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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镇魂符 ...


  •   “和娄思夜看你的表情其实有点像,”苏崇翰破天荒地替死对头说了句好话。

      谢承音愣住了,下意识抬头,细细打量柳湛。看着看着,神色却泛起一些恍惚。

      ——“阿音,爱情有多脆弱。尤其是少年郎君仅凭着一腔热忱的爱恋,怎么能敌得过失去妻族助力的遗憾和他想出人头地的野心呢?”

      可她忘不了那个飘着细雪的夜晚,娘亲眼中逐渐暗淡下来的幽蓝星影,是经历了多少的挣扎与翻覆,才最终沉淀成这样如岁月之髓的淡然——始于年少,陷于名利的婚姻,热烈却又残酷的爱情。

      韦守忠敏锐地注意到谢承音情绪的低落,这有些出乎意料,但他大概能猜到这份低落的缘由,不由得瞪了苏崇翰一眼:“你懂你懂,你什么都懂,你是行走的思恭坊户籍大全,见多识广阅人无数,你是爱之专家。”

      苏崇翰做了好事反遭埋怨,对事态的发展感到莫名其妙,抽搐着嘴角问朱颜:“这个不知道尊卑有序的家伙刚刚是不是朝我翻了个白眼?”

      朱颜点点头:“是的,户公子。”

      说笑一番,幻境中的时间似乎又往后推移了一些。上元二年,太子弘与天皇、天后一同迁移东都,居合璧宫。尽管娶了金吾卫将军裴居道的女儿为太子妃,婚后也度过一段甜蜜顺遂的生活,但病痛依然时时折磨着年仅二十二岁的太子,终至药石无效,薨于合璧宫的绮云殿。

      今上大为悲恸,令天下从权服丧,以哀悼爱子。

      是以上元三年的元夕灯会,办得分外花心思。

      城东的皇宫禁苑,邙山的白马寺,城内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寺庙和道观,从正月初就悬挂起清一色的莲花灯。具有祈福之意的灯型,数量达千盏,柔和的赤红光芒辉映着清冽的银色月光,沿着地势蜿蜒而上,据说将长明不熄地燃烧足足一个月。

      民间的灯会倒未受限制,依旧样式奇巧百出,让白晗大开眼界。庆贺的人群和摊贩汇成一片喜气洋洋的海洋,花灯挂在卷翘的檐角、临街的屋脊、珠帘的灯树上,也提在英挺的公子、玉貌的少女、总角的孩童手中。

      弦管奏乐飘过天津桥壮阔的石洞,含元殿巍峨伫立的穹顶,一路扶摇而上,直与星汉交互生辉。

      “为了让万众祈愿能一直传到三山碧落与幽都九泉,今日不光有陆地上的千灯莲花,还会在洛水投放千河灯,过会儿我们就去天津桥边占个好位子,”柳湛领着白晗在街市走走停停,遇见她感兴趣的东西,就大包大揽地买下来,手上已经抱了糕点、花灯、首饰、钗环、布料数十样东西。

      白晗兴致丝毫不减,一会儿要吃糖葫芦,一会儿要看傀儡戏,一会儿要吵着要捏自己和柳湛模样的小面人。

      柳中郎任劳任怨,奉心上人命令如圭臬,埋头就往闹嚷嚷的小孩童和娇滴滴的丫头堆里冲。

      他最喜欢看白晗笑,满足的时候,高兴的时候,难过的时候,恶作剧成功后得意的笑,气急败坏的笑,落寞的时候……没有落寞的时候,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神情出现在白晗脸上。

      就像现在,她侧身向后退了一步,反手抓住来人的手腕,然后伸脚往他下盘一扫,把人重重绊倒在地上,旁边还横七竖八地躺了五六个青年,按着肚子捂着脑袋惨叫连天。

      白晗姑娘歪着头,甩了甩手,咧开嘴角扯出一个邪魅的笑意:“来啊,不是要让大爷我快活快活吗?”

      那笑容,比流氓还流氓。

      嗯,流氓?

      不过片刻前,柳湛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又习过武,悄悄踹开一个拖着鼻涕的小鬼,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另一个小姑娘的团髻把人往后一拉,成功抢了两串冰糖葫芦出来,也不管为什么别人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傻子一样,回头却不见了白晗的身影。

      旁边挑担叫卖红豆糯米团的小贩不忍心,拉住他:“和公子在一起的姑娘,方才我见来了七八个小伙子,把她围住,都是常在这一带寻衅滋事的地痞,然后一起往那边去了。”

      小贩指了个拐角的僻静小巷方向,怯生生地补充:“姑娘还和他们,有说有笑的,勾肩搭背的,看着像是认识……”

      目光中饱含同情之色。

      柳湛闷头往巷口冲,就欣赏了白晗姑娘勇斗歹徒的英勇一幕。

      她依旧穿着一身素淡的白纱裙裾,容颜清丽似月,捻起裙角,走到这个人身旁端详一番,又走到另一个人身旁踢了踢,突然不知道踩上什么东西,扑通一声滑倒在地。

      “白姑娘!”柳湛急忙上前,去捉白晗的手查看。

      掀翻六个人,脸不红心不跳,气息也不曾紊乱的白姑娘,手擦破了点皮,还是自己摔的,听到柳湛的声音,泪眼汪汪地仰起头:“疼。”

      可怜几个小流氓,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冷的青砖地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刚艰难地把脖子转了个方向,就听见罪魁祸首一副乖巧柔弱的样子,冲后面赶上来的青年撒娇。

      一口血堵在胸口,差点被气晕过去。

      柳湛皱了皱眉,想把她扶起来,被她拦住:“别,别碰我。”

      “弄脏了你的衣服……”白晗看着青年身上浅色镶边的锦袍,她跌下来的地方正巧积了一大片污水,许是雪化后形成的泥泞,裙子蹭得又脏又乱,湿嗒嗒滴着水。

      话未说完,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就被柳湛抱入怀中。青年男子干净又温暖的气息迎面而来,让她有短暂的怔忪。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正巧凑成一对。”柳湛不紧不慢,手下又抱得更紧了一些。

      众人看得仔细,这应当就是二人互相表白心意,定情的日子,再往后,画面闪过的速度陡然加快。

      提亲、问名、纳采、亲迎,婚嫁的吉服是用纯正又柔软的新罗朝霞锦做成,春水色泛着渐变绯红的布料,遍绣销金石榴花纹样,柳湛又从南市的金铺订了一整套黄金凤钗,大红围幛从车顶铺到车辕,一路摇摇晃晃将心仪的女子娶回了铜驼坊的柳园。

      然后是怀胎,白晗半靠在铺着锦被的软榻上,抚摸着高高隆起的小腹,披肩长发换成少妇的发髻,淡粉匀妆,眉眼之间沐浴着柔和的光芒。

      可朱颜的表情却越来越严肃,因为她知道,正是在生产的这一天,柳湛值防未归,姐姐被不知受雇于何人的方术师打成重伤,自己从冥界奔袭而来,却连最后一面都无缘得见。

      白马金羁去未返,红妆玉箸下成行。

      在一年半后,竟然一语成谶。

      朱颜看着黄色符纸贴满廊柱和窗棂,以厢房为中心画出的猩红纹样,连院中花木和山石盆景的摆放也纳入其中,连成法阵。她握紧拳头,咬着唇,声音已有哭腔:“镇魂符和血阵,他们……他们竟然把姐姐当成邪祟来对付,要让她魂飞魄散。”

      阵法启动时,升腾起的红雾似血,翻腾倒海,在柳府上方形成透明的结界,又被术师的咒语拖曳着拉向厢房的方向。正在生产中的女子本就虚弱,白晗根本无力抵抗,只在昏昏沉沉中发出痛苦的哀鸣,任由血雾全部没入体内。

      不断有血从嘴角溢出,在白晗的衣裙上溅出斑驳的痕迹,而未被衣裙遮住的,裸露在外的皮肤下,黑气纵横成细密的网,很快便如同冰裂般扩散开来。

      只是那黑气移动到胸口附近,就停住了,像是被某种力量阻断,无法前进。

      从女郎胸口缓缓上升而绽放开来的彼岸花,纯白色花瓣反卷,宛如龙爪向上合围。颜色晶莹剔透,在这个可怖的血海雾阵中,散发着纯净的光芒。

      朱颜捧出藏在衣襟中的枯萎花朵,她走近一步想去看看姐姐的脸,却因为浑身剧烈的颤抖而迈不开脚,只能发出痛苦而语调散乱的哀泣声:“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姐姐?柳湛呢?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来?”

      谢承音心下不忍,上前扶住朱颜,正巧就迈入了血阵内。白晗死后,阵法并没有立刻失效,烟雾依然在结界中左冲右突,纠缠成一股又一股的形态,似乎带起了属于现世的真实气流。

      疾风吹动鬓发的那一刻,苏崇翰及时地向前一扑,将两人护在身下,眼角余光一撇,从虚空中蜿蜒而至的锁链擦着他的肩膀击打在地上,交错出青白色的火光。

      “喂喂喂,这也太刺激了吧,”他把朱颜和谢承音拉起来,眉峰紧蹙,转过身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影。韦守忠慢了一步,此刻也持剑上前,与苏崇翰一左一右,摆开护卫的姿态。

      来人将全身隐藏在曳地的黑色斗篷和风帽之中,面目被黑色轻纱遮得严严实实,一击不中,将锁链召回,缠绕于腕间。

      谢承音探头看了看,觉得这身形有些熟悉,以锁链为武器,耳垂下晃动着一道珠玉耳坠轻浅的萤光。她认出是曾现身宜春院,似乎和云韶相识的女子,来不及细想太多,轻微地松了口气:“不是坏人,我认识她,她救过我们。”

      她从韦守忠身后绕出来,招手示意:“姑娘还记得我吗?明义坊,宜春院,我与云韶哥哥幸得姑娘相助。”

      女郎不见动作,果然停止了攻击。她点点头,目光隔着垂落的黑纱,一一扫过朱颜、谢承音四人,又投向身后的幻境。

      苏崇翰见状松懈了几分,揉揉肩膀,一口气还没吐完,却见她扬链为鞭,再次狠狠抽打过来,鞭身缠绕着诡异的红光,噼啪作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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