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源之水》灰白长桥

119、暴雨

　　轰隆！！
　　雷霆乍响，大雨瓢泼，笼罩了王都。
　　一道漆黑的人影就在这暴雨中显现，泛着淡淡虚无，走出漆黑的午夜。他缓缓迈着步伐踏入深夜的王宫，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明明是从雨中走出，身上却没有沾染一滴雨水。
　　“刺客之王”，乌罗塞尔。

　　另一边，基纳的二层别馆。
　　雨水的轰鸣几乎淹没了一切。壁炉中的火焰微微跳动，忽明忽暗的昏红光芒闪烁遍布。墙角的两只白色飞鸟依偎着彼此，不时在雷鸣中微微颤抖。基纳手中握着一支羽毛笔，正在一封信上写下最后一个字。
　　“笃笃。”
　　笔迹断开，又被重新接上。基纳望向通往二楼露台的小门，一个昏暗的影子安静地站在门外，披着斗篷，任凭雨水击打。
　　他起身打开门，碧绿的眼睛中映照出一张清冷分明的面庞。她目光锐利，嘴唇很薄，安静地看着基纳。
　　他让开道路，微微鞠躬：“阿兰兹雅阁下。”
　　阿兰兹雅微微躬身，点了点头：“基纳公爵。”
　　她将斗篷解开，挂在门侧，随即转向基纳，直入主题：“乌罗塞尔已经抵达了，我通过传送阵赶来王都时，见到了他，不过很幸运，没有被发现。既然我已经到了这里，他现在应该已经到王宫了。”
　　“我们必须要做出决定了。”
　　基纳点了点头，坐回自己的位置。
　　雨水击打着玻璃窗扇，发出噼啪裂响，水流不断模糊变幻，遮掩了屋外的一切。
　　“贝尔德公爵已经回信，由他的长子玛纳斯带士兵前往凛风盆地。北方联盟这次或许动了真格，但他们缺少高阶施法者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在湿地公爵提供支援，又有圣城兰斯在附近的情况下，应该不会构成威胁。”
　　“奥拉不会有动作。”阿兰兹雅在他对面坐下，望向炉火，“西部迷雾之森到黑夜高原一带出现怪异的黑暗，两军都已经撤退，奥拉的军方认为这是一个调整的机会。之前，奥拉的后方王室因为拉克希罗以阴谋制造的巨大爆炸出现了混乱，前线又遭到法师的打击，只是强撑着才未被击溃。”
　　“现在他们终于得以喘息，不会继续进攻，那是自寻死路。我已经从低语的情报网络得到了确实的消息。此外，魔族军团有了变化……总之，他们也暂时不会继续进行骚扰战了。”
　　她没有解释关于埃诺克的事。
　　基纳颔首：“这代表着有一段时间，南方军都处于空闲状态。看来，拉克希罗的破坏反而让我们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了。”
　　“你能够确实地控制住南方军么？”
　　基纳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笑了笑：“可以。”
　　第一军的领袖是他亲自提上的弗洛德，第二军的领袖是泽撒尼尔！
　　他摩挲了两下自己的下巴：“阿林瑟殿下近日因为南方的变化而返回了王都，近日居住在皇宫，很可惜，不能以他为胁迫。但同样，这让我对南方的控制变得更稳定了，这方面，不需要担心。”
　　阿兰兹雅点头：“这很好。王国卫队的情况如何？”
　　“部分人前往北方支援灰之公爵，部分在上一次的王都变故中落入了我的控制中，但是大部分依然绝对效忠于王室。”
　　“最理想的状况，是尽可能保留辛特兰的力量，达成平衡。如果到最后辛特兰内部势力锐减、奥拉与北国耐不住冲动，爆发进一步的战争，那么这一切也就失去了意义。我们需要找到一个方法让王国卫队忙碌于别的事，这是上策。”
　　“这件事我会去考虑。”基纳点了点头，作为在军队与王都中都涉事极深的南方公爵，这毫无疑问是他要负责的范畴。他顿了顿，缓缓说道：
　　“那么就只剩最后一个问题，法师协会。”
　　沉闷的雷声低低哀鸣，像是被抑制在云层中，无法脱离。
　　“高阶魔法师的确有翻转全局的能力，并且一直效忠于皇室。”阿兰兹雅颔首，看向基纳，安静地等待着。
　　基纳随即微微笑了笑，转过身去，缓缓从书桌的暗格中取出了一柄长剑，放在阿兰兹雅面前。它颜色偏灰，花纹繁复古朴。
　　“愚者之花”！
　　拉克希罗从凯赛尔那里夺走了这柄剑，送给自己的兄长阿林瑟，但在南方，在弗洛德的帮助下，基纳成功地将真正的利剑与仿制品做了调换，将其留在了自己手中。
　　现在，他将这柄毫无疑问的“法师克星”交给了二十年前就已经全无败绩的“苍之剑圣”阿兰兹雅——
　　窗外炸过一道惊雷，青白的电弧像是天空的裂隙，闪烁刹那，光芒透过窗户，将阿兰兹雅的面庞映照得格外冰冷。
　　如果法师们不愿意臣服于新的秩序，那就灭亡！
　　阿兰兹雅缓缓抚摸着这柄“传说之剑”，发出一声低长的叹息，长久凝视。片刻后，她才开口：
　　“我会去看一眼。”
　　阿兰兹雅没有说得太具体。
　　基纳缓缓点头，看向桌面：“这么看来，我们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他。这是他的愿望，对我们也有利。现在，只等乌罗塞尔的结果了。当然……我不觉得拉克希罗会这么容易地被他解决掉，不过无论最后情况如何，对我们而已都没有坏处。”
　　阿兰兹雅却没有感到轻松，反而微微皱眉，望向窗外。那里，黑暗与雨水交织，混沌而没有边际。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种隐约的不安，像是自己疏忽了什么，或是马上要失去什么。
　　“怎么了？”
　　基纳察觉了她的动作，投去目光：“还有什么纰漏么？”
　　阿兰兹雅看向基纳，见到他碧绿眼睛中跳动的炉火。
　　她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才说：“没什么。”

　　凛风盆地，“白城”斯诺林。
　　领主宫殿的塔楼中，身着黑衣、有些苍白消瘦的玛纳斯此时背对落地窗，面前的地面上是用魔法石粉末绘制成的巨大魔法阵。
　　他没有以往的轻佻，神色略有些严肃。
　　一道黑色花纹在他的颈侧浮动，缓缓脱离，化为一只漆黑的飞鸟。玛纳斯扬起手，一只两端镶嵌着宝石的卷轴被那只飞鸟抓住，缓缓融入了它的身体。随后，这只飞鸟便穿出了窗户。
　　在黑夜的天空中，无数只外貌相同的飞鸟在天空盘绕，聚集向玛纳斯所在的高塔，只有那只包裹着卷轴的黑鸟孤独地离开，飞向遥远的更北方，由北方联盟控制住的凯林斯尔隘口。
　　飞鸟如同黑色的洪流钻入窗户，依附在玛纳斯的脖颈、后背，化为无数漆黑花纹。他缓缓走向那环魔法阵，魔法光芒飞快亮起，吞没了一切。等到光芒黯淡，房间中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随后，魔法花纹突然腾起熊熊烈焰，点燃了屋内的杂物、容器，最终舔舐向窗前的一张长桌。桌上摊开放置着一封信件，来自沼泽的贝尔德公爵，只有一行简单的文字。
　　“乌罗塞尔正前去王都，刺杀拉克希罗。”

　　辛特兰皇室宫殿内。
　　暴雨依然在疯狂倾洒、击打地面，完全没有要停止的迹象。即便是在六月末，这样的大雨也很少见。
　　雷鸣阵阵，不时有闪电撕裂黑夜，将宫廷长廊中的彩绘花瓶与植物照亮，在墙壁上投下诡异狰狞的黑白影子。
　　但它却无法映照出乌罗塞尔的身影，仿佛他根本就是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幽魂。
　　他披着漆黑兜帽、穿着漆黑皮甲，走在这道长廊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不远处就是拉克希罗身为三皇子的寝宫，大门紧闭，门上描绘着繁复的彩色花纹。
　　乌罗塞尔融入暗影，轻易地穿过了这道门扉，仿佛一个并非真实存在于世界上的幽灵。屋内的景象飞快地呈现在他眼前：
　　一张用上好木料雕琢的长桌，上面摊满了卷轴，每一张都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布满一整面墙壁的书籍，分类齐整。
　　房间的天花板描绘着简单却又精致的花纹，水晶灯的数量格外多，让光芒照亮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几乎没有影子。
　　一位身披淡紫色长袍的金发男子背对着他，伏在桌前，安静地写着什么。
　　这就是自天罚日后就一直居住在辛特兰王宫，极少出现的三皇子，拉克希罗！
　　乌罗塞尔的目光微微一颤，不知想起了什么，但自身的动作却没有因此出现丝毫的冒失与急促。
　　他的手指微微一动，一柄握把细小、刀刃雪亮的匕首便在无声无息间从他指间射出，瞄准了拉克希罗的颈部。
　　“笃——”
　　这柄匕首直接穿过了“拉克希罗”，钉在了桌面上，没有飞溅出丁点血液。
　　这是一道幻影？
　　乌罗塞尔立刻彻底融入阴影，进入了现实位面与暗影位面的狭缝，要撤出房间，这是最合理也最谨慎的做法。然而当他的身影变得虚幻、现实的景象变得模糊时，他却突然感到暗影位面传来一道强大的吸引力，立刻将他拖拽出了两个位面的缝隙。
　　这里黑暗而荒芜，没有一点光芒，只有彻底的黑暗，天空深邃而虚幻，弥散着死亡的气息，而在地面上，灰暗的沙石间，绘画着一个复杂无比的魔法阵，正传来强烈的吸引力。
　　数道散发着明亮法术光芒的人影围绕在他四周，每一道身影面前都已经布满法术阵列。在乌罗塞尔身影完全凝聚的一刹那，无数魔法猛然爆发！