起一杯星巴克递给邢喆。又抬起头看了一眼梁珍，梁珍心中一惊，心中的底气全没了，想赶紧逃跑，vivian终于没有理睬梁珍，梁珍心中忐忑，懊恼找了刑喆，她希望刑喆是个懦夫，雷声大雨点小，什么也不要说。但刑喆还是说了。
　　“你为什么不让梁珍转正？”刑喆声音中带着粗暴的愤怒。
　　Vivian撕开封口，喝了一口咖啡。
　　“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打算在演唱会上为你设计最前卫的舞台效果”Vivian并不搭话，自顾自地说着另一件事。
　　“我是梁珍从一个小酒馆发现，一路带到《天籁美声》总决赛现场的，你们明星就是用卸磨杀驴的办法犒赏你们公司员工的？”
　　Vivian 用力把咖啡放在桌上，笑着看看梁珍，又看看刑喆，突然，她的表情一收，脸色变得严肃，仿佛瞬间换了脸。
　　“第一、你拿到冠军可不是梁珍的功劳，没有明星包装你，你初赛都过不了。第二、梁珍是明星的员工，公司做什么决定，有公司的考量。第三、你现在已经是公众人物，不应该把私人感情牵扯进工作当中。”
　　vivian条分缕析地跟刑喆阐明利害关系，梁珍的心情越来越沉重，vivian说话的时候，梁珍一直盯着她，第一次近距离地注视vivian。
　　Vivian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眼睛很大，鼻梁高挺，嘴唇上永远挂着一抹妖冶的玫红，嘴巴由于长时间的高傲而微微上扬。她的身材高挑，头发绕着脸颊弧度向外蓬出，到了肩头便收拢回来，成为波浪形。她穿一件Burberry经典格纹的驼绒大衣，右耳耳垂戴一只小巧的椭圆形钻石耳环。
　　Vivian是美的，她有一种成熟职场女性所拥有的知性美。梁珍心中掠起赞叹的涟漪。vivian是成功人士，拥有杀伐决断的权利，而自己只是一个实习生，任人宰割。即使梁珍以最坏的设想去猜测vivian的成功之道，但成功就是成功，鸡汤人士说它是失败的骨血，但怎么会，真正的失败者才会懂得成功其实跟失败毫无血缘关系。
　　“你还知道我是冠军？难道我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梁珍今天不转正，我也不干了，有的是公司等着签我。”刑喆为梁珍据理力争。
　　“我们组的Frank是ABC，在美国上的大学，做过《美国之声》的编导，Emma是伦敦艺术大学毕业的，实习生小小灿刚刚巴黎美院毕业，梁珍什么大学毕业的？这一期《天籁美声》结束之后，我们组要开始研究节目模式，经常飞到国外开会，做全球节目的模式报告，梁珍的英语水平可以完成这些工作吗？你可以不干，如果你能付得起上千万的违约金，你去哪儿都可以，没人拦着你。”
　　刑喆一下子语塞，说不出话。梁珍的屈辱达到了极点，竟然埋怨起刑喆来。她看了一眼刑喆，转身离开，她猜测vivian能否明白，自己是为刑喆的无理取闹而生气才突然离开的，并不是因为vivian不给自己转正。
　　走了几步路，梁珍又难受起来，毕竟刑喆是为了自己和vivian撕破脸皮，责任都是自己的，为什么要推到刑喆身上。自己不是应该感动吗？
　　梁珍想着，落下泪来，她为自己的不争气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