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220、第二百二十节

　　虽然这年是国内股市的小年；虽然这年，《国际导报》的经营业务从多元回归了相对单一，但进入收获的金秋时节，毕岩手头的事务却并不比往年少。
　　9月，他出席了下属独自操办的一场为期两天的区块链论坛。对这场活动市场反响，他的评价是：“不错”。与会的500多人和现场积极踊跃的气氛，让他再次印证了自己对于“内容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落伍”的看法。
　　其实，从两年前开始，毕岩的主要关注点，除证金类衍生品这些多年的老本行之外，几乎全部集中到P2P平台。区块链虽是时下热门话题，但并未引起他的太多重视，因在其看来，这项技术不过是一个记账凭证，目前市场上也没有出现杀手级和现象级的应用，更何况作为这一技术明星产品的比特币，还遭到政府封杀。虽然他认可区块链符合去中心化、分区分块储存和信用验证理念，但在政府关于最新的互联网监管条例出来之前，在打通央行的征信系统，被纳入国家征信体系，并对互联网金融企业开放之前，关于这项技术的应用，官方合法性尚未确定，眼前要立刻实现商业变现就更无从谈起。这个话题，显然不符合他追求立竿见影的收益的经营之道。
　　然而此次，一个供职《国际导报》10年的记者，几乎以一己之力张罗了这么一出精彩大戏，反响还出乎此前并未抱有太大期望，也未投入太多精力的毕岩的意料。这场活动甚至比公司自成立以来的任何一次年终颁奖典礼、客户答谢和论坛峰会等各种五花八门的商业活动的市场反馈还要好。对此，毕岩感到自己在江湖上极有面子。
　　同样是这年九月，《国际导报》还经历了改制前的最后一次集团财务审计。进程持续了快一年的改制随之终于得以向集团提交正式书面申请材料，同时也进入了控股方和上级主管单位的批复流程。对毕岩来说，运通的审批结果没有任何悬念，因为这是他早在年初就已做好各项准备，并于这年早春时节已与老板达成口头协议的最终水到渠成。而一旦改制完成，尹春梅也将按他的计划，成为《国际导报》的最新法人代表。当然，这项计划，目前除了他本人，还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近期公司完成了A轮资金配置，由运通以股权置换方式进行，集团于我们，还是投资合作方的关系，但转投了我的网络视频栏目。这些顶层设计变化，将来可能对在座的各位会有正面影响。如果业务前景乐观，我们会给表现优异的员工发放期权，当然，如果营收特别好，人人持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目前来说，与其他的一线员工都无关。在此简单说明，仅仅起到告知的效果，大家就不要再私下猜测议论。希望你们继续做好本职工作，只有不断提升公司的市场价值，大家才都能从中获益。“
　　国庆节后的工作例会上，毕岩面带微笑、心情好大的地正式公布这一重大消息。而听着这番发言，和其他一线员工一样，白如璋的面部表情不悲不喜，不增不减，不垢不净。此时此刻，除了毕岩，没有人知道在这场关乎公司所有权归属的根本性变革里，作为大内总管的白如璋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更没有人能真正知道其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次的改制流程，也是对过去几年经营工作的一次大体检，因为改制前的财务审计，帮助我们发现了购物中心展览展示场地租赁业务过去遗留的一些问题。这个部门在丘恩泽管理期间，账目非常混乱，许多账都对不上，表面看是盈利的，但许多项目收入都是靠电影广告的收入来填，所以实际上这个部门的经营是亏损的。其实，自从我们中止运通广场大屏业务之后，丘恩泽一直处于消极怠工状态，所以，后来人力资源将他劝退。”
　　毕岩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乐天派，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也正因为这样的性格，在走过半百的人生道路中，他总是可以将坏事变成好事。他似乎永远有能力，把各种看似对自己不利的局面扭转，因祸得福。如果没有运通撤出对《国际导报》经营控股的动念，毕岩也许不可能如此顺利地完成从职业经理人到成为这家公司所有者的转变。而丘恩泽的被劝退也为这次改制前的财务审计，发现其分管部门业务期间的账目亏空，提供了最为恰到好处的说辞。斯人已去职，无论他是否在意事后，职场、甚至市场，乃至整个江湖对自己的评价，无论现实情况是否真与其有直接关系，或许，他再也无从辩解。
　　“我们原来计划以一个亿承销20个月的运通购物中心展览展示场地租赁业务，合同还没来得及签，审计一折腾，不许合作了，这倒是件好事，因为一个亿的营收我们根本就做不到，本就是骑虎难下，现在顺水推舟……”
　　毕岩觉得自己简直如有神助，因为如果不是丘恩泽的刚愎自用，很难说这一年的场地租赁经营业务是否会让《国际导报》将近几年来的盈利打水漂。
　　正当毕岩为从天而降的审计专项组替自己解围的窃喜溢于言表之时，坐在甘纯身边的金梦用仅限于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与对方窃窃私语。
　　“领导这下可算解脱了，先前丘恩泽的公司出价1.5亿，可是把咱领导整得难受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集团负责这一业务的人对丘恩泽的实力没信心还是咋地，最后愣是选了硬着头皮出价1个亿的咱们。看咱领导那模样就不想认这个账，所以才一直拖着不和集团签合同。这可倒好，审计觉得这个招标过程有问题，刚好给领导一个下台阶的理由。要不是，今年这一个亿，还真不知道从哪儿弄回来。”
　　“是啊，丘恩泽就是胆子大能得瑟。貌似他出去混得很高调。“
　　甘纯因怀孕而浮肿，看起来像一个吹胀了的气球，她一边应付着金梦，一边回想起几年前自己刚入职时，丘恩泽曾对自己示好的情景，那画面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距离感。而后，他迎娶白富美，自己也即将为人母。此刻在说起这个名字，这位准妈妈心中的感觉，就仿佛谈及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一般，而两人之间就此擦肩而过，从此也再无任何交集。
　　”领导说他是被劝退的，你信吗？？我记得丘恩泽和罗皓婷的婚礼，还请过毕总哦。如果是劝退，以丘恩泽的性格，你觉得可能吗？“
　　“谁知道呢？人性难琢磨，我记得他结婚那会儿，好像还没离职吧？”
　　金梦看着甘纯越来越肿的身材和脸蛋，觉得好像自己童年时看过的日本漫画《机器猫》：“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不过我总觉得，以公司的财务管理制度，他没那么大能耐操作得了财务的账目。”
　　“估计是有外面公司，加个人好处之间的利益关系吧。”
　　”说白了，丘恩泽在公司干这一场，没赚到钱，最后走了还要背一个不好的名声。“
　　比起金梦的分析，或许甘纯更愿意相信毕岩的话：”估计他还是赚了点外快吧。“
　　金梦与丘恩泽一直都没有工作交集，也没有同事之间的日常交往，所以更谈不上交情，但她依据自己理解的常识和基本逻辑判断，认为后者不过就是无法开口为自己辩解的那一只沉默的替罪羊而已：”如果他能在这儿赚到外快，就不会走了。唉，志大才疏，毕总玩他，那不得跟玩个小学生似的。“
　　”也许是后来大屏业务停了，才没外快的吧，不过就算有，估计也是小钱。“
　　”卖的大屏也好，展示场地租赁也好，都是打包电影媒介一起卖，回头计算业绩的时候，再按资源比例拆分。加上有许多业务都是其他部门的销售签回来的，貌似和他本人没关系。“
　　金梦的分析让甘纯将信将疑地回味着毕岩刚才的讲话，似乎又觉得她说的有合理性：”那他能分到佣金吗？“
　　”应该分不到吧，否则丘恩泽也不会那么不爽啊。你回头想想，你自己签回来的单子，有和丘恩泽分过一毛钱业绩吗？你还记不记得，为了一单业务，丘恩泽和佟乐在白总办公室打起来？当时这事儿闹得全公司都知道，他们还在例会上各自做了检讨。“
　　”记得，当时吵得很凶，我记得最后还是佟乐赢了吧。“甘纯一边在自己的记忆力快速检索过往自己签下来的广告订单，一边验证金梦的分析。
　　”打架就是为业务归属，因为业务归属牵涉个人利益。佟乐在毕总那里是永远的红人，谁也赢不了他。在部门间的矛盾冲突上，毕岩会支持自己，对这一点，佟乐还是有绝对把握的，否则也不会闹到打架的地步。“
　　”似乎也是你说的这么回事。我觉得领导虽然也用丘恩泽，但不见得对他放心。“
　　”那都是因为丘恩泽没搞清楚状况，咱领导对搞不清状况的人，都会觉得是傻叉，他不喜欢傻叉。你还记得他经常在例会上公开骂这个二骂那个傻，很明显他不喜欢脑子拎不清的人。“
　　提及丘恩泽，金梦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她也不在乎其是否得到公平公正对待。但通过丘恩泽的遭遇，她自问可以摸清毕岩内心的真实想法，这才是对她最重要和最有帮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