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源之水》灰白长桥

87、保镖

　　菲尼尔伯爵的形象就如大多数人对富有贵族的刻板印象相同：大腹便便，穿着奢华亮丽、花纹复杂的贵族长袍，有着两撇修剪整齐、泛着油光的胡须。然而他的双眼却格外锐利，那根本不像是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贵族会有的目光。
　　他站在上等玻璃制作的关闭的窗户前，欣赏着远处灯火明亮、热闹非凡的小花园中的聚会，以及他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微弱红色光芒的巨大庭院。屋内点着壁炉，温暖了初春尚有些凉意的夜晚空气。火光摇曳，照出两道狭长的阴影。
　　在他身后，安静地伫立着一位黑色斗篷、皮革服饰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气质内敛。神色生硬而肃穆，眼神沉静，基本符合了菲尼尔伯爵对一位隐秘组织成员应有形象的预期。他晃了晃手中一直平稳端着的玫瑰色果酒：
　　“这么说你就是他们派来保护我的人。你知道接下来需要做的事么？”
　　不久前，管家将这个男人带到了菲尼尔伯爵面前。他来自那个与辛特兰有不少合作的隐秘组织“低语”，身上带着噤声印记的信笺。此人是一名剑士，身上除了一柄封死的长剑、一些必须品外别无他物。不过菲尼尔伯爵并没有感到奇怪，毕竟实力高强的人总是会有自己的特点。
　　剑士的声音格外沙哑：“我会待在你附近，确保没有人能冲到你面前割开你的喉咙。贵族在自己的宅邸中带着侍从，应该不算奇怪。”
　　“的确。”菲尼尔点了点头，“通常都会有两位侍卫待在我身边。那么接下来，你会取代其中一人的位置。不过在聚会上即便是贴身侍卫也需要得体的服饰，以及精致的面具。我的管家会为你准备好这些东西。稍后，也就是七点，当我前往中央大厅时，你随我一起。
　　“不过现在时候尚早，我不需要去同那些装模作样的家伙交谈应酬。”菲尼尔哼了一声，“我没有别的话要和你说了。布鲁艾尔，”
　　打扮得一丝不苟的黑发中年管家随即无声地打开房间大门，走到了菲尼尔身边微微鞠躬——“你可以带他下去了。哦，你不需要担心，我在这里实际上很安全。这间屋子里有十几种限制法阵，别馆上下有几十名守卫，即便是蚊子想要多叮我一口，在没有得到我允许的情况下也做不到。”
　　剑士没有答话，安静地点了点头，便随着管家出去了。刚离开房间，布鲁艾尔便将灰蓝色的狼头面具交给了剑士，剑士也便戴上。
　　“请随我走。”
　　管家布鲁艾尔在菲尼尔的宅邸中已经服侍了约有十年，是除了守卫长之外资格最长的人。对菲尼尔的每个习惯都一清二楚。他开始一点点为剑士介绍宅邸的建筑分布、贵族聚会的流程与礼仪，以及菲尼尔伯爵的偏爱、禁忌，那位剑士则安静地听着。长廊两侧的墙壁挂满画像，大多是风景，不像其他贵族那样悬挂着祖先十数代人的肖像。菲尼尔伯爵的财富是从商业中取得的，包括他的爵位也是以对王国的巨大贡献通过复杂的关系所取得的，实际上也就是“买”到的。他没有妻子，也无子嗣，家族亦无底蕴、根基浅薄。这样一位另类的贵族，其巨大财富着实令人眼热。实际上，来到聚会的不少女性名流就抱有一步登天的愿望。比起黄金，菲尼尔伯爵那不算优良的外表倒不那么令人在乎了。
　　长廊两侧的每个转角、楼道口都有站得笔直的侍卫把守，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中不被发觉地潜入到菲尼尔身侧。这里的地面更是铺满了阴影抑制的魔法阵，大约也就只有乌罗塞尔那样级别的刺客能够在这种环境下潜入暗影。
　　“仆人已经等待在前面的房间了。虽然阁下是侍卫，但要随同伯爵大人前往中央大厅，沐浴、更换衣物也是必须的。此外……嗯？”
　　布鲁艾尔的目光突然一斜，望向不远处的走廊转角。两名戴着面具的贵族绕过角落，向着剑士与布鲁艾尔所在的走廊迎面走来。他们一人身材高大，棕色头发，戴着金色狮子面具，身披钴蓝色贵族服饰，气势凛然，另一人则身材中等、淡黄色束发，戴着银兔面具。
　　宾客名单很长，但布鲁艾尔自信能背出每一位客人的名字。他也能够从仅有的细节分辨出客人的身份——即便他们戴着面具。金色狮子面具的高大男人所穿着的服饰、他胸口的家族徽章，以及标志性的发色，证实着他是西海公爵的次子蒙尼科尔，此次应该是随西海公爵之妻、他在王都的代言人迪米莉一同前来，是珍宝聚会上地位最高的几位贵族之一。而他身边那位银兔面具的年轻男子则应该是东普里尔那位有名的裁缝大师尼克，这是蒙尼科尔当初派人送来书信，特意要求菲尼尔送去请柬的，因此布鲁艾尔印象深刻。
　　他当即鞠躬：“蒙尼科尔殿下，尼克先生。”
　　这里是东馆，不是聚会，也不需要刻意假装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布鲁艾尔道出他们的名字，反倒显得他身为管家做了足够的功课。
　　那两人对他的恭敬似乎没什么反应，半晌才投来目光，微微点头示意。毕竟是公爵之子，这也是应有的态度，对一位地位远低于自己的贵族家的下人若是还格外礼貌，反而丢了面子。
　　不知道他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也许是有事要提前见菲尼尔伯爵私底下交谈。蒙尼科尔不开口，自己是没有资格率先询问任何问题的。布鲁艾尔鞠躬致意后便等待两人走过自己身边，然后再继续向前，他也没有一直盯着他们看，那样很不礼貌，也不是他能够做的事。
　　然而那位剑士的动作却让他捏了一把汗——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动作，他只是突然转过头，死死地盯住那位银白色兔子面具的尼克。蒙尼科尔显然有些不满，面具孔洞中的双眼眯了眯，但并未发作。尼克则依旧自顾自地走着，没有理会剑士的目光。等到这次交会过去，四人两两继续朝着自己的方向行走了足够远的距离，布鲁艾尔才没什么风度地长出一口气：“阁下……你那样太失礼了。”
　　剑士看了一眼布鲁艾尔，点头表示接受，但未做解释。
　　接下来，布鲁艾尔将剑士带到更衣室。剑士将那柄封死的剑交给管家保管，脱下全身衣物，只留了里裤。他身躯结实、线条分明，充满力量，绝不可能是养尊处优的贵族能有的体格。暴露的肌肉皮肤上有不少伤痕，也有几处格外狰狞，大多都在肋下与腰侧，唯独一块穿刺伤痕烙印在胸口正中，肋骨下方半寸。实在很难想象有人能带着如此的伤疤活下来。布鲁艾尔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剑士。
　　他坐到浴盆中，佣人们熟练且快速地清洗他的身体，但剑士始终一言不发，面色淡漠，低头看着在佣人们激烈的洗刷动作下震荡破碎的水面，像是在思考，也可能只是在发呆。
　　等到一切完成，时间已经过去大约半小时。布鲁艾尔还要安排侍从们接下来的工作，请剑士自己换好衣物，在此稍作休息，时间到时他会将剑士带回菲尼尔伯爵所在的位置。剑士带着青灰色的狼面具，一席制作精良的贵族侍卫花纹皮甲，优雅且轻便，虽收束得有些过紧，并不完全合身，不过这也将他勾勒得格外精干英武，气势锐利。布鲁艾尔对此相当满意，毕竟在他的想法中，伯爵大人身旁的侍卫有不失场面的形象才是最为重要的。这里是普里尔的宝石大街，菲尼尔伯爵的宅邸更是出了名的守卫森严，即便有入侵者，应该也轻易就会被守卫们拦下。
　　这样想着，他便离开了房间。长廊尽头，他又一次望见了那两人，只不过身影转瞬便已经消失，大约是走进某个房间内了。布鲁艾尔摇了摇头，没有多想。但如果他能听见那两位“贵客”之间的对话，恐怕会被吓得合不拢嘴。
　　“靠，被那个管家看见了。他不会起疑心吧。”
　　“尼克”皱起眉毛，摇了摇头：“他完全把我们当作那两个地位极高的客人了。尤其是你。他应该不会怀疑，不过还是要小心。”
　　“真走运，这贵族的房子大得夸张。”“蒙尼科尔”呼了口气，“不过……刚才那个跟在管家身边的人……”
　　“我们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他没有理由能发现我们的问题。”“尼克”说得十分自信，语气却也有些轻微动摇。毕竟方才那个灰狼面具的男人那突然的举动实在过分诡异了。
　　“也许他会有那样的反应，并不是因为发现了我们的伪装。”“蒙尼科尔”提供了一条思路，“也许是因为他本来就认识‘尼克’。这个‘尼克’我也曾经从绿蝶口中听到过，他是东普里尔的裁缝大师，有穿着女性服装的嗜好，喜欢同性。我看他长得也算不错，难道说……他是‘蒙尼科尔’的情敌？所以才在看见我们走在一起时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这个推测很合理。”“尼克”点了点头，“不过考虑到蒙尼科尔的地位，恐怕除了皇室成员，也没人有那个能力与他竞争，所以只能算是仰慕者才对。不过既然如此，他一定对‘尼克’有相当的了解，如果被他观察太久，毫无疑问会露出破绽。必须想办法避开他。”
　　“说到底，动作要快。”“蒙尼科尔”捏了捏拳头，“抓紧时间吧。先前在花园灌木内确认过那位“菲尼尔伯爵”的位置，他应该一直都没有离开那个房间。我们同样需要避开他。
　　“他在他自己的用于白天休息的房间内。”“尼克”说道，“而这里……没有错，是他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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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剧情到现在居然发展成这副德行，我喜欢，写的好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