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还不是个神仙》范范的饭团

1、相遇

　　小九是被饿醒的，额头的伤口隐隐作痛，她摸了一把，血已经凝固了，伤口正在愈合，已经没有最初那么痛。
　　痛可以假装麻木了，饥饿感却越发突兀。
　　这里的夏天极其炎热，立夏刚过，热气就让人浑身是汗了，单薄的布料贴着身体，小九伸手去口袋里摸了一下，心道：幸好，烧饼还在。烧饼只有边角在打斗中挤碎了一点，不枉费刚刚和那三个孩子一番苦斗。
　　她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确定附近已经没人才从草垛里爬出来，简单检查一下自己，腿上的淤青变淡了许多，除了一如既往的瘦弱和衣服褴褛，身上没有破绽，可以回去了。
　　虾民巷本名不叫虾民巷，叫八道巷，是升曦城里许多普通老百姓居住的平常巷子之一，只是因为房租便宜，地段偏僻，许多外乡人喜欢在此租住，三教九流，八方来客，故名八道巷。乌阳国灭国后，升曦不再是京城，八道巷也成为了贫民、逃奴、流民和乞丐聚集的地方，被权贵们蔑称下民巷，传来传去就成了虾民巷。小九和奶奶住在这里已经大半年了，除了每日要与巷子的“黑恶势力”一番斗智斗勇躲避保护费，偷抢食物外，小九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走过几条拥挤杂乱的街道，在阴暗小巷低矮简陋的“牛棚”里，小九把早已冷硬的烧饼递给奶奶。
　　“奶奶，这是烧饼，快吃吧！可好吃了。”
　　“九儿，你哪来的烧饼？又去打架了？你不是答应过奶奶……”奶奶焦急起来，生怕唯一的小孙女又犯傻。
　　“没有没有，奶奶，这是我帮阿旺叔干活一天的酬劳。”小九笑着，深绿色的眼眸闪闪发亮，看上去双眼有些不太自然，不聚焦。
　　“那宝贝孙女吃吧，奶奶不饿。”奶奶说着不准备接小九手里的烧饼，反而把烧饼往她怀里推。
　　“奶奶，我在阿旺叔家吃过了！这个是给您的，快吃吧，吃了早些歇息，明早不是要去施粥棚的吗？”小九语气很轻快，让人听不出任何刻意的语气。
　　奶奶吃了两口，转头又把小九递给她的烧饼塞在小九的口袋里，道：”这是奶奶给九儿留的，快吃吧，别让你爹瞧见。”
　　这半年来奶奶越发糊涂了，却依然记得把最好的留给孙女。小九用各种好话哄得奶奶吃完整个烧饼，之后才让奶奶睡下。
　　小九把干草往奶奶的床上拢了拢，自己也躺在一边的小床上闭上了眼睛。其实她毫无睡意，上一次正儿八经地吃东西还是十天前，为了那几个红薯自己断了两根肋骨，虽然骨头没几天就长好了，但疼痛过程却无法省略。
　　十天没有吃东西，每天不是受伤就是饿得难以入睡，但是没有关系，她安慰自己，反正死不了！顶多就是痛一下，饿一下，难受一下而已。小九成熟得不像九岁的孩子，如果顺着她这九年的成长去看，还会发现她不只是不像普通的孩子，她奇怪得不像个人。
　　是的，小九生来就不是普通人，她死不了，除了烧伤，其他大小伤都能很快痊愈，唯一的后遗症就是伤口好了，属于普通人的疼痛却依然存在，她会饿，会痛，会困。另外，她还有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天生眼盲，白白长了一双灵动的深绿眼眸。
　　天蒙蒙亮，小九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找吃的。小九走在街上，蓬头垢面，衣服褴褛，脸上的污垢把皮肤敷成了黑色，没有人觉得这样的她很奇怪，因为满大街都是和她差不多的人，战争频发，多年干旱，天灾人祸，流民越来越多，乞丐越来越多，据说连皇亲国戚都要几天才能吃上一顿好的了，更何况是下民，光是吃顿饱的就已经拼尽全力了，没有谁有这个时间来五十步笑百步。
　　小九的目的地是施粥棚，每月初一、十五，神殿是神仆和各路富豪都会来施粥，在饥民横行的时代，施粥仿佛就是一种权贵和神仆炫富的方式，许多人咬牙坚持，只为了活到下一次施粥的时间，贵人们宣称这一天是人民的狂欢，每个人都能吃饱，每个人都从一碗清得见底又浑得现泥的粥里获得了信仰。在小九看来，这才不是人民的狂欢，这是属于贵人们的盛宴，每一个失去希望和自我价值的下民都是这场盛宴上待宰的羔羊，他们满怀感激地来喝下一碗自己的血肉，然后又心怀感激地离开，心甘情愿贡献出自己的血肉，等着下一次施恩。
　　这可不是吗？新神殿的信奉者已经从九年前的寥寥数人，发展成如今的几乎全民。
　　施粥棚早就排满了长长的队伍，小九熟练地融入队伍中，整整持续了九年的施粥义举，让每一个参与的人都知道，暴乱和插队只能换取流血，唯有顺从才能得到食物。
　　小九如往常一样跟着队伍向前移动，她手里捏着两个神牌，那是她和奶奶成为神殿信徒的通行证，虽然她一点也不信神，在这个时候她不得不“信”一下神。
　　天气很好，天蓝，云白，日晒。转眼已经是小满了，夏季的第二个节气。小九抬头眼睛“看”向旷远的天空，忽然她感觉到了一股灼热的视线从皇城高高的宫墙上递了过来。
　　与此同时，正在排队的下民和施恩的贵人们都看到了宫墙上的生物，人群中骚动越来越大，不详的预感在人们心底蔓延。
　　那是一只乌鸦！被这片土地的人们视为邪物的鸟。
　　“不祥啊！不详。”一个老者激动得几乎跪倒在地。
　　“快，射死它……”
　　维持秩序的士兵里站出来几个弓箭手，他们颤抖着射出了弓箭，却因为太过恐惧而总是射偏。
　　黑乌鸦静默着一动不动，没有丝毫恐惧，仿佛它的世界与其他人的世界是剥离的，又仿佛在嘲笑所有的人。
　　小九也一动不动，她知道黑乌鸦并没有嘲笑任何人，他只是在看她。
　　仅此而已！
　　“造孽啊！造孽……”
　　“邪物……邪物啊……祸害……”
　　“不祥！不详……”
　　因为这一只普通的乌鸦，现场一片混乱，哀嚎遍野。
　　升曦城曾经是前朝乌阳国的国都，在灭国之前乌鸦曾经是这个国家的神鸟。如今，一切都颠覆了。
　　在九年前，前朝覆灭前夕，祸国殃民的妖女被判火刑，行刑时，全城百姓纷纷前往围观，甚至自带各种石子钝器臭鸡蛋助兴，万人空巷。然而，行刑时一群乌鸦出现扰乱了现场，领头的一只变出巨大的翅膀，煽出阵阵狂风，企图救走烈火中的妖女，风吹散了火焰，火苗在妖女的诅咒中点燃了附近的房屋，于是大火绵延，烧了整整三天三夜，直到一场黑色的暴雨之后才熄灭，无数人的家园被毁，成千上万的人被烧死熏伤，非常惨烈，人们信仰的神鸟，导致了一场浩劫，在千疮百孔的人们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自那以后，乌鸦成了邪恶的象征，是妖魔的代名词。衍生出各种不同版本的故事，成为童谣里的反派，有小儿止哭的奇效。
　　之后灵曜国军队进驻城内，灵曜国天师亲自坐镇，发起了浩浩荡荡三个月的乌鸦追捕行动，国君出台了活捉乌鸦的悬赏令，到如今，这个国家乌鸦几乎绝迹。
　　看着突如其来出现的乌鸦。
　　小九突然勾勾嘴，笑了起来。
　　第三次见面了哦！她说。
　　“妖物……妖物啊……祸害……”
　　妖物吗？小九想了想，好像真是一只妖物呢！
　　因为她“看”到了，他是一只三足乌鸦，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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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谷雨，更新一个章节，占个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