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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生地不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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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市中??的??家连锁超市??。
一身商务正装的赵苏，提着一瓶冰矿泉水，走到收银台结账。
此时，收银员正背对着她，不知低头倒腾什么，并没有注意到顾客存在。
迟疑几秒, 赵苏轻声提醒。
今天上午有一个面邀，赵苏出门前计划提早一小时过去，所以她不想耽误时辰。
闻言，当收银员忽的转过身来，原来是一位略施淡妆的漂亮女生。
待看清对方，赵苏微微一愣。
随即，她又迅速扫码付钱，带上冰矿泉水离开了。
刚才那位收银员女生......貌似昨晚刚搬来的隔壁新室友？
赵苏心里不太确定。
七八月份的成都天气炎热，但不至于像重庆广州那般酷暑难耐。阳光越灿烂，植物越蓬勃，当清凉风吹来时，还会嗅到一种青草花香味儿。
走在成都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成都人民打麻将喝茶聊天，夏天反倒多了一份闲适与淡然。
面试的新公司，地处市中心的繁华地段，属于成都市内环以内，紧挨着人流如织、车水马龙的春熙路街附近。
放眼望去，街上路人们熙来攘往，商业气息可见一斑。
根据HR昨天发的短信提示，赵苏很快找到了蓝槟广场。
穿梭拥挤半天，赵苏的后背已然一层薄汗。她一边环顾四周环境，一边单手慢慢地解开了蓝色衬衫的领口钮扣，好透一透湿闷的气儿。
应该是这里......吧？
脚步缓缓停驻在一家奶茶店门前，赵苏不放心地又瞧了一眼手机定位。
她再三核对，是这里没错。
轻轻地按压着手中的矿泉水瓶咯吱作响，此刻赵苏明显一副迟疑不决的样子。
其实她有点失望，突然想拒绝这一次面邀。
所谓的蓝槟广场，实际上是一个逛街美食娱乐消遣地方。繁华热闹肯定的，只是与她印象中正儿八经的高堂广厦商务写字楼，相差甚远。
但大老远的来都来了，如果一声不吭就这样走了，倒也说不过去吧。
或许年轻人固有的逆反好奇心作祟，赵苏倒想好生瞧一瞧这家公司长什么样子。
在保安指引下，赵苏距离目的地，越靠越近。
出了电梯口右转，顺着门牌号，在光线昏暗的楼道走廊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外国女人佩戴珠宝的大海报（约1X1.5m）极其简陋地粘贴于白墙上。
除了这幅海报之外，也没见着任何一丝一毫的公司门牌标识。
所以招聘网上发布的奢侈品珠宝公司总部，就是眼前这间普通住宅房吗？？？
这倒真是，令赵苏开了眼界。
关闭手机电筒光后，赵苏又瞥一眼时间，便扭头径直走向电梯处。
距离约好的面试时间，还剩半小时左右。
还去吗？
赵苏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不断跳动的电梯楼层数字，那一挑眉间，她的脑袋瓜里，了然闪现一计。
反正她刚从广州辞职回来，对成都人生地不熟，权当赚个面试经验呗。
这家珠宝公司到底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
借此，赵苏也想探一探这成都设计市场深浅。
如果风向苗头不对，她也好回去合计合计，作个两手准备。
半小时就半小时吧。
赵苏决定先暂时离开，下楼顺便吃个早餐。
蓝槟广场附近有一家卖锅魁的店铺，赵苏选了一份10元的牛肉锅魁。
味道真一般般，还不如上次她在天府广场巷口街边摊买的5元素三鲜锅魁。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浪费粮食可耻，索性赵苏还是一口没扔的吃完了。
提前十分钟后，赵苏拨通HR电话，HR让她直接进电梯上楼。
稍微整理一下穿戴衣装，赵苏再次走到住宅房门前，轻轻敲门三下。
不一会房门开了，一位体态丰满的长发女人礼貌询问：“请问您找哪位？”
“您好，我是预约了贵司上午10点面试的平面设计，我姓赵。”
笔直地站在门前，该有的职场礼数，赵苏依旧没忘。
话音刚落，屋内传来另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是面试吗？让她进来吧。”
得令后，长发女人示意赵苏进屋谈话。
踏进房门后，整个客厅布局十分狭小，这是赵苏的第一眼直观感受。
本就局促的客厅里，柜子、沙发、桌椅上却还堆满了杂物。最显眼的四五台电脑前，坐着三两个年轻的男男女女，正在目不转睛地敲打键盘工作。
看来，还真是一套普通居民住房。
赵苏扫了几眼，心里暗自有了答案。
“您好赵小姐，我们吴总正在办公室与客户谈话，请您稍微等会。”长发女人从一个房间出来后，对赵苏说完，便自顾自回到座位上，瞬间投入忙碌状态。
见大家都在忙乎自己的事，也没人招呼一声。
赵苏干巴巴地杵在那儿，别提多尴尬，好像碍事的闲杂人员一样。她左右瞧了瞧周遭，也没有空置的沙发桌椅，赵苏实在不知该坐在哪里。
按常理，接待应聘者是公司HR的份内职责，怎么不见约她面试的HR本人呢？
就这么耗着，五分钟渐渐熬过去了。
吴总终于让长发女人带着赵苏进办公室面谈。
此时此刻，赵苏的双腿都站麻了。
刚才那五分钟里，赵苏把整个客厅来来回回观察了好几遍，心情也愈发微凉。
这屋内的年轻人，就像没有感情的机械化紧盯电脑屏幕，敲打鼠标键盘。
就连同事之间，半途喝杯水休息时，也没有一句聊天玩笑话。
这诡异的工作氛围，极度压抑，真够了无生趣。
这不该是一个个年轻人应有的朝气蓬勃，
这，究竟是一家什么公司？
“你之前在广州工作？”吴总看着简介，头也不抬地开口问道。
“是的。”
赵苏调正了一下坐姿，继续回答：“我之前在广州学UI设计，毕业后便在那儿工作一段时日。”
“那你怎么不继续留在广州工作呢？”
似乎好奇，吴总一双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赵苏，立即作出反问。
“我是四川人，迟早都要回四川发展。广州虽好，却比不上家乡自在。”赵苏轻描淡写说着，眼神也没有回避吴总的试探，字字句句发自肺腑。
早在广州辞职时，赵苏预料到面试官肯定会问类似疑虑，所以在她心里，已然梳理过好几遍措辞。
离开一座城市自是很多原因，但她没有必要对陌生人讲得那么细腻。
简短几句，倒是颇有道理，于情于理，令人无法辩驳。
吴总心里大概明了，这位年轻人是有备而来。
于是乎，吴总把简介放置一边，身体向前一倾，抵近办公桌，双手交叉合十，望着一脸淡定的赵苏，想了想说：“我们公司招聘平面设计，您都有所了解吗？”
“网上应聘要求都看过，可每家公司的平面设计要求有所不同，所以我不敢保证完全了解。”赵苏语态诚恳直率，依旧实话实说。
眼神清明透亮，说话条理清晰。
从进门到现在，这是吴总对赵苏的初步印象。
当下，吴总心里逐渐有点松动。
他开始缓缓道来：“那不打紧，是这样的。我们公司呢，在成都开了很多家珠宝分店。现目前网店这一块，比较紧缺人手管理。像年中年底一系列节假日，我们真的忙不过来。马上公司新研发的产品也要宣传主推，一两个设计师肯定不够效率......”
故意停顿几秒，吴总想看看赵苏什么反应。
可惜赵苏并不急于答话，反而敏感在心头打了一个问号。
若按吴总方才的意思，那网上发布职位确定是平面设计吗？
她怎么听着听着，好像哪里不对劲。
很快，吴总替她解开了猜疑，开门见山道：“你做过美工吗？类似网店管理？”
“美工？？？”赵苏一头雾水，眸中又盛满了疑惑。
“对，美工。”吴总不由地点头。
这下子，赵苏总算后知后觉懂了。
原来吴总要找的是网店美工，根本不是什么平面设计。
要知道在设计行业里，平面设计与美工完全两码事儿，职位不同，薪资肯定也不同。这家公司连自己要招聘什么岗位都混淆不清，只怕一旦入职工作不好做呀。
踌躇再三，赵苏也不想过多说明。
她随口应道：“我之前做过一点点美工，简介上有注释。”
“哦，是吗？”吴总又拿起一旁的简历细瞅瞅：“那简单说说您之前的美工做什么吧。”
看来这家公司真缺人手，吴总物色目标很明确。
可惜，与吴总兴致愈发高涨不同，赵苏突然不想聊了。
无奈，本着不得罪人的社会生存法则，赵苏只得不情愿地简述道：“我之前的美工，是以学徒身份进入产品工作室学习，网店产品详情页会做，但我并不精通。”
下一秒，只见赵苏神情黯然。
美工两字，一瞬间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直到现今都无法释怀。
那时赵苏刚毕业，经验不足形象也不够亮眼，在广州这座人才济济的国际大都市里，她精心设计的一份份简历，犹如石沉大海。
当时将近一周时间，赵苏每天冒着三四十摄氏度的高温天气，在外面奔来跑去，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设计工作。
她每一次等待面试结果通知时，每一位HR说话语气不一样，但拒绝她的方式，却大同小异。
人是铁饭是钢，活下去总得想办法解决温饱。
赵苏几番思绪挣扎，才迫不得已回到妈妈身边。
眼见女儿耷拉着脑袋，灰头土面的回来，仿佛犯下什么滔天大罪一样。妈妈也着实心疼，不用问也知道孩子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老一辈常言说 ：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碰巧一老乡工友介绍相亲，妈妈犹豫片刻便自顾自答应了下来。嫁个好人家，彼此有个照应，总比一个人辛苦赚钱要强得多。
外面工作找不到，家里妈妈又逼着去相亲，赵苏特反感直接拒绝，气得妈妈三天两头地，在饭桌上与她吵架，闹得她吃不好睡不好。
多方压迫下，于是赵苏决定一切重新开始。
她鼓起勇气，收起了那一张闪闪发光的UI设计毕业证书，放下月薪过万的天真幻想。把过去优异成绩全部抹去，端正自以为是的高傲姿态，以学徒身份，她想要跟着设计前辈学习真本事。
只要工作了，妈妈就不会嫌她碍眼；只要工作了，她就可以借由工作忙推托相亲。
后来，赵苏入职一家产品工作室，跟着一对夫妇学习设计产品详情页，每月实习工资1500元，根据工作能力提升薪资。
但万万没想到，老板以设计太慢为由，私自扣减她的月薪，从1500减到1200，从1200减到600，气得她辞职不干了。最后结算工资时，那对夫妇更是欺人太甚，直接打发250元......
呵，250元意味着什么？几乎不言而喻。
赵苏只怪自己当时技不如人，才活该被羞辱。
这件事后来不知被谁告的密，让妈妈知道了。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妈妈心痛至极，没忍住泪珠哗啦啦地流下来，几乎哀求着赵苏嚎道：“傻孩子，放弃设计好不好？月薪才1500元，连吃饭都是问题，根本不值得。你看看外面，现在随便去哪个工厂都不止月薪3000元。看着你被人欺负，妈妈好难受！你就跟在妈妈身边吧，有妈妈保护你，谁都不敢欺负你！好不好？”
“妈，我......”难以启齿的自尊话题，被人欺负是事实，赵苏也不知该说什么。
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
孩子长大了赚不到钱，也一样不容易。
赵苏年纪尚轻，心事却一重重紧锁眉头。很多时候，她想不通这个世道。她也怪自己不争气，不能孝敬妈妈的养育之恩。
她害怕看到妈妈失望的眼神，还有......每一次偷偷抹泪的背影。
为母则刚，母爱是伟大的。
也许赵苏懵懵懂懂，根本不知妈妈真正想要什么。怀胎十月，生一个孩子就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女儿就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会不心疼？
没隔几天，妈妈托关系又给赵苏找了一份工厂质检员工作，她也怕伤了女儿自尊心，还苦口婆心劝导：“孩子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你要听妈妈的话，妈妈绝对不会害你。”
“妈，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这份质检员工作......”
现实残忍，赵苏的满腔自信心，实则早已崩塌。
让一个坐办公室的设计师，改行去工厂做质检员？
这样的极大落差，请恕赵苏心里一时难以接受。
“质检员怎么啦？你还嫌弃是不是？”妈妈一语猜中女儿心思。
“你知不知道？一个质检员随随便便的月薪，都比你那设计师1500元要强得多！”
“像那种坐办公室的，都要聪明会说反应快，何况是搞艺术的设计师。你从小性格内向，与别人不合群。当初劝你不听，非要跑去学什么设计专业。”
妈妈语气暴躁，一声声数落质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端着架子。
可不一会，妈妈却又软和安抚道：“孩子，听妈妈的话，不要去想什么设计梦想！老老实实去工厂打工，工资比你那设计都高。将来再找个好人家，有人照顾你，万一妈妈哪天走了，也就放心了。”
...... ......
往事历历在目，宛如深深烙印，赵苏想忘都忘不掉。
午夜梦回时，也总会浮现在她的脑海。
当年妈妈的苦苦劝告，无疑是在流血的心尖再插上一刀，深深刺痛了赵苏的心灵深处！自己过得不好可以忍，偏偏被在乎的家人撞见知晓过得不好。
像赵苏这样报喜不报忧的年轻人，哪里还能心平气和原谅那对丑恶嘴脸的夫妇？
从那件事起，赵苏更像卧薪尝胆一般，白天她去工厂上班，晚上下班后认真练习设计操作，电脑上自学各种各样的新技能。
待结算工资那天，她把大部分工钱交给妈妈，只留五百元给自己作生活费。
于当晚，她拿起预订好的高铁票，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妈妈所暂居的广东省中山市（小家电工厂数多，珠三角中心城市之一），拖着简单行李，只身一人，再次跑去广州闯一闯。
广州市，是广东的省会城市，它的经济地位举足轻重。
各方面相比较下，一个中山市并不算是最适合年轻人奋斗的理想一线城市。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
很快，赵苏在广州图文公司找到工作，重回设计岗位，月薪也提升至5千元。因为公司包吃住，赵苏每月都能节省下不少开支。
等慢慢存够两万积蓄，赵苏毫不犹豫辞职广州工作，决心回到四川成都发展。
赵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经历那次羞辱，她深刻领悟了钱财只不过镜中花，水中月。
今天贫穷明天富裕，明天富裕说不定后天又贫穷，浪费大好青春去争这些虚无缥缈做什么？
何不趁年轻时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工作？去自己喜欢的地方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将来再找个自己喜欢的人。
如果一辈子把一件事做好做精做个透彻，也便不枉此生。
回到现实，眼前的吴总正在低头审阅简历，自然不知赵苏内心世界，早已百转千回。
话已至此，可能也没有聊下去的必要。
赵苏主动打破沉默：“吴总，要不您先慢慢考虑？我就不叨扰。”
吴总似乎没反应过来，特别诧异地看了一眼赵苏，但他又瞧着电脑时间确实有点来不及，待会还要外出谈客户，大不了到时再加一轮复试。
于是，吴总同意赵苏的提议，让长发女人送送赵苏。
“谢谢，不用送，您们先忙。”赵苏婉拒后，快步走出房门，按下电梯。
只是，下一刻令她意料未及。
正等电梯时，吴总竟猝不及防地骤然一下出现房门前，并大声叫住她。
“赵小姐！请稍等一下！”
吴总大步流星走到电梯处，直勾勾看着赵苏：“赵小姐，不好意思。您要是没什么急事，麻烦进屋用我们电脑做一幅海报吧？我看行的话，马上安排入职。”
吴总这般亲自跑来劝住，赵苏哪会不知其中意义？
以赵苏目前的设计水平，电脑操作完全小菜一碟。只可惜主意已定，赵苏没必要在这家公司耗费时间。所以她直接不留情面，一句谢绝了满脸尴尬的吴总。
乘坐公交回小区公寓的途中，赵苏坐在最后一排位置，心不在焉望着车窗外的城市掠影，心里莫名其妙升起了一丝丝惆怅，一丝丝迷惘。
她倒不是担心工作着落，而是又一次袭来的强烈孤独感。
这二十年来，不管发生什么事，赵苏只能自己跟自己对话。
心里憋着忍着扛着，她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人说说。
赵苏的爸爸，前些年脑溢血病发抢救无效去世。而她的妈妈，更是一反常态心急火燎想把女儿嫁出去，哭着闹着吵着逼着。妈妈害怕万一自己哪天也走了，寻个人家照顾女儿，也了却一桩心事。
正因如此，赵苏越来越不敢和妈妈说说生活中的喜怒哀乐。
工作也好，感情也罢。
每次打电话时，赵苏发现自己和妈妈几乎没什么共同话题可聊，而妈妈也越来越不懂女儿究竟想做什么。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吧——妈妈挺无奈的，所以她每次只能这般自我安慰。
回到小区公寓已是正午时分，赵苏实在没什么胃口吃饭。
她一番换衣洗漱后，打开笔记本电脑又投了几份简历，便钻进被窝，抱着空调被蜷缩一团。
什么都不要去想，踏踏实实睡一觉。
说不定一觉醒来，很多事情都变好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