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还不是个神仙》范范的饭团

45、龙绡宫

　　鲛人族是很敏感的种族，鲛人鱼尾人身，各个都高鼻梁蓝眼睛，皮肤白皙，尤为善歌，织水为绡，坠泪成珠，其油脂点燃则千年不灭，所以六界心怀不轨者对鲛人趋之如鹜，大肆诱捕，导致鲛人族数量急剧下降，鲛人族也避在南海深处不问六界之事。哪怕龙族离开深海，提了鲛人族统领南海之后，鲛人族也没有改变避世的态度。
　　如今统领南海的鲛人名为泉青岚，是个非常漂亮的雌性鲛人，虽然热情招待花落，但对其它三人却说不上友好，冷冰冰的，其它鲛人也都躲了起来，有小鲛人藏在珊瑚柱子后面探头探脑地看几个陌生访客，浑然不觉自己早就被看到了。
　　小九看了那个小鲛人，才发现在鲛人腮帮子的位置，有细细的一条缝，那是鲛人的鳃，小鲛人的手指也长着蹼，看起来很可爱。这小鲛人应该是还无法控制化形的雏鲛人。
　　花落朝青岚说明来意，青岚一口清亮的嗓音，非常动人：“殿下也知道，鲛人族是极怕火的，更妄论绡宫之火这种东西。”
　　鲛人怕火，难怪把少皞的座位安排得老远，而且除了两位服侍客人的女仆，其它鲛人躲那么远。
　　虽然也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答案，还是让人有些沮丧。
　　这时青岚又道：“既然都来了，不如停留一段时日，我帮殿下问问长老们，兴许会有什么线索。”
　　花落点头答应，“有劳鲛王了。”其实青岚不说，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青岚看他客气，不禁失笑：“殿下莫要如此客气，这几日就还是给您安排原来住过的地方可好？”
　　青岚说完，不待花落回答，白瑞突然跳起来，扑到花落怀里撒起娇来。白瑞进龙绡宫后一直就不出声，猛地跳起来，吓众人一跳。
　　“呀，殿下何时养了一只花狐狸？还挺黏人，我可以摸摸吗？”
　　白瑞依然装自己是只懵懂无知的小狐狸，一声不吭，对着鲛王龇起牙来。
　　花落笑道“我的狐狸比较认生，恐怕不太乐意。”
　　青岚怏怏收回手。
　　到了住的偏殿小九这才知道鲛人族的床其实都是大蚌壳，偏殿是以前龙族建的，鲛人族并不住里面，如今收拾出来用一个巨大的气泡将偏殿罩住，在里面与陆地上无异。
　　“妖王殿下是什么时候认识鲛王的，长得这么美，听说鲛人族歌喉能魅惑人心，殿下可别被勾了魂。”鲛人都离开后，白瑞依然赖在花落身上，懒得自己走，倒是不装哑巴了，只是这一开腔，完全停不下来。
　　花落摸着白瑞的头，哧笑“连雪团都觉得鲛王长得美啊，那应该是真的美人了。”
　　白瑞翻了一个白眼“就你这傻样，人看上你了，小心把你绑了做夫君。”
　　鲛人只有雌性，她们通过与别的种族雄性婚配，而她们眼光极高，喜欢长得漂亮的雄性，看上了谁就通过唱歌表达爱慕之情，有说法是她们的歌声是魅惑之音，吸引美男子与她们欢好，怀孕之后，鲛人就会抛弃欢好之人，在深海找个洞穴躲起来产子，过几年小鲛人长大后，又重新物色新的美男子，如此往复。
　　小九觉得白瑞说的很有道理，因为这世间，怕没有比花落长得更美的男子了吧！也难怪被鲛王惦记上了。
　　白瑞说着，眼神黯下来：“还是你喜欢鲛王那样的？大眼睛高鼻梁身材匀称的美人？”
　　花落脸上显出不太高兴的神色道：“胡说…”
　　小九感觉到花落是真的有些生气，白瑞也自觉说错话默不作声从花落手里跳下来径直朝屋里一只小蚌壳走去，蜷成一团，准备休息。
　　小九连忙拉着一脸状况外的少皞往外走了。
　　守门的小虾兵听闻二人要四处走走，急忙禀报给龟丞相，丞相安排了一只大海螺给二人做向导。
　　海螺精化形是个长得壮实的男性模样，不过打了招呼之后就变回了原身，一只巨大的海螺，里面刚好可以容得下来个人，“两位客人，请进。”
　　小九和少皞目瞪口呆，一旁的小虾兵示意二人走到海螺里，“原来这就是海底的向导啊，还真是特别。”
　　小九和少皞出门后，花落看着合拢着的小蚌壳，无言以对，最终妥协，打开小蚌壳，将蜷着的一小团花毛圈到了怀里。
　　小九和少皞坐着“海螺车”逛遍深海，海螺对向导之事得心应手，打听之下才知道，他专门负责接待鲛人们的伴侣的。
　　“前面不能再走了，有暗流，所有人都要避开的，很危险。”
　　少皞和小九抬眼望去，在朦胧的水光中，可以看到一个旋转着的水漩涡。
　　海螺转了个头继续带二人游览，正看到一群鲭鱼悠然自得地游着，突然一条巨大的鳌鱼蹿了出来，见会动的就咬，鱼们吓得直躲，祥和的海底顿时大乱。
　　小九看到鳌鱼身上有隐隐的黑气，是魔化的征兆！少皞也看到了，示意小九不用慌张，正欲丢出火球，突然一条惊慌的鳌鱼尾巴就直愣愣地甩了过来，打在海螺精身上，海螺精飞了出去，坐在海螺里的小九和少皞跟着被甩了出去，二人瞬间被巨大的漩涡吞噬。
　　少皞迅速驭了一个火球将两人罩住，火球随着水流不断旋转，体弱小九被转的七晕八素，少皞只得将她护在胸前。少皞觉得右眼下方有些刺痛，此时也顾不上了，隐隐有股力推着他们朝漩涡深处冲去。
　　漩涡中心，水流是静止的，火球飘进去，映入眼前的，是一片建筑的废墟，依稀可见曾经房屋的轮廓，是凡界建筑的模样，这里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水漩涡将这里与深海彻底隔绝开来，形成一个没有水的小世界，阳光透过海洋照耀进来，这里，与凡间无异。
　　从里面这些断壁残垣中可以看出，这曾经有人居住，甚至还有集市，有热闹的生活气息。
　　“是谁曾经生活在海底？又为何舍去了这个地方？”
　　少皞仔细看了四周，没有看到出口，小九只得道：“那就四处逛逛吧。”少皞同意，紧挨在小九身侧以一种保护者的姿势跟着小九。
　　小九这时发现少皞右眼下方那颗朱砂痣有些异样，“小满，你的那颗痣这里都红起来了。”小九比划了一下，发现朱砂痣周围整整长出一个浅红色的圆形图案，摸起来还有些发烫。
　　这颗痣鹿神曾说是一个封印，少皞跟着摸了一下，不甚在意“没事，许是沾了水不适应。”
　　小九想到少皞修的是太阳真火，水火不能相容，难道是这个原因？
　　这事另说，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出口回龙绡宫。
　　既然这里曾经生活过人，那肯定是有出口的，来都来了，就慢慢找吧。
　　“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救……命……”
　　“求求你……”
　　“娘子……娘子……”
　　“谁？谁在那？”小九听到很多人的声音，还夹杂着痛苦的□□。
　　少皞却没有听到，但他感受到了另外一样东西：魔气。
　　有微弱的魔气在残破的街道上徘徊。
　　嘶……嘶……嘶……
　　如同动物爬行在地的声音，由远及近。
　　少皞面色凝重，一手拍了小九的肩膀，小九会意，迅速跳到少皞背上，一团火焰将二人包裹，地面爬过来的黑色东西同时往二人身上扑，一下子被烧了个焦透，然而黑色的东西如同猎手看到猎物一般，将刚刚还空荡荡的废墟占满，前面的被烧了，后面的毫无知觉依然前仆后继地涌过来。
　　小九仔细去看，这才发现密密麻麻的黑物，居然是一个个半人半鱼的人，有些长了鱼尾，有些有鱼鳃，有些一半鱼一半人……奇形怪状，冒着黑烟，都不会正常走路，场面看起来尤为恐怖。
　　有些还说着单调的词句，“回……家……”“错了”之类的。
　　被烧的黑物散发一股臭水沟的味道，非常刺鼻。随着越来越多的东西被烧，刺鼻的味道弥漫了整个空间。
　　两人被呛得不行，小九眼尖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半坍塌的建筑物周围没有这些怪物，它们全部避开那个地方，便指着那里，少皞依着小九所指，踏了一团火翅迅速飞了过去，躲进房子里。
　　怪物们也跟了过来，齐齐将这里围了一个圈，却似乎很忌惮这里，迟迟不敢动作。
　　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刺鼻的味道终于消失了。
　　这里的东西保存得比外面的残垣要稍好一些，看得出来是按凡间宫殿、王府之类的建筑建造的，里面也很宽敞，残存的壁画有掩盖不了的精致奢华，诉说着房屋的主人身份尊贵。
　　宫殿里也有火烧过的痕迹，半塌的屋子很是荒凉。
　　“是玲珑让你们来的吗？她肯原谅我了吗？”一个男子从壁画后面走出来，衣着华贵，相貌堂堂。
　　但他的脚是飘着的，小腿以下半透明状态。
　　他与外面那些半魔化的怪物完全不一样，这是一缕魂魄，或者说是一段执念。
　　在听说二人只是误闯此地的过路人时，男子发出了幽幽的叹息。
　　原来这位男子名唤骰长行，是不知哪个朝代以前的一位王爷，权倾朝野的安定王，他出海的时候遇到暴风雨，船沉了被海底的一个鲛人所救，那个鲛人名叫泉玲珑，是当时的鲛王，接下来的发展不出所料，风流倜傥博学多才的王爷和年轻貌美的鲛王相爱了，他们结为夫妻，并且孕育了孩子，然而骰长行却留恋凡间的一切，亲人朋友，权势，荣华富贵。那时凡人并不知道鲛人族，鲛人也从不在凡间出现，玲珑很爱她的丈夫，于是她拼尽全力在深海之中制造了一个漩涡，漩涡形成了没有海水如同陆地一般的地方。
　　“没错，就是这里。”骰长行哽咽着说。
　　玲珑在这里建起了王府，建起了茶楼、酒馆，将凡间的集市一点点搬到了深海。骰长行那时沉浸在对凡间的思念里，没有注意到制造漩涡之后，玲珑日渐憔悴。更妄论之后她还不断地化形到凡间一点点为他搭建了这个虚幻的人间。
　　以前鲛人族是不会抛弃自己的伴侣的，她们通常会做一个洞穴和伴侣在海底共度一生，有了漩涡之后，许多鲛人的伴侣都选择了住进来，仿佛自己还活在凡间。
　　王爷是鲛人的伴侣，也是漩涡的主人，然而他依然想回去，回到地上，去做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于是玲珑告诉了他离开深海的方法。
　　骰长行回到的凡间，每个月在月圆的时候回来与玲珑相聚，但他一直遵守着保守秘密的承诺，没人知道他失踪的那二十年去了哪里，为何还是年轻的模样。然而，漩涡里有很多人和他一样留恋凡间，有人偷偷跟着骰长行上了岸，回到凡间将自己的海底奇遇大肆宣扬，皇帝听闻此事，便很想看看传说中的鲛人是什么样的，普通人听到鲛人织水为绡，坠泪成珠，油脂可做长明灯，而且还能长生不老，各个都想着抓到一条鲛人便是一世繁华富贵，还有皇帝的高官厚禄。
　　鲛人的秘密不再是秘密，玲珑让骰长行选择，留在深海还是留在凡间，无论怎样，玲珑都会将上岸的通道关闭。
　　骰长行选择了深海，“但让我再回一趟家，将一切安置好，然后我就再也不走了。”
　　玲珑说：“好，我等你。”
　　然而皇帝却早已收到密报，派了许多能人异士，跟着骰长行来到了深海。
　　鲛人怕火，那些人与漩涡里的男子里应外合，带着许多火把，还放了几把火，抓了许多来不及逃跑的鲛人。
　　“玲珑本来很轻易就可以逃到深海，她说她是鲛王，她不会放弃自己的子民，所以她选择了与那些人对抗。” 为了建造漩涡，她已经耗费了毕生法力，与那些人对战时早已是强弩之末，“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锋利的刀插入她的身上……”
　　火越烧越旺，混着她的骨血，来不及上岸的人们被烧的浑身漆黑，生活在漩涡里的男子们也深陷火海。
　　“后来所有人都死了，玲珑说不会原谅我。”
　　“哦，是呀…我想起来了，玲珑也死了，这里被她封印了，她看着我，一地的珍珠被火烧成了灰。”
　　“为什么，我还活着呢？为什么玲珑给我织的衣裳一点火苗都没有？”
　　“玲珑死了，她恨我，所以让我孤独地留在深海的漩涡里。”
　　“不她没有死，火还烧着，而我永远也得不到原谅。”
　　无法想象骰长行如何在这片荒芜的天地里，一个人带着愧疚孤零零地活了上千年，然后孤零零地死去。
　　死后，灵魂也在煎熬，守着一堆永远不会熄灭的火光。
　　在那之后，鲛人族定下了新的族规，她们不会和任何人长相厮守，她们不断地抛弃，不断地忘记。
　　小九和少皞在宫殿里找到了那团跳跃着的火焰，泛着深蓝的光，如同鲛人的眼睛。
　　这便是绡宫之火了。
　　小九看着火焰，听到了火焰在唱歌，一首悲伤的情歌，歌声说：“跟着泉客的相思，走向远方。”
　　少皞将深蓝的火焰分了一小簇出来，用一团太阳真火将火焰裹住然后收进掌中。
　　小九告诉少皞，她找到了回去的方法。
　　两人离开的时候骰长行平静地说：“见到玲珑的话，麻烦你们告诉她，我在这里等她，我再也不走了。”
　　男人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汹涌的水流中，他一只手的掌心这一千多年来从未打开过，那手掌里紧紧握着一颗圆润的珍珠，晶莹透亮。
　　如同那个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