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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4 ...

  •   这家客栈确实安静,鞋跟踩上楼梯的声音都能激起短暂的回音。迟暮跟着这姑娘上了二楼,终于忍不住客套地搭了句话:“我叫迟暮,早上分别匆忙,还没来得及请教姑娘姓名。”

      对方头也不回,简短地说:“我姓周,周绮。”

      她打开最里面一间房间的门:“这间采光不错,离楼梯口远,也挺清净,你看住这合适吗?”

      虽然是在和人商量,但她还是没什么表情,不像是目中无人的高傲,也不像是刻意的冷淡,只是本来就对外界兴致不高。对她而言,迟暮可能还不如柜台上那支毛笔能引起她的兴趣。

      “挺好的,”迟暮说,“就这间吧。”

      周绮点点头,突然又说:“你脸色一直都这么差吗?要不要帮你请个大夫来?”

      迟暮不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愣了一下,才摇了摇头,回绝道:“不用,我这是久病成疾,医不好的。”

      周绮看了她一眼,这眼神和之前不太一样,好像这才是头一回正眼看她似的,那双散漫无焦的眼睛突然凝起了神,深邃得像是要撕掉她所有的伪装,洞察她不为人知的秘密。

      迟暮顿时毛骨悚然,觉得这眼神让人害怕,犀利深沉得让她只想立刻回避,只怕再多待一时半刻,连埋在骨血里的秘密都要被人挖出来了。

      但周绮没再说什么,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那我不打扰了,有事下楼找掌柜的就行。”

      说完,也不等迟暮回应,就径直转身下楼去了。见她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迟暮才松了口气,心想长安城中果然是藏龙卧虎,这姑娘虽然看着和她差不多大,平日里没精打采的,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其实心思也深沉得很。

      ===

      刘仲昆在柜台后面打算盘,听见周绮下来的声音,头也不抬地说了句:“你嫂子叫你去厨房帮忙。”

      周绮这回没怨言了,她在楼梯口临时拐了个弯,往厨房去了。

      客栈人不多,即使是饭点的时间也不会太忙,平日里只有一对夫妻上下打点,再加上一个可以随处帮忙的周绮,差不多也能应付,节日客人多了,实在忙不过来,就再请几个帮工。

      厨房里有个衣着朴素的妇人,正坐在板凳上择菜。见周绮进来,便吩咐道:“来得正好,去帮我把那鱼鳞刮了。”

      周绮往案板上看了一眼,立刻就皱起眉:“怎么又是这玩意?腥得简直要命,上次那味道就熏了我好几天。”

      张兰芝道:“那桌客人要吃,别废话,快去。”

      周绮站在原地没动,视线落在她身前那堆菜叶上:“兰姐,我们商量个事行不行?”

      “行,那你过来把菜择了。”张兰芝起身和她换了个位置,“这味道有这么大吗?我怎么都没觉得。”

      她已经不年轻了,眼角爬了些细纹,样貌生得英气,双眸中精光微敛,上挑的眉梢斜飞入鬓,说起话来语调沉稳、中气十足,隐隐有种豪迈侠气,依稀还能看见少年时驰骋江湖的风采。

      “可能你闻惯了吧,”周绮择掉一根青菜,将剩下的菜叶丢进干净的海碗里,“我觉得味道挺大的,坐在这都能闻到。”

      张兰芝手上刮了一层鱼鳞,同时还不忘说她两句:“你也是,别天天在屋子里待着,反正你也没事干,还不如出门走走。”

      周绮生拉硬拽地给自己辩护:“外面太热了。”

      “这才刚过惊蛰,哪里热了?”张兰芝不吃她这套,“知道你不想往外跑,但也总不能天天坐在屋里吧?”

      她一向是想到什么做什么,当即就过来把周绮往外赶:“去去去,到外面走一圈再回来,晚饭前别让我看见你。”

      周绮最怕她手上的鱼腥味,连忙蹿出了厨房。刘仲昆已经算完了账,在柜台后翻一本书,见了她也不惊讶,淡淡地问了句:“惹你嫂子生气了?”

      “那怎么可能,”周绮慢吞吞地走过去,“兰姐赶我出门,让我晚饭前别回来。”

      她看了眼屋檐外万里无云的天际,几乎已经能感受到午后阳光的灼热,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拎起柜台边一件带兜帽的外衣,走出了客栈。一离开这条僻静的街巷,她就伸手在脸上抹了几下,戴上张不太精致的易容面|具,然后将外衣披上,藏住了满头乌黑的长发。

      这面具是按着老太太的模样做的,满脸的皱纹,她就这么把自己从一个年轻美人变成了一个人老珠黄的老太婆,然后将双手拢在袖子里,一弓腰一坨背,颤颤巍巍地钻进人群里走了。

      周绮出门以后,刘仲昆将客栈的门掩上,然后进了厨房。

      张兰芝忙着煎鱼,几瓣蒜下进去,锅底滋滋作响,香气已经腾腾升起,溢满了整间厨房。刘仲昆没打扰她,等柴火燃烧的声音渐渐变小,知道她忙过了这一阵,才说:“你怎么又赶阿绮出门,外头太阳这么大,我看她还愁眉苦脸的。”

      张兰芝正把煎鱼装盘,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我知道她心里放不下,所以一直不想和别人交往,可那日子也不能这样过啊,她还年轻,能好好过一天是一天吧。”

      “阿绮不是小姑娘,她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有数。”刘仲昆接过她手中的盘子,“我去送吧,靠窗那桌的是吧?”

      “你也知道她的性子,趁她现在还愿意听我说两句,我也是想尽力照顾她,她要是不想听,那说什么也没用。”张兰芝说着,突然有些感慨,“这人年纪大了,就总忍不住伤春悲秋的,担心这些又担心那些,真是……”

      刘仲昆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女侠,这么悲伤感怀的,可不像你啊。”

      这话自然奏效,张兰芝一听就笑了:“也是,都是早有定数的事了,不提这些了,快给客人送菜去吧。”

      ===

      惊蛰刚过,气温正在逐渐回升,虽然拂面的春风还带着冷意,可在强烈的日头底下待久了,还是会惹上一身热气。

      周绮在街上走了一会,实在耐不住这太阳,于是找了个屋檐避了避,还不忘自己现在是扮成了个老太婆,坐到地上休息时还颤巍巍地扶了下墙。

      她顶着这张皱纹满面的脸,漠然地打量眼前来往的行人:有胡商,有小贩,还有跑跑跳跳的孩童和轻纱遮面的闺阁小姐,被家里的嬷嬷搀着,撑着一把阳伞,在街上缓步慢行。

      这条街还挺热闹,街道两边都是商铺,不知哪家的糕点刚刚蒸好,香气扑鼻。她旁边就是个家卖花的,门口的花篮里,一枝杏花露出半边,娇艳欲滴的花瓣上沾着朦胧的一层水雾。正对面的那家店是卖玉器的,一个富商模样的人举起一块色泽温润的玉石,眯着眼睛对它评头论足。

      非常鲜活、明快,活色生香的人间。

      但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周绮打了个哈欠,思绪再次无边无际地放飞出去。她老僧入定般坐在地上,盯着街道路面上的某个地方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檐外的日光没那么灼热了,她才恍然回过神来,就着脸上的易容继续扮她的老太婆,弯腰驼背地往外走。

      其实长安城中大大小小的地方她都去过,毕竟从小就在街头讨生活,除了高手如云、宫禁森严的大内皇城,没什么地方是她不熟悉的。要是从前,她还是挺喜欢在长安城里闲逛的,只是一朝天翻地覆,物是人非,回头再看,以前那些熟悉的楼阁街巷真是令人好生厌倦,一点意趣也没有了。

      闹市里人流熙攘,周绮混在人群里,心不在焉地沿着街道乱走。

      忽然间,一声低哑的惨叫突兀地响起,街上吵闹,这声音又非常短促,融在嘈杂的人声中,几乎是一闪而过。周绮蓦地停住了,眯着眼睛四下张望,可来往的行人毫无异样,甚至连一个因此驻足的人都没有,要不是那声音听起来分外真实,好像就藏在不远处的某个角落,她几乎要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了。

      周绮循着那声音的方向走了几步,满街喧嚣,人来人往,她只分辨得出一个大概的方向,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就在这时,街角的阴影里,一个穿长袍的男人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

      他低垂着头,面色煞白,看起来像是喝醉了,步伐歪歪扭扭,连身形都左摇右晃、东倒西歪。男人就这么晃进了人群里,身上果然弥漫着一股酒气,长袍的下摆也湿了一块,那水迹洇染在深色的衣衫上,将衣摆的颜色也染得更深了。

      周围的人只当他喝醉了,嫌恶地捂着口鼻绕道而行。男人走了几步,突然扑倒在地,吓得过路的人都尖叫起来,他却一动不动。有人小心翼翼地上前,正想将他翻过来,却突然惊呼一声,连忙往后避开。

      众人都围过去,这才发现这人背上竟然插着一把匕首,刀刃完全没入脊背,只留下短短的一截刀柄还露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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