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毛的她，炸毛的她1》Jelllyfish

66、接受缓慢

　　男鬼在里面哈哈大笑。

　　孟惊蛰吓到靠墙、再如烂泥样蹲到地上，东西落在脚边，胳膊遮脸完全不敢看了。

　　苏师杰一副觉得好笑的样子，到孟惊蛰身边，“他想吓我来着，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孟惊蛰不敢抬头、不敢睁眼、不敢动，瑟缩着抖着兔毛，奶声从身体深处发出来，“你不是害怕吗？”

　　苏师杰：“我没说我害怕啊，没想到你这么害怕。起来吧。”

　　他伸手拉她。

　　“不要，别碰我！”

　　男女授受不亲。孟惊蛰此刻还记得。

　　“我不会吓你的......那你自己起来。我去揍他了。”

　　他真就满身杀气进去揍人了。

　　男生和他同寝不同班，此刻正得意买一送一，没浪费他的“妆容”。

　　孟惊蛰缓过来，低头迅速收拾掉落的东西，不曾多加张望地逃之夭夭，一边喊：“我不等你了啊！”

　　苏师杰喊：“你不想揍他吗？我把他按住了！”

　　“不了！”

　　“吓得都不想报仇了？”

　　孟惊蛰澄清：“我着急回去吃汉堡！”

　　逃跑的兔子不见了踪影。

　　苏师杰哈哈大笑着看她的背影。

　　旁边的鬼说：“她果然好可爱啊。”

　　苏师杰：“那你还好意思吓？”

　　鬼：“怎么心疼啊？”

　　“你知道我有学姐。”

　　鬼闻声叹息，“我看你那学姐，完全不把你当回事的样子。”

　　而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苏师杰看他一眼，不答。

　　孟惊蛰也是为了接唐非的电话。因为半夜在寂静的楼里听回声太诡异了，还是到外面接好点。

　　而且也不想再看鬼魂出没。

　　第五声响起孟惊蛰才接。

　　唐非问：“在干嘛？”

　　“刚才在楼里，太静了不敢大声说话，还容易见鬼。”

　　“我不在身边，胆小了吗？”唐非说得那叫一个嘚瑟。

　　“有人装鬼，你不怕啊？想想你在漆黑的楼里走，窗户上冒出来两只红手，脸上还有惨白的光，你什么感想？”

　　“有人装鬼吓你？”唐非听到了重点。

　　“他想吓的是别人。”

　　“宁宁？”

　　“没，她先回去了。是个叫苏师杰的。”

　　“男的？”

　　“嗯，他们一个寝室。”

　　唐非说：“那你有没有当场报仇？我支持你报仇，特别狠的那种！我媳妇哪能随便被人欺负？另外......你有没有往他怀里扑？”

　　孟惊蛰：“你是不是欠打？我什么时候有那种习惯了？”

　　“那就好。现在还害怕吗？”

　　“不怕了，知道是人装的，最多想打人而已。”

　　唐非：“你是不是没去过鬼屋？禁止殴打工作人员的。”

　　“你去过？”

　　唐非骄傲道：“当然。知道星河大厦楼上那个鬼屋吗？哥就在进去时吓了一跳，之后一路调侃扮鬼的小哥。”

　　唐非说的是后来，进去玩和鬼聊了半路，鬼不能随便搭话，被迫听他说，早早领教了唐僧的嘴遁。

　　可惜那次聚会孟惊蛰没去，要么能亲眼见证他话的真假。

　　不过唐非说他解压的方式之一是半夜看鬼片，应该是真的。

　　孟惊蛰作为一个粉丝滤镜不厚的人，没有欢呼喊他“超A”，只觉得他是个奇葩。

　　苏师杰他们出来了，见她的东西摆在地上，问：“还没回去吃汉堡呢？”

　　孟惊蛰大大方方地答：“和我男朋友打电话呢。”

　　“慢慢聊吧，我把这家伙押上刑场。要是忘了给充电宝充电，明天就拿他发电！”

　　“哈哈哈，好。”

　　唐非问：“充电宝？”

　　“我把我的借给他了。他那阵有事和人说。”

　　唐非有点阴阳怪气，“明天你还是抓牢宁宁吧。”

　　有室友在总不会和男生独处了吧？

　　孟惊蛰：“咦？楼里消毒了吗？这么大醋味呢？放心吧，楼里停电宁宁给自己放假了，往常不用我抓她，黏在教室比我刻苦呢。”

　　孟惊蛰忘了画室的进阶制度，等宁宁全科入高级班，在教室就遇不上了。

　　唐非“哼”一声，说今晚夜戏扎堆，挂断电话又去忙了。

　　他每日习惯与孟惊蛰互道晚安，时早时晚，今晚挂断电话就发了。

　　孟惊蛰每夜看见那两个字才安心。

　　第二天一早，日常在楼下等宁宁的栓子不再孤独寂寞，身边还有个苏师杰。

　　栓子照常把小川的东西接过去，一边调侃苏师杰：“该你了，兄弟。”

　　苏师杰说：“我是来交差的，时间不够，充电宝充不满。我帮你拿点吧，来都来了。”

　　比起上次敷衍性地问，这次他是真心帮忙，而且伸手到了孟惊蛰的东西旁边。

　　孟惊蛰还没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遭到宁宁她们起哄，“还剩两个呢，只帮小孟啊？”

　　孟惊蛰把手缩回去，“去帮那两个弱女子吧。”

　　大石赶快制止，“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孟惊蛰说：“那帮宁宁拿吧，这叫人情转移，宁宁请我吃午饭！”

　　人情转移？孟惊蛰和异性间保持距离的态度可是相当刻意。

　　宁宁知道孟惊蛰何意，并不拒绝，问：“昨天吓人那家伙呢？他才该来磕头谢罪呢！把我们小孟吓得都不敢上厕所了！”

　　孟惊蛰：“......你想见他就直说。”

　　她只是在上厕所的时候提一句，“总感觉会有红手冒出来，我八成心理阴影了。”

　　宁宁说：“小孟我在为你打抱不平！”

　　孟惊蛰：“好了好了，我都让苏师杰帮你了。”

　　栓子说：“以后我们寝室干脆整齐划一为各位效劳得了，免得我孤单。”

　　苏师杰可不捧场，“少拉我们下水。”

　　孟惊蛰则说：“我自己可以，看到我的肌肉了吗？”

　　腾出一只手做健身动作。

　　倒把几个人逗乐了。

　　孟惊蛰在拒绝。苏师杰也在拒绝。

　　他们有各自的理由，相似但不完全相同。

　　......

　　宁宁很快进了高级班，同期的孟惊蛰和苏师杰还在被老师撕作品打回来重画。

　　其实都算不上作品，在老师眼里顶多算涂鸦，比儿童画好一点的程度。

　　老师对他们的东西一眼没看，只说：“太慢了。”

　　速度确实是个问题，碾压性的衡量指标。在考场上，画不完临时给细腻的马头添上一副卡通马身子的考生，在网上是段子，对于眼巴巴望着高等院校的美术生而言，不止不好笑，还透着梦想破灭的悲壮。

　　但孟惊蛰在被打回去重画的人里头，算是极度平静的。她拥有二十五岁的抗压能力，暂时面对的压力还不足以压垮她。她清楚自己和宁宁在笔下精准度的差距，也接受这样的差距，并没有因此气馁、沮丧，因为在公司里，差距一度是让她难以望其项背的程度，比现在而言现实得多。

　　而同期的孩子们，对于这些打击多少是崩溃的——盲目追寻的迷惑，望着差距与前面人留下的残影前行，失望常常侵蚀自我。

　　高考的重压顺着倒计时反比例增长，开始找不稳日子的节奏。每天在同一个地方，对相似又不同的人、物没完没了地描绘，铅笔渗进皮肤的颜色，也将心盖得黯然，颜料再在外部添上一层，画中的五彩缤纷反射着现实的暗沉失色，还要问自己：为什么别人可以，而我不行？

　　有越来越多的孩子已把梦想当作梦，叹息一句说：“考不上啊......”

　　老师看得出孟惊蛰的平稳，紧皱的眉头稍有舒展，急躁的语调得以缓解，收起过分严肃的姿态说她心态很好，一定要保持住，这样对接下来的学习更有帮助。

　　苏师杰也被虐得很惨。他整体的底子和孟惊蛰差不多，在颜色的把控上不如她，一张画也被打回来N次，到晚上仍然不合格。

　　留下的三人依旧坐在走廊。其中有喜有忧有平静。忧的那个人在画前静坐了很久，被否定了太多次，第一次不知从何下笔。

　　或许是到了瓶颈期吧，总要有那么一阵心灵和感知上崩盘的时间，对眼前的事物、笔下的东西感到绝望。

　　苏师杰坐在那，线稿改了好久，已严重超出每张画的规定时间，可还是每一笔都觉得突兀。

　　宁宁也开始在那静坐，眼睛描绘着教室里的每个角落，像进行一场仪式。

　　明天她就不会在这间屋子出现了。

　　孟惊蛰问她为什么不画了。

　　“最后一天，算是告别。”

　　“要不要这么隆重？”

　　宁宁瞬间垮了，“这是我领先的最后一晚，听说高级班会被虐到体无完肤，我先做下心理准备。”

　　孟惊蛰：“......你赢了。”

　　她暂时还没有落后的失落感。她自知没法和宁宁比较，因为宁宁更热爱描绘真实世界，对描绘人物、事物的热情根深蒂固地在心灵里，随时随地研究线条走向。而孟惊蛰，更爱理想中的色彩，对笔下描绘的东西没她那样饱满的热情，自然没她提升得快。

　　所以她不羡慕。标准来说是羡慕不来，她能做到的事她还做不到。虽然她一路也很努力，但比起见到的宁宁和其他许多人，她深知羡慕这种情绪只能让自己更卑微沮丧，不如端正地检视自我，细数相对于昨天的进步和遗留的不足，造就平稳的心态。

　　为庆祝宁宁第一个进入高级班，孟惊蛰在零点以前停笔，和宁宁到外面赴约。

　　那时，苏师杰还没走。

　　他在走廊里被汗水洗了衣服，头发刚到水房冲过，像在热浪中游了一圈，一时半会儿没有上岸的打算。

　　孟惊蛰忍不住对队友善意提醒：“快熄灯了，你手机还有电吧？”

　　虽然想看他扶墙走，但似乎没什么机会。

　　“有电。”

　　孟惊蛰说：“我觉得你似乎有些着急。你可以在闲下来时想想：自己比刚来时进步多少，再想想比一周前进步多少。虽然不够，也总会有点欣慰。进步是个缓慢的过程，要接受这种慢，才能步调不乱。”

　　苏师杰说：“有时候我真佩服你，明明也被老师撕了很多张，不急不恼，眼圈都没红一下，你是不是女生啊？”

　　宁宁看他们要长久聊上，插话：“我们女生要去吃饭，你这个超人继续画吧。小孟，那俩人在催了，趁我没被虐死，还能最后开心地吃一顿。”

　　“好了，走了走了。”

　　调节这事还要自己完成，孟惊蛰没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