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源之水》灰白长桥

120、精灵的黎明

　　“不！”
　　望着天空中那道血红的剑痕，凯赛尔不由得失声怒吼，身上的光芒愈发明亮，回头冲去。
　　一道红色的人影正在缓缓变得黯淡，从空中落下，而在那道红色痕迹的中央，包裹在黑暗气息中的巫妖头骨被切裂成两半，眼眶中两道渐渐分离的赤红光芒中透出惊恐与不可思议。
　　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弱小的人类击杀？
　　凯赛尔的速度极快，拉扯出一道白色人影，一跃至空中接住了坠落的埃诺克，并缓解了他落下的巨大惯性。他没有多耽搁，立刻向回奔跑。精灵们也已经注意到了情况，无数箭矢射向这一侧，准确无比，将一路上扑来的腐化动物钉在地面。
　　埃诺克半睁着眼，深红色眼瞳中显露着困倦，气息极弱。凯赛尔能感受到他的生命正以夸张的速度飞快减弱。死黑色的气息不断从他的身上腾起，如果没有他燃烧生命带来的强大能量与之抵抗，瞬间就会让他化为污秽的灰烬。
　　他瞥了一眼凯赛尔，叹了口气：
　　“妈的，把自己搭上了……”
　　一道灿烂的金色光芒突然落在了他的身上，带着神圣的气息，略微减弱了黑暗。只不过它太过弱小，很快就淹没在重新翻涌的死黑色中。
　　凯赛尔当即跑向那个方向。在那里，乔拉正高举双手，做出祈祷的动作。又一道光芒亮起，又一次被翻涌的死亡气息淹没。
　　“是她？真让我有些感动……算是第一个能让我喜欢的小朋友。“
　　“你在说什么废话。”
　　凯赛尔骂了他一句，咬了咬牙，加快速度。抵达这里时，他同样能感受到那颗树苗散发的浓郁生命力。在这危机关头，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或许在它附近，埃诺克能够获得生命的补充，不在爆发的能量消耗完后直接死亡。
　　突然，灰白的破碎骨骼在他面前聚集、隆起，在他跑向树苗的必经道路中形成了一堵墙壁。
　　[骸骨之墙]!
　　凯赛尔神色惊讶而愤怒地飞快看了一眼后方，那被从中劈成两半、本该已经死亡的巫妖，此时居然又聚集在了一起。它头颅中央有着一道狰狞的裂隙，之前的一剑的确给它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但只要它藏在黑夜高原深处的命匣不被摧毁，无论受到多重的伤害也能缓慢恢复——
　　“我要把你们这两只可恶的虫子转化成傀儡！！”
　　它像是受到了刺激，打破了沉默，用阴沉恐怖、通过魔法形成的声音预告着凯赛尔和埃诺克的死亡。
　　它原本以为轻松就能碾死两人，不考虑周围的黑暗气息消耗量，直接使用了三次[死亡一指]，这才会在埃诺克燃烧生命进行爆发时无法动用高等黑暗防御，被斩成两半。
　　只要用[骸骨之墙]、[诅咒之刺]、[暗之追踪者]这样低等的魔法继续进行折磨、限制，加上精灵们无法离开古树梦境，两只虫子根本一点机会也不会有！
　　各式各样的黑暗魔法在空中凝聚，它甚至抽空用一道[腐蚀诅咒]抵消了乔拉微弱的[治愈术]。凯赛尔不得不在背负着埃诺克的奔跑中奋力躲避它各式各样的攻击，甚至在一些无法躲避的魔法落下时刻意替埃诺克抵挡。
　　他依然没放弃，目光愈发坚定。
　　既然还没有被杀死，一切都没结束。如果希望真的存在，那至少要支撑得足够久，久到能让它到来！
　　他一手固定住肩膀上埃诺克的身体，一手握着长剑，注入斗气，猛地斩出，击碎了那道墙壁，又向后挥出一剑，消融了一束无声无息袭向他的黑暗锥刺。刹那间，巫妖看见了他投向自己的一道目光，深邃沉稳，只有隐约的愤怒和抗拒，却丝毫没有绝望或是疯狂。
　　它被这道目光些许激怒，阴沉恐怖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为什么就不能放弃，让我杀死……你们的结局都已经注定，是否抵抗有什么区别？”
　　它缓缓抬起苍白的手臂，深沉的死亡气息又一次开始汇聚。这里的黑暗已经消耗太多，必须要吸取更远处的黑暗。一点微弱的红色光芒已经在亮起，它第四次想要施放[死亡一指]。
　　这必定会击中、必定会死亡的恐怖魔法很受它喜爱，只有当那道代表命运的黑暗气息涌去，才会让这些卑微的生者落入最深沉的绝望。
　　它的声音如同夜风呼号：“死亡！”
　　这一刻，它没看到，在被精灵环绕保护的最中央，那颗弥漫着绿色的树苗旁，也抬起了一只手，修长而分明，遥指向巫妖：
　　“火！”
　　刹那间，巫妖感知中的世界只剩下一片金色与红色。
　　那是一道突然升起的金色光柱，它像是火焰、像是阳光，像是闪烁的雷霆，比古树梦境笼罩的区域更为庞大，直直刺入天空，将这一片黑暗笼罩的区域映照得如同白昼。聚集在高空、弥漫混沌的黑暗消散了，露出灿烂的星空。
　　这道光柱扩散开，似乎四周空气中的诅咒和黑暗都消散一空。精灵树苗像是沐浴到真正的阳光，飞快舒展，无形的梦境屏障在缩小了许多的范围内再一次构筑，将精灵们保护在其中。
　　那只巫妖只来得及发出刹那阴惨而痛苦的尖叫，便随着光芒的消散而戛然而止。空中再也没有丝毫事物剩下，连灰烬、烟雾也未曾形成；周围未被这道光芒吞没的腐化动物和死灵也四散奔逃。
　　遥远的黑暗高原，一座高耸的法师塔内，一只纠缠着漆黑藤蔓的盒子突然散发出灿烂光芒，猛地炸裂。高塔像是在刹那间被抽空了支撑，轰然倒下。
　　凯赛尔四周的魔法飞快崩溃消散，他得以飞快地冲回了精灵树苗旁。树苗散发着温和明亮的微光，它们像是受到吸引，涌向了垂死的埃诺克，缠绕在他的身体上，缓慢地中和着那股压抑的死黑色。
　　乔拉也赶了过来，见到埃诺克没有因此死亡，长出了一口气。她和这个高大的魔族人不熟，但她绝不希望凯赛尔的朋友死去。
　　她又望向树苗附近，眼睛猛地睁大。
　　凯赛尔将埃诺克缓慢地放到地面，让他坐着小心休息，随后目光动摇，迫不及待地走向另一边。
　　夏就在树苗旁站着。他看上去愈发超然，像是已经有些不属于这个世界，银灰色的头发披在身后，如同鹰隼羽毛。但这样的怪异感受很快消失，他迎上了凯赛尔，两人紧紧拥抱片刻，又马上分开，银灰色的眼瞳被凯赛尔完全占满。他们就如以往的习惯，没有多说什么，直到这一切全部结束，他们回到安全的区域，才会不再压抑自己的情感。
　　埃诺克坐在一旁。他原本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此时在精灵树苗的保护下得以幸存，猛地松懈下来，瘫倒在地上，全身没有力气。他向着乔拉招了招手：“来帮帮我。”
　　乔拉很快跑过去，又在他身上施放了一道[治愈术]，光芒在树苗的照耀下格外明亮，黑暗的气息被显著地驱散了一些。她还想检查埃诺克身上有没有其他在各种怪物的围攻下留下的伤口，却突然被埃诺克提起力气搂住肩膀，在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说道：“多谢你了，乔拉。”
　　“嘿嘿，你也快成年了，为了表达感激，我可以给你介绍一群漂亮的年轻小伙子，或者小姑娘，都可以——如果我们还能活着出去的话。”
　　乔拉的脸颊顿时一红，退开了好几步。埃诺克又相当高兴地大笑了两声，被喉咙里些许血液呛到，连连咳嗽。
　　凯赛尔又担心又有些无语：“你……”
　　“咳咳——我没事。”
　　他止住咳嗽，满不在意地笑了笑。等到凯赛尔转过身子看向另一边，他却悄悄发出一声叹息。
　　一旁，“三席”中仅剩的“月之歌”季西亚走出精灵之间，来到几人面前，目光动摇。
　　夏迎了上去，看向季西亚。
　　“我已经‘取回’魔法了。”
　　他的声音很清晰，四周的精灵们也能够听见。精灵们只能被动防守，在古树梦境中碍于梦境的本质也无法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在魔物的疯狂进攻下，他们已经减员过半。
　　这句话就像是照亮无边绝望的一束光，这让不少已经有些迷茫麻木的精灵都重新燃起了希望。
　　季西亚想到了什么，看向夏，语气有些激动：“……是缇芙？”
　　夏点了点头，“她才是看得最为透彻的那个人。”
　　她正是在深层梦境中见到了古代精灵的历史，见到了夏在拥有记忆之前的本质，才会用远程的梦境投射将他召唤来这里，而不是像季西亚和欧德奥哈姆认为的那样，只是将精灵树苗传送走。
　　就算他没有失去魔法，试图用单纯的传送法术来移动一颗拥有神性、承载了无数灵魂的精灵树苗也毫无疑问会失败。
　　夏又转向那颗嫩绿色的小树，说道：“不能多耽搁了。”
　　“巫妖都已经出现，显然是黑暗扩散的幕后主使有意要针对精灵。其目的，大概就是精灵树。”
　　见证了古代记忆的夏很清楚，它由那名金发的精灵培养，拥有偷窃出的些许神性，却因为没有与人类相似的意识，只能拥有模糊的、机械性的反应。无论幕后主使的目的是取得它拥有的生命本质还是神性，它都是最好的选择。
　　他闭上双眼，指向地面，吐出一个短促的单词，宛如一道命令：“大地！”
　　顿时，土地隆起，将精灵树庇佑的范围猛地抬高，变得凝聚。在它之下的土壤不断翻腾向前，像是一条宽阔庞大的岩石长河，将精灵树苗连同精灵们脚下方圆近百米的土壤一起推向前方。
　　这壮观而恐怖的景象震撼了所有精灵，连夏自己的脸上都浮现出些微动容。
　　凯赛尔怔怔地望着两侧不断倒退的扭曲森林，嘴巴难以合拢：“这到底是……”
　　埃诺克和乔拉都瞪着眼睛看向夏，各怀震惊——
　　“他没和我开玩笑？他之前强大到这种地步？”
　　“原来凯赛尔说的是真的，他毫无疑问是这世上最强大的魔法师！”
　　黑暗之中，这巨大的板块在大地不停的涌动中一路向着西南方轰隆奔驰，直到离开黑暗也未停止。它直接冲出蛮荒之地的西北海岸，在大地与海水中犁出一道深邃沟壑。它一路经过的都只是无人的荒野，但即便如此在蛮荒之地的聚集地也能感受到大地的些微震颤。
　　星光照耀的海面，离开海岸线数百里，它才缓缓停下，像是浮在海平面之上。不断有新的海底土壤隆起、抬高，拼接在它的边缘，最终形成了一座直径约有一公里的黄褐色小岛。在这里，黑夜高原的黑暗除非能够延伸到足以弥漫大半辛特兰，否则绝无法再次将其吞没。
　　天空极远处，在遥远的海岸线上，昏红的光芒闪烁，一点灿烂的光芒刺破了长久的黑夜。一名面颊上还沾着黑色怪物血液的精灵第一个望向那遥远的东方，一道清澈的眼泪冲开了黑色的污渍。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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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好了干啥不发~
收尾了，写的有点艰难，但是反倒很爽，停不下来
感觉可能会吃一点设定，但是到结尾为止基本都已经想好路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