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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暖意的悲伤 ...

  •   “你说阿兰兹雅在莲之城?”
      埃诺克一下翻过两个空置的座位,凑到凯赛尔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先告诉我。她和‘低语’有什么关系?此外,你的意思是她让你到菲尼尔那里成为侍卫的?”
      “吵什么!”
      夏大怒,一把拍开了埃诺克的手,“你不是早知道她还留在奥拉么?”
      他转而自己抓住了凯赛尔的手臂:“你先说你是和谁一起到的奥拉?”
      凯赛尔的身子连连被两人拉扯,摇晃数次。他露出难堪、又有轻微委屈的神情看向夏:“我们那时候……都已经一起休息了好多日子了。就算分开很久,我也不会去做出格事的。我说的‘女孩’也不是佣兵常说的那种‘女孩’。”
      夏愣了愣,才明白自己有些激动,这也是对凯赛尔没有足够信任的表现。他不由得有些内疚,在凯赛尔的手掌上轻轻按了按:“抱歉,我一时有些着急。我不是真的在怀疑你。”
      “我知道。”凯赛尔握住了夏的手,“那是个原本在王都贫民区的女孩,‘天罚日’的时候发现并救下了我,后来帮助我伪装、离开王都。我会来奥拉找你……最初也是她无意的建议。她还没有成年。”
      “是吗……我应该见一见她。”夏降低了音调,带着些歉意说道。
      “好了,你倾向这家伙,我可以理解,毕竟你们关系亲密。那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埃诺克撇着嘴说道。
      凯赛尔转向他:“这件事说起来较为复杂,而且……非常不适合在这里说。”
      毕竟时间已晚,佣兵们还没有离开是因为讨论菲尼尔宅邸的爆炸。此时该说的也大多已经结束,已经有不少人开始陆续离开。相对的,也没有那样嘈杂的谈话声音能够盖过三人的讨论了。
      埃诺克缩回了身子,叹了口气:“呼——好吧,你说的也没错。”
      “既然要去莲之城,那么明天稍作准备、告知莱依斯和隆德后就出发。普里尔也不适宜久留,菲尼尔那里发生爆炸,守卫军应该很快就会来调查参与事件的佣兵,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我也去。”埃诺克立马说道,“我和你们一起过去。嗯,虽然很不想看到你们整天待在一起、行动亲密就是了。”
      “随便你。”夏哼了一声。当然,内心来看,他也是愿意埃诺克同行的。况且这个魔族人的实力恐怕连凯赛尔都略有不如,三人同行,在武力上几乎是不大能遇到敌手了。
      “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一对分离已久的……嗯,反正我总不能和你们俩住在一起吧。”
      埃诺克一时没想到合适的称谓,咧开嘴笑了笑。
      “谨慎起见,今天还是不要居住在以往居住的几处酒馆或是佣兵公会。”夏没理会埃诺克的话,“去‘诗人之饮’好了。”
      “花我的钱照顾你自己的爱人,你还真是不心疼……”埃诺克呲牙咧嘴地抱怨道。
      “我很快就会还给你的。”夏翘着嘴角说道。
      “算了,反正也是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夜了。”埃诺克只得叹了口气,跟随着夏走出了佣兵公会。

      普里尔伤痕南部,靠近出海码头。这里的山势不像绿蝶酒馆或是秋之桥所在那样平整,而是多有竖直的褶皱,如同被反复弯折的书页。
      “诗人之饮”就在伤痕顶端,褶皱山崖的上方。靠近城市的一端是装饰高雅内敛的酒馆大门,近悬崖的一侧则是客人住宿的房间,依托地势,褶皱的每一处向外凸起都是有房间阳台,能够看到无尽之海的景色。
      时间已晚,前厅里零零散散地还有客人在饮酒。不难发觉他们的衣着都相当得体,是略有资产的客人或干脆是贵族,并不像大多数酒馆那样以佣兵、冒险者、旅行家为常客。
      柜台后的酒保看上去也有些困倦,看见三人走进酒馆,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这里不是很欢迎佣兵的到来,何况他们也大多支付不了高额的酒水饮料费用和住宿金。“诗人之饮”提供的食品与酒类口味或许比不上“绿蝶”酒馆,但材料档次要高得多。
      “两个房间。两人的和一人的。”
      “两人的房间,目前只剩余顶楼的两个,价格要高出正常房间三成。一人的房间尚有空闲。一共是七十金奥伦。”
      一个奥伦大约能购买五十个平民常作为餐点的小麦面包,或是半柄工艺普通的长剑。埃诺克有些心痛,不过并没写在脸上。
      他将一小袋金币丢到酒保面前,而后取过两枚钥匙之一,让酒馆的侍者带路去了自己的房间。如果是寻常,他还会略微调侃夏两句,但今天他没有这心情。他要整理自己关于阿兰兹雅的记忆。
      夏能够察觉他今天行为举止的细微变化,但也没多说什么。
      他与凯赛尔一前一后地去了顶层的房间,刚关上门,便被凯赛尔扯到了身前,双手紧紧环抱,灼热的体温阵阵涌来。
      夏的脸上也泛起些许绯红:
      “好了,你急什么……”
      凯赛尔还有些不舍地松开了手,目光还是灼灼地聚集在夏的脸上:
      “……我很想你。”
      夏笑了笑:“你的那张面具,到现在还要戴着么?总觉得我是和陌生人在说话。”
      “啊……我忘记了。”凯赛尔出于急切,动作也没那么精准,有些笨拙地将伪装假面揭下,收拾到了行囊中。
      夏将积满灰尘的外套斗篷卸下,挂在门廊旁的架子上:“之前在菲尼尔宅邸里弄得浑身灰尘污垢。我要去浴室清洗。”
      “嗯,的确。”凯赛尔点了点头,“之后,我也要简单冲洗一下。”
      “时候已经不早,如果……你要进来,早些清理完毕……也可以。”
      凯赛尔愣了愣,看见夏的面色烧灼得像喝醉了酒,已经飞快地走进了浴房。
      自己应该没听错才对。凯赛尔的面颊也不自觉地有些发热,此前即便是在程曦长河的船舶上,他们也只是一同休息,还从来没有……坦诚相对过。
      这……他一时反而有些手足无措,在此之前他从没有过与谁的感情经历,应该做什么也一无所知。如果是战斗,他能读出对手的每一个意图,当时机来临,也必定能把握果断——但在这件事上,他恐怕连新手都算不上。
      这还真是糟糕……他抹了抹自己的额头,受折磨地低吟了几声。
      他纠结了片刻,做了决定。
      几分钟后,浴室门被缓缓打开。
      “诗人之饮”的房间算得上普里尔顶尖,甚至要超过一些低层次贵族的住宅。浴室有厚实木板与碎石沙子夯成的小型浴池,经由专门的魔法阵提供由深河抽取的、加热过的水。
      夏把身子埋在温水中,还在腰下覆盖了一块小型浴巾。在普里尔以外的平民甚至没有见过毛巾这种由裁缝们研究出的奢侈纺织品,而“诗人之饮”为每位住宿者仅是沐浴时使用的浴巾都提供了大小两份。即便已经在水里,他还是把自己遮得很严实。
      曾经在迷雾森林中被威尔凡带回洞穴居所时,他对所谓羞耻心没有丝毫概念,即便要赤身裸体走出去对他而已也没什么,但在奥拉与辛特兰生存了如此之久后,他的想法与寻常青年法师也无过大差别了。
      他朦胧地明白两人之间能够发生之事。也正因如此,此时他有些羞恼,也有些后悔——出于重逢的激动,竟然说出了与邀约也没太大差别的话。他自认算是保守、抗拒的人,但正因为这样,这种事如果被埃诺克知道,大约一整年的调侃都有了着落。
      他有些忐忑地躲在浴池中等着凯赛尔的动静,那位剑士虽然体格高大、有压迫感,但毕竟是个温和的人,也说不定他并不会就这么闯进来。
      当门被打开,他下意识地又向下沉了沉,面颊烧红,犹豫一会后才投去视线。
      凯赛尔同样红着脸,抿着嘴唇,魁梧干练的身躯投下阴影。他体格分明,线条深刻,健壮的躯体上交错着疤痕。夏的目光自然地向下,而后愣了愣,下意识地睁了睁眼。
      凯赛尔干脆是赤着身子进来的,连块遮盖的布也没有,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节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夏的面前,尤其是与他视线齐平的那部分——
      夏猛地一探身子,抓起身边还干燥的另一条浴巾便朝凯赛尔丢了过去:“你把那玩意遮住!”
      凯赛尔的面上的颜色霎时更深了:“我……不知道,……军营里一起冲洗身子的时候,没有这样的习惯。”
      他在夏看来有些笨手笨脚地将浴巾围在自己腰间,而后学着夏的样子浸进了浴池中。池子不大,但两人相对却也正好。夏缩在与凯赛尔相对的另一侧,凯赛尔也有些尴尬,小幅度地擦洗着自己的身子。
      这样诡异的氛围持续了片刻,夏才深吸了一口气:“说要尽快,结果变成这样……你转过去吧,我帮你清洗背后。”
      “噢……”
      凯赛尔低沉地应了一声,转了个身子,将宽阔的后背朝向夏,心里也有些嘀咕——明明是他先小气,围着浴巾洗澡,把这事弄得那么复杂。
      夏从一边又抽来一条绒巾,浸湿后在凯赛尔的后背上使中等力道擦拭。抚过一道道各异的伤痕,夏不由得有些触动,抿了抿嘴唇。
      他的手覆盖在凯赛尔腰部右后侧问道:“这一道,是在哪弄的?”
      “那里?嗯……在辛特兰,向南离开的时候,遇见了基纳……”
      他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诉说给夏。乔拉闹出事情,又在晚餐时被泽撒尼尔帮助,最后在燃烧平原的荒草之间与尼克罗姆一战,重伤惨胜,焚毁平原与痕迹后逃向西南沼泽。
      在他说来,一切的经过就那样平铺直叙,一件接着一件。但夏能够想象他在与自己分开的时日里经历过多少这样的意外、危机,如何自己谨慎地处理各样遭遇。
      “这道……我记不清了。可能是在黑夜高原被吸血鬼伯爵佩里奥莱克斯击伤的吧。”
      那实际上是斜横交错的数道伤痕,几乎都烙印在没有骨骼与肌肉保护的肋下。
      “这一道?呃……你一定要碰那里么……有点痒。这是在遇见你之前发生的事情了,平息西南叛乱时的剑伤。呵呵,那时候我使剑还没那么熟练……”。
      “那——是被泽撒尼尔刺穿腹部留下的,很吓人吧。那时候还好你来了……不过,我也一直相信你会来的。”
      “……那一道,应该是拉克希罗留下的。”
      夏感受着凯赛尔的胸前那道狭窄而不起眼的伤痕,手指能够察觉得出他心脏有力的跳动。
      “那时候,我的确被刺穿了心脏。能感觉得到,那种疼痛很古怪,各种意义上,我都不想试第二次了。”凯赛尔低声说道,“那种即将永远见不到你的绝望,比□□的疼痛要剧烈无数倍。”
      他能感觉得到夏的手指与身子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被吸血鬼咬了一口吧。那样的伤势竟然也痊愈了,不知道是不是还得感激佩里奥莱克斯想转化我的尝试。”凯赛尔笑了笑,“无论如何,还能见到你……这比什么都重要。”
      凯赛尔说完他的话时,浴室安静了片刻。半晌,夏轻轻俯在凯赛尔后背,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微微叹息。
      “有时候我常常在想,为什么那些事会发生。”
      “我在想,如果我们没有答应基纳回去调查洛维妮的事,如果让威尔凡留在灰雾镇……或是后来没有到黑夜高原找洛维妮与泽撒尼尔……也许这一切会完全不同,甚至连辛特兰都会因此有截然不同的现状。我们或许能在奥拉或是北方找到一个偏僻的城镇,就那样安静地生活,或是一同四处旅行,到我和你说过的那些地方去……”
      凯赛尔听着夏的话,憧憬了片刻,但还是淡笑着摇了摇头:
      “嗯。但在那时候,我们似乎一直都没得选。”凯赛尔感受着背后传来的与水不同的温度,低声说道。
      “并不是没得选。但为什么我们最终还是沿着这样的轨迹一步步走到了现在?是我考虑的不够多么?还是说……这就是他们总提在嘴上的命运……”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心情不好,也发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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