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源之水》灰白长桥

83、预先的准备

　　木琴声婉转徘徊，活泼优雅，却又隐约带着忧伤。夏推开门，正见到依靠在窗边弹拨琴弦、低垂着浅蓝色眼睛的埃诺克。伪装法术制造的灿烂金发在清晨的微光下染上苍白，佣兵结实高大，风格粗旷，手中方形的弦乐却精致小巧，声音清脆动听。
　　见到夏进来，他还特意投去一个挑弄的眼神。
　　夏哼了一声。
　　“莱依斯和隆德已经到公会大厅了。顺便说……弹得不错。”
　　“谢谢。”埃诺克浮夸地一鞠躬，随后收起了手中木琴，跟随在夏身后离开锻炼区域。
　　已经一月过去。
　　菲尼尔的宅邸森严得超出预期，他大概没把自己当一位贵族，而是当作了一位将军。埃诺克以“不愿意冒险”为理由拒绝强行突破，而凭夏的能力，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独自潜入。冲动过后，他只能选择联系隆德与莱依斯，四人共同收集关于菲尼尔的消息情报，决意谋定而后动。
　　等待总有价值，极好的机会到来。菲尼尔突然宣布要在自己的宅邸举办宴会，混乱之中自然将有时机。
　　“来了。”夏向着莱依斯与隆德点了点头，“那么……就在明天了。”
　　好消息不止一个——菲尼尔还向佣兵公会提交了委托，雇佣一批人参与宅邸的保卫工作。报酬很高，若不是莱依斯的动作够快，很可能夏就得先解决几个佣兵，顶替他们的身份进入菲尼尔宅邸。
　　埃诺克四下看了看，清晨的大厅相当空旷，连柜台小姐也还尚未开始工作，没人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即便有人路过，也不会对几个普普通通的佣兵产生怀疑，窃听对话。
　　“你们……真的不觉得以我的实力，不该参与这样的行动吗？”
　　莱依斯战战兢兢。
　　“我已经向你解释过，一方面，计划中必定会进入菲尼尔的内室，我们可以获得一笔相当可观的财富，这应该对你们而言足够诱人；另一方面，我需要助力。在很多事情上，合理使用法术能让事情变得简单数倍，即便是你这样能力尚较为基础的法师也一样。”
　　隆德抬了抬手：“行了，老子不想听你的长篇大论。”
　　他又看向莱依斯，道：“这家伙的性格你们也晓得，他只是抱怨几句而已。你放心，出了事老子会罩着你的。”
　　他们计划以佣兵的身份进入宅邸花园，然后换上贵族服饰，混进宴会中。贵族氏族错综复杂，光是纹章学就有半本字典那么厚。到时人流混杂，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你们只需要留在花园接应，危险度不大。”埃诺克耸了耸肩，“那么，必要的服饰准备好了么？”
　　“船脊城的爱特维德家族的纹章，以及东南奥拉的服饰风格。”莱依斯拘谨地说道，“他们在昨天的傍晚抵达普里尔。我们将他们截下，关到附近的山丘密林中，这样就能安全地在宴会中取代他们的身份。而按奥拉的风俗，宴会中所有人都会戴着假面，我们又能随时换回佣兵的身份……这样，应该不会有问题。”
　　“很好。”夏点了点头，“根据到时情况的不同，我们再选择合适的应对方式。”
　　“那么……明天再见。”莱依斯点了点头，为了避免被怀疑，他们必须减少碰面交谈计划的次数。隆德的大手环在他纤细的脖颈后，捏了捏他的肩膀，朝他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
　　“宅邸再见。”
　　夏直视莱依斯，颔首。
　　隆德与莱依斯离开后，埃诺克才调侃道：“果然，只要是魔法师，哪怕是他那样的菜鸟，也精通阴谋诡计。”
　　“我小看了他。”夏同意地点了点头，“不过也不算意外。”
　　“我最近听‘半耳’说，黑市上对武器和装备的需求近来多了不少，就是在菲尼尔发布要举办宴会的消息之后。”
　　“是强盗么？”
　　“这里怎么说也是奥拉的王都，那些臭虫应该不敢。我想……是皇室在做准备。”
　　“你上次说过……”
　　“对。”埃诺克点头，“有不少贵族从一开始就知道菲尼尔的真实身份。这一次想必是平内派的动作。他们没法接受……菲尼尔伯爵分明是辛特兰的间谍，却过得比他们这些本地大臣还要好。他们也没法接受奥拉的间谍还要依靠菲尼尔的通讯才能派去北方。
　　他们已经心心念念想除去这颗生长在奥拉根系却来自辛特兰的巨树很久了。
　　“那么前去袭击宴会的，应该会是乔弗里尼的人手……或是贾卡尔的人手。”
　　这两个人都是出了名的平内派。
　　“乔弗里尼近日前往东部领地了。只能是贾卡尔侯爵。”
　　“能被一位侯爵盯上……不知该不该说是他的荣幸。”夏抿了抿嘴唇，“不过这样一来到时就会变得格外混乱，我们的机会也相应地放大了。”
　　“从我们得到的消息看，贾卡尔会亲自出席。届时你还能顺便问问贾卡尔大人关于探秘会解散的原因，还有你魔法消失现象的对策。”埃诺克笑道。
　　“不如问问你到时的死法。”
　　两人又闲聊一会，便准备离开了。只是正要站起，埃诺克却突然皱了皱眉头。
　　“说起来……你不觉得事情有些太古怪了么？”
　　“怎么？”
　　“菲尼尔偏要在两国战争期间举办宴会向名流展示珍宝，应该毫无疑问会激起众怒吧，毕竟不少人很清楚他是奥拉的间谍，只是因为地位特殊，平常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内派毫无疑问是会有行动的。他到底有何信心能够抵挡住这一次袭击？只靠一群不入流的佣兵么？或许……那所谓的珍宝展示宴会，根本就是某种陷阱。”
　　“贾卡尔不傻，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贸然行动。或许他已经得到了什么情报，能帮助他预测这次行动的结果，这才开始有所动作。”夏分析道，“既然他胆敢自己前往珍宝展示会，应该是已经确定不会有危险。”
　　“也有可能仅仅对他自己的势力而言，没有风险。”埃诺克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不好的预感。你也知道，我们这些贴身战斗职业者的危险预感一向是很精准的。”
　　夏环抱双手沉默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虽然无法证明，但经验来看的确如此。我相信你的判断。
　　问题在于这几点：菲尼尔是否要对参加聚会的贵族不利；那件‘珍宝’究竟是什么；这件事是否是背后更深处某种事件的引火索，或者前置步骤。”
　　“我们也必须做好准备——假如到时发生的情况不在我们的任何一种考虑之内。”埃诺克提醒道，“你现在能够制造出传送类的魔法道具了么？”
　　夏摇了摇头：“我做不到……不过我们可以去购买其他法师的作品。如果是要在现成的法术卷轴上做出一点小小的改动……这并不难。”
　　“这件事你去准备。”埃诺克点了点头，“我则会继续收集消息……距离珍宝展越近，就越有可能得知我们需要的关键消息。”
　　“嗯。”夏点了点头，刚要出门，却突然又回过头，眉头微微皱起：“什么时候开始……变成是你在指挥我了？”
　　“哦？”埃诺克挑了挑粗旷的眉毛，突然伸手在夏的脸上捏了一把：“不用你费心计划还不好么？”
　　夏一下拍开埃诺克的手，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北方。
　　积雪绵延千里。雪山之上矗立着洁白无瑕的光辉圣城，几乎与白雪融为一体，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比冰雪更明亮的光芒。不过从此处望去，那也只不过是遥远的剪影。春日的微光融化了冰雪，彻骨的水流沿着黑白相间的山峰流淌而下，一点点被赋予温度，最后在高山原野汇聚成清鸣着水声的河流。河水沿着凛风盆地的边缘冲刷，再在北部轻盈地拐出一道弧线，奔流至东南湿地，最终回归无尽之海。
　　雪山是一副静寂的画——嶙峋的黑色岩石，终年积雪的山顶，山脚平原无尽绵延的金色荒草。这里植被单一，鲜有动物的痕迹；贫瘠而寒冷的土壤也无法生长出高大的乔木。这幅图景虽然优美却静谧得令人窒息，也正因如此，任何在其中移动的事物都如此显眼——例如在那道白色长河旁缓缓向着凯林斯尔山脉移动的黑色尘埃。
　　一匹双目鲜红的黑马，驮着两人缓缓向前——一人身材高大、面庞生硬而有男人味道，双手紧握缰绳；另一人则正坐在高大男人身前，双目紧闭，似乎深陷梦境。他的身躯消瘦，散发着难以察觉的黑暗气息，正是这股力量潜移默化地将身为低等生物的马匹转化为了亲和阴影的暗影生物。他依靠在男人胸前，黑暗气息大部分都涌入了高大男子的胸膛，然而却似乎并未为其带来负面影响。
　　一声厉鸣划过天际，男人抬头望了一眼。灰白相间的冰雕展开了翅膀，刹那间掠过天空。
　　从乔里安诺镇的小教堂出发，先是步行，后来得到了这匹马……整整三月，维瑟终于带着始终沉眠的黑袍法师抵达了凯林斯尔雪山，圣耀山脉的最东端，弗莱娅大陆的最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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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接着更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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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木琴是我随便取的，不是现实中那种很大的乐器，是类似七弦琴的宽度二十厘米左右的方形小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