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219、第二百一十九节

　　“家里着火那晚，他回家后，在门口站了大半个小时，最后写了一份保证书，才让进门。他说，家里有一沓保证书，还有各种在他老婆眼里属于证据的蛛丝马迹，比如之前保存的他和女供应商的聊天记录……”
　　初秋的周末夜晚，在城市的华灯妆点下，即使能见度特别高，抬头仰望也只能隐约瞧见稀疏的星光。置身晚风习习和凉爽干燥的空气中，坐在高脚凳上洪奕懿手捧一杯鲜榨果汁，与程翕在一间酒馆的露天消费区闲聊，因室内有乐队表演，室外反而显得更安静。
　　程翕拿不锈钢搅拌棒用力戳着自己那杯无色无味气泡水里的两片青柠檬，听完对方的话，她皱皱眉头，沉默不语。
　　“后来他一个人在外面吃饭的时候还逗我，说自己在家里电话开了免提，让我说些什么。我说：’你想让我说什么？咱俩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之后他问我在哪里？我才知道他骗我。估计是想打探我的真实想法吧……”
　　”如果我的话不中听，你可别不高兴！”
　　程翕终于开口试探地说了一句，见洪奕懿带着一脸轻松的笑意冲她点点头，前者的面色反而有些少见的凝重，因为担心万一将来严海知道自己要说的话，肯定会天天躲被窝里扎小人儿诅咒自己。
　　“说真的，听完这些破事儿，我有种见到怂人搂不住火的气愤。他不是要离婚吗？有种别回家啊！他老婆不是要赶他出门吗？有种别开门啊！要什么保证书？不过就是给自己找台阶下。杀头不过碗口大的疤，离个婚用得着这么磨叽吗？他在你面前说自己如何痛苦如何不易，求安慰博同情吗？艹！老婆是自己找的，又没人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着他娶！如果我是他，压根不会给你讲自己有多么不堪，因为终究是他自己选错了人。之前他给你说，打算帮老婆过上正常生活再离婚。如果他老婆现在算一种病态的话，痊愈的那天，他的生活就一切恢复正常，那他何必要去离婚？到那时候，假设他不离婚还能把你留在身边，就是有妻有妾享齐人之福。即便你们分手，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回到最初始的状态而已。我不愿把人想得那么坏，但这是残酷的现实。”
　　“估计他考虑过离婚，又顾忌孩子吧。那天他回家后出去买菜，可能家里气氛太不好，自己一人在超市胡乱吃快餐，期间给我打电话，一个劲说让我明晚陪他吃饭，他就想见见我。你不知道，他老婆骂起人来歇斯底里口不择言。为什么他一个劲想见我，是怕我真的躲了，但现在又确实不知该怎么处理吧。说真的，如果他真走到那一步，我很可能会接受他。“
　　在洪奕懿眼里，虽然每次自己遇到困惑不解，程翕总能准确预判事态今后的发展，但是眼下，她却似乎只听得进那些自己想听的话。
　　“洪小姐，他每天给你说的一些看似动听的情话，都是没有任何成本，不需要负责的屁话。用微信发一句：’我就想见见你’这样的话，他妈连一毛钱短信费都不用给。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没那个决心去离婚，他老婆也不会同意离。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要被他的鬼话打动，等他拿了离婚证，再来找你说甜言蜜语，那才是有诚意。“
　　”可他家里着火，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似的？“
　　看着洪奕懿越说越恍惚的眼神，就好像被施咒一般，程翕越发用力地戳着青柠片，冰块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她恨不得这声音能如闹钟一般让看似快被催眠的对方清醒过来。
　　“你没做错什么，你的亏欠感来自你无意识地被他的意念拉着走，愧疚感来自你对他动心，因为感情是女人最大的智商漏洞。比如，他说感觉不到你的坚定，所以还没下定决心离婚，这是推卸责任。按这逻辑，他是他老婆的唯一，那他索性就和对他死心塌地的老婆继续维持现状，安心把牢底坐穿好了，干嘛纠结你是否坚定？你没吃他的米饭没花他的钱，他还不是你的什么人，就干涉你的生活和工作，这算啥？他一天没离婚，即便他真离婚，你一天没答应他，即便你真答应他了，他也无权如此限制你啊。万一你们走到一起，你也不是他的私人财产。你一定不能认为，一旦选择和他在一起，就必须一条道走到黑地和他走下去。大家都是成年人，凡事都是你情我愿。他的婚姻不幸福，那是他自己选择的，不能把你搭进去。他不愿放弃眼前的不幸福的婚姻，就没有要求和追求你的权利。你不是拯救他的人，他必须自己先从泥潭里爬出来，要不只会把你也拖进去。真爱一个人，就会想办法保护对方，但我不觉得他会这么做。如果他真爱你，应该想法设法周全你，但我不认为他有这个意识。“
　　“他问过我，如果离婚，要争取孩子的抚养权，我是否会接受孩子。”
　　对这番冰冷又理智的痛骂，洪奕懿似乎已经听不进去，却试图用某些细节来向自己和对方证明严海离婚的决心。
　　“我估计他争取不到，孩子那么小，八成判给母亲，他要给抚养费是真的。而且他可没说现在离，眼下他不会离。耗着，在这段三角关系中，你的处境才是最危险的。你越纠缠越乱，万一最后他们离不了，你还会落下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罪名。”
　　“那晚进家门后，他老婆说，给他三个月时间考虑，跟我断了一切来往。”
　　”起先，她发现老公没删掉你的微信，不也没离婚吗？现在他继续和你来往被发现了，他老婆不也没离嘛？过阵子，她肯定会一再让步，说：’老公，你玩归玩，记得回家就行。如果你不回家，我们就离婚。’一年后，她会再退一步，说：’你不回家也行，只要不离婚，你想怎样都行。’不是我小看他老婆，假如她真有被离婚的那地步，估计以这女人的怂样，一哭二闹三上吊，只要不去民政局办手续拿绿本，将来要她替你和她老公生的孩子买奶粉尿布，可能她都干得出来。屁大点事就拿离婚相威胁的，都他妈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她根本离不了婚，也没真要离，因为她根本离不开这个男人。三天两头以离婚相威胁，天天喊狼来了，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对谁都没任何好处，她不是蠢还能是啥？真正下决心离婚的人，蔫不唧地就把事情办了，风平浪静，云淡风轻。就凭他老婆那尿性，我真就呵呵了。“
　　程翕边说边拿向太太与严太太对比：两个同样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面对生活中的棘手问题，不同的处理手法和人生智慧，简直可谓云泥之别。虽然她与向太太仅有一面之缘，但这个内心强大的女人应对不堪时的骄傲和淡然，着实令她难忘。
　　“你说，他离婚的可能性真的会很小吗？”
　　看着洪奕懿闪烁的期待眼神，以及面对未卜前路的忐忑，再看看那杯气泡水里逐渐消失的冰块，程翕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回应道：“洪小姐，最早我给你说，你对他坦白自己是故意的，他没听懂，你死活不信。前阵子我给你说，他有一堆软刀子砍过来，你说他要顾及身份，话说清楚了就没事儿了。我又给你说，你对他动心了，你愣说自己没有。我现在郑重地给你说，距离他离婚，还有万里长征要走，你一定要听进去啊！我担心你会越陷越深，最后弄得一地鸡毛。因为对女人来说，他的进攻性太强，而且步步为营，扛得住不容易的。你俩能否修成善果，这真得看你俩的智慧和造化。对他，你尽量不要太快作决定，可如果你实在放不下这个人，那好好享受当下，做好自己，能走到一起是最好，走不到一起，给自己和对方留下好念想。这个过程会非常艰难，不确定性实在太大。不管最后你放弃还是坚持，都合情合理。只是不管多难，也不要失态，不出恶语，能成，那是最好；万一不能成，就好聚好散。“
　　”嗯，明白，我会顺其自然。“
　　洪奕懿轻巧的回应，让程翕觉得是那一种无知者无畏，便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当你在他身上花费太多宝贵的时间之后，就不会有这样的平和心态了。以前说起给你介绍男朋友，你都很积极，现在你对相亲的机会视而不见，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当你脑子里有一个人，其他人就不进来。这些成本，在将来你们之间的感情发展不顺利的时候，才会显得特别刺眼，到时候你难免会胡思乱想和心理失衡。如果你真放不下他，那至少要计划两套方案：终成眷属，那是万事大吉；万一走不到一起，我是说万一，他不用给你钱，多给你业务也行。我真怕你最后两头不到岸。“
　　此时，程翕已经很肯定，自己的理智根本无法说服洪奕懿的冲动热血。
　　“如果是生意关系，你觉得一个人一年让你赚多少钱，你才会跟他维持这样一种关系？”
　　“这个很难去界定，但你绝不能只以这样的目的和他交往，因为假如是这样的话，不管多少钱，也许你都不觉得多。只能把这样的结果，当成自己的另一条可能不至于最终一无所获的一种出路，而不能抱着这样的心态，和他去开始，以及维持两人之间的关系。”
　　”如果有一天他没有能力帮我了呢？“
　　”所以你首先要考虑的是个人幸福，而不是这段关系所带来的副产品。就好比你的上司，我相信她最开始对对方是出于真心，只是后来那个人给不了她婚姻，为补偿她才到这一步，而不是为了到这一步去开始一段这样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